第15章 冤枉
为何要告诉他,这信是司渊送来的?楚云都在等着陆知酒回答。
陆知酒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侯爷,我刚刚说过了,你我二人就快成亲,既是快要成亲了,我就不想再多些误会。”
成亲这事,楚云都是心心念念。可从前,陆知酒是极厌恶、极排斥提起的。
所以楚云都就不再在她面前说了,连婚礼的诸项事宜都是他一人默默准备着,怕跟她说起又惹她不快。
可现下她竟主动提起这事。
这让楚云都惊喜又迷茫。她是真的愿意接受会嫁给他,这样的事实了吗?
可接受,也并不代表喜欢。
楚云都知道,他喜欢的明明另有其人,她说过好多次了的,生怕他忘记了一般。
像是知道楚云都在想些什么,陆知酒又说道:“我知道,从前因着司渊的事,我与你闹过不少次。可我发誓,从今以后便不会再有了。”
她的语调清浅,却有一股力量紧紧攥着楚云都的心。
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涩:“你说误会……”
顿了顿,楚云都撇开头不去看她:“你爱慕于他,也是误会吗?”
陆知酒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当然是误会!”
她是懊悔的,懊悔自己的盲目:“我十三四岁时又懂得什么?还以为他对我极好呢,可后来发现那都是假象,我便清醒了。”
楚云都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的词:“假象?”
“嗯,假象。”陆知酒点头,“司渊此人,心机颇深,看似温柔待我,却不知有些什么目的。你看看,这不就总叫人给我送些这样恶心的东西。”
她瞥了那信件一眼,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总之,我早已看出他并非什么好人,不会再被他骗了。”
楚云都自是很看不惯司渊,可他也知道,司渊与陆知酒相识已久,感情又岂会是一朝一夕就能变了的呢?他轻声说道:“可你与他……青梅竹马。”
“呸呸呸!”陆知酒很嫌晦气地皱眉,“怎么就青梅竹马了?这样好的词可不能乱用。我只是与他年幼相识罢了,算不得什么青梅竹马。若真要说青梅竹马……”
陆知酒舒展开眉头,看着楚云都眨了眨眼:“我与侯爷算不算?”
楚云都闻言一愣:“你我?”
陆知酒点点头,嘴角带着笑意。
片刻后,楚云都却有些自嘲地苦笑:“我是十七认识的你,如何算得青梅竹马……”
陆知酒不甚在意,反驳道:“可我彼时才十二呀,如何就算不得呢?”
这句话陆知酒觉得再平常不过,可楚云都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稍显惊讶地反问:“你记得?”
陆知酒莫名:“嗯?什么?”
楚云都睫毛颤动几下:“你我相识之时,你十二,我十七。”
“记得啊。”陆知酒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记得第二年,你带兵大败蛮夷,便封了侯。那时上京城便传,少年将军楚云都,年方十八便官封一品武侯,前途无量呢。”
楚云都眼中映照着陆知酒的脸,就似映照了星光一般。
其实这样的话他听了上万遍。可从她口中说出,怎么就会那样不同?
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都记不得,也看不见。”
这话奇怪,陆知酒有些不解地看着楚云都。
楚云都却只是低头将那信重新折起,装入信封中:“信的事你不必再管了。若是今后还有这样的事,你尽管同我说,可好?”
陆知酒点头:“嗯。”
——
待走出幽竹院很远,楚云都停了步,谢意与祁阳皆一同停了下来。
他的脸上哪还有刚才面对陆知酒时的和颜悦色,冷厉的目光扫过谢意:“去把陆小七弄来。”
谢意垂首领命,楚云都默了一阵,补了一句:“莫要让小姐知道。”
“是。”
日落得越来越早,侯府中的灯笼开始陆续点上,楚云都一抬头,便看到幽竹院里的盏盏灯火也亮了起来。
他的脸上便又重新染上一层柔和的颜色。
——
第二日午后,侯府一处废弃的偏院内,传来阵阵挣扎与叫喊声。
“你们……你们这是动用私刑!我要叫人!我要叫人!”陆小七张开着双臂不住后退,嘶哑地吼叫着。
他本在大街上走着,突然被击晕带到了此处,再有意识时便是被□□打脚踢给疼醒了。
他挣扎半天才从地上爬起,然而却很快有人按住他的臂膀,踢了一脚他的膝盖。
“咚”一声响,陆小七被压着跪了下来,随后门口响起一阵开门声。
随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脚。
陆小七抬头,逆着光看到一极高大的男人正俯视着他。
楚云都背着手,微微垂眼看面目狰狞的陆小七。
他挑了挑嘴角,声音没有温度:“你就是陆小七?”
刚才还喊叫得欢的陆小七噤了声,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恐惧,想要瑟缩着后退逃跑,却被摁得动弹不得。
“放开我!”
楚云都看着发抖的陆小七,眼前这个明明是个十四五的少年,眼神却老奸巨猾得如同摸爬滚打已久。
司渊的人?还是陆府的人?
其实对楚云都来说没有区别,因为不论他听命于谁,都是对陆知酒不怀好意之人。
他掀袍蹲下,慵懒地抬起眸子:“听闻,你这命是我家知酒救下的,打小便跟着她。可当真?”
楚云都叫人打听一通,才知道这陆小七竟也与陆知酒有些渊源。
听到陆知酒的名字,陆小七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他刚才被人打晕,醒来后就在此处,压根不知道这是哪,面对的是谁。可陆知酒的名字一出,还算聪明的他总算是有了点数。
是骁定侯府的人!
不,是……是骁定侯!
陆小七猛地抬头,却还没等说话,对面那人便站起身一脚踹了过来。
这一脚力道极大,钳制着陆小七的侍卫甚至没能摁住他,他狠狠地撞上了后方的柱子。
“咳咳——”陆小七艰难地爬起身,恐惧地抬眼看正一步步走过来的楚云都。
楚云都复又蹲了下来,声音温和,甚至连嘴角都带上了笑:“可、当、真?”
谪仙的相貌,现在看在陆小七眼中便如鬼魅一般。
陆小七哪敢发声,直愣愣地看着对方,呼吸急促。
楚云都逐渐显出嫌恶,那假意的笑容也消失不见,慢慢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今日只是给你个教训,让你有命回去跟你主子带话,倒也是做回你的老本行。”
片刻后,楚云都的目光变得比野狼还狠,似乎透过陆小七看着其他的什么人,连声音都似带上了刀刃:“告诉他,若他再敢打陆知酒的主意,别怪我不客气。”
一个小喽啰还算不得什么,楚云都自是不会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相反,他早已想教训教训司渊,即便正面碰不上,教训教训他的走狗也算解了些气。
只是倒不能弄死,毕竟是陆府的人。
几个家丁押着陆小七出了屋,门口的祁阳与谢意便领着他们朝另一条小道走去,打算将陆小七送出府。
待走到近水榭廊亭之时,一直四处张望着的陆小七突然挣脱开钳制,狂奔起来。
他一边奔跑一边喊叫着:“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骁定侯杀人啦!”
祁阳与谢意反应极快,见状立马追了上去,其他护卫也紧跟其后。
陆小七用了全力在跑,却似乎并非满头乱窜,他一直朝着不远处的水榭冲去,越跑喊叫的声音越大。
但他跑得再快也不可能快得过武艺高强的祁阳与谢意,两人默契地分头包抄。
祁阳飞身掠过花园的假山,心想他这是要往池塘里跑啊。
陆小七此时跑到池塘边,一时没站稳,大叫着跌入了池中,几步之遥外的祁阳一把没捞住,正要跟着跳进去时,目光却不防撞上池对面,正站在水榭廊亭中的陆知酒。
她手中执着一本书,望着祁阳这边,离得太远,祁阳辨别不出她的表情。
可祁阳下意识吞了口口水,一瞬间想到主子,心里直道不好。
此时谢意从另一边的水榭廊亭的转角冲了过来,却是正面撞上了不远处的陆知酒。
陆知酒将目光从池塘对面移了过来。
谢意立马停了下来,表情有一刻的空白。
他在这一刻,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了主子的脸,和他那句“莫要让小姐知道”。
陆小七还在水里扑腾,不住地喊着:“杀人啦!救命!二小姐!二小姐救命!”
陆知酒又看向水中,水花四散溅射,岸边的人都静止了一般,似乎没有谁的命令,便不能轻举妄动。
片刻后,楚云都的身影出现在了对岸。
他微微怔愣地与陆知酒对望,面上看不出波动,袖中的手却微微握紧了。
他也不说话。
陆小七折腾了好半天,却意外发现似乎只有自己在折腾,便逐渐消停了下来。他会水,游到池中的一棵浮木上,抬头左右看了看。
陆知酒侧头,对着离得最近的谢意说:“谢侍卫还是先把他捞起来吧。”
谢意这才抱拳行了个礼,跃起身飞至池潭中央,在陆小七的叫喊中将他拎了出来,丢在另一边的楚云都脚下。
陆小七“哎哟哎哟”地叫着,捂着头又捂着腿不停打滚。
楚云都毫无心情去管他,目光只停留在对岸廊亭中的陆知酒身上。
他看着她转身离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可下一刻,他便又看到她朝着这边走来。
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陆知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陆知酒看陆小七的眼神中是厌恶,也是冷漠,再抬头看楚云都时,却没有什么让他心惊的情绪。
在她还没开口前,楚云都先开口了:“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
没有想怎么样他的。
后面的话,楚云都没有说出来。可陆知酒听明白了。
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为何会觉得她会为着这样的小事,这样的人,而去怪他呢?
但很快她又明白了过来。因为她从前总是这样怪他。
陆知酒又朝楚云都走近一些。
楚云都直直地看她,她竟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乞求。
乞求什么?是理解,还是原谅?
可是,她又何来的立场,去理解和原谅为她着想的楚云都?
此时,陆小七突然开口大叫:“二小姐!侯爷要杀了我!二小姐救我!我冤枉啊二小姐!”
楚云都闭了闭眼,手攥得越来越近。
罢了,或许在她心中,他便一直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不分青红皂白之人。
她的确说了自己同司渊没有关系,可那么多年的情分,又岂是说没就没的呢?
她终究会信司渊多些。
楚云都垂下了眸子,面色晦暗不明。
陆知酒看陆小七一眼,露出些笑意:“小七,你哪来的冤枉?”
这下,别说陆小七愣住了,祁阳和谢意都愣住了。
楚云都抬起眼看向陆知酒,见她调转方向朝陆小七走去了。
陆小七仰头看着陆知酒,似乎不敢相信刚才她说了些什么,求生欲却让他解释道:“二小姐这说的什么话?奴才真的冤枉啊!侯爷当街把奴才绑来,二话不说就将奴才打了一顿,奴才哪里不冤枉了!奴才哪都冤枉啊!”
陆小七声泪俱下,句句都将楚云都形容得仿佛山野恶霸,自己最是无辜可怜。
祁阳听了难掩怒火,正要拔剑冲上去,“啪”的一声清脆的掌嘴声却先一步传了过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陆知酒。
陆知酒的目光凶狠,说出的话也不留情面:“且不论主子罚奴才不需要理由,你既觉得冤枉,我今日便与你好好清算。”
陆小七被一下打懵,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这个本在他眼中懦弱无能的二小姐,正眉目凌厉地俯视着他。
陆知酒轻笑,伸手接过喜言递过来的手帕,擦去手上脏污的池水。
“你幼年偷盗三姑娘房中的珠宝,被按在院中处家法,二十棍下去,你可觉得自己会有活路?我见你可怜,替你说情救了你,此乃救命之恩。”
“此事之后,陆府哪个屋还敢要你这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便只有我院中收留了你。衣食住行,哪一样短了你?此乃衣食父母之恩。”
“你手脚灵活,精于躲藏,却没有一二两真功夫,想飞升为护院不成,我便荐你去当了二等护院的副手,月钱是从前的三倍有余。此乃知遇之恩。”
“你说你外婆年迈体弱,病入膏肓,却无银钱看病,我拿私房钱帮了一次又一次,从未叫你偿还。此乃雪中送炭之恩。”
陆知酒看着渐渐颤抖起来的陆小七,问道:“我于你,有桩桩件件数不清算不明的恩情,你可有二话?”
陆小七低着头,水顺着他的头发滴落在地上,一片氤氲着一片。
“可你,是怎么报答我的?”陆知酒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你拿着我给你外婆的救命钱去赌博,被人堵在巷中殴打,报了我的名号让人来府上寻我,害我被爹爹惩罚。你伪装作不知此事的样子,我真就信了你,没有为难于你。”
“前年,陆府春日宴宴请上京各门各府的夫人小姐时,别人绘制的司渊画像,莫名出现在我要呈上的手抄诗集的夹页之中,我爱慕司渊之事,便从那时起传遍上京。此事,你有什么话要说?”
“去年,我与侯爷订亲,随即搬入了别府,别府居于城东偏僻之处,甚至连牌匾也无,侯爷更是加派了层层护卫,封锁消息,因此本无人知晓我入住别府一事。却何以在一晚过后,便上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小七,你可能告诉我?”
说到后头,陆知酒有些难抑的心痛,为着自己的真心,也为着真心被狼心狗肺糟蹋。陆小七始终低着头,渐渐蜷缩成一团。
楚云都的手心越来越凉,之指尖也随之颤抖起来。他忍了又忍,终是怒极攻心,上前一把拎起陆小七:“你这狗奴才,真是好大的本事!”
说罢,楚云都又将陆小七甩到地上,从身边的护卫腰上抽出一把剑,直抵他的喉咙。
陆小七目露恐惧,鼻涕眼泪流了满脸:“侯爷小姐饶命!侯爷小姐饶命啊!奴才也不想的!并非奴才本意啊!奴才也只是拿钱办事而已啊!”
楚云都哪听他狡辩,正要刺入他的喉头,却听得一声脆生生的“侯爷”自身后响起。
陆知酒拉住楚云都的胳膊:“让人带下去关押起来吧,别脏了自己的手。”
楚云都皱眉看向她,目光中是极为隐忍的痛苦。
陆知酒垂眸,手顺着他的胳膊滑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心,后又抬眼看他:“侯爷。”
一句便胜了千言万语。
楚云都将手指收紧,收起了另一手的利剑,侧头吩咐道:“带下去。”
祁阳与谢意便带着护卫,将吓得屁滚尿流的陆小七拖了下去。
欢歌与喜言也告了退,此时池塘边就剩下陆知酒与楚云都二人。
楚云都的手不自觉越收越紧,陆知酒终于出声:“侯爷,手抓疼了。”
楚云都一惊,立马松了力道。
又是一阵沉默,楚云都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刚才满腔的怒火压下,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此番种种,你从前为何不与我说?”
陆知酒抬眼看他,心下其实是无奈的。
且不说按她从前的性子不会与楚云都说这些,就说其实她之所以知道这些,还是因为前世在鸡鸣寺做姑子的时候,得了一封陆小七的诏罪书。
许多人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时,会写下诏罪书奉于佛寺,请求上天与佛祖的原谅。而鸡鸣寺中的静祥,正是陆小七的点化之人。
彼时她刚刚得知这些事,几乎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陆小七虽可恨,可陆知酒也清楚,他的背后还有更加可恨的人。
见陆知酒在发呆,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楚云都捏了捏她的手心:“笙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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