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真相
若雨灰暗的梦境逐渐被大片的黑暗掩盖。
锥心又怨怒。
她的眼睛,便是在那场焚烬她娘亲的妖火之中被灼瞎。
桑宁垂眸去看因幻丹作用跌坐在地的若雨,青灯很快又显一道裂缝。
若雨睁开眼,汇上桑宁略显同情的眼。
“别这样瞧我,云山人的同情与怜悯,我不稀罕!”这些年来,若雨到底还是因为朱厌一人,恨上了整个云山仙宗。
她来云山两年,众人不是都说主丹师朱厌性情不定独身一人么,可为何他会对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禾霓神女那般好?
为何,每次看禾霓的时候,都像在看女儿?
分明,他有自己的女儿啊……为何从来不寻不问,为何贪图主丹师的仙途,再没问她们母女一句!为何!
桑宁不言,却也没有收回眼神。
她并非同情,而是觉得遗憾。
在她上一世的记忆中,朱厌从不是若雨梦中的绝情之人,她记得她的厌爷爷最像游魂的那段时间,腰间正好别着那支紫蝶钗。
众人说朱厌不近人情恐怖如斯,也许,打从心底,他也觉得自己如恶鬼般恐怖。
因为无力照料保护好他所爱之人。
若雨爬起来,站也站不稳,咧嘴笑开,唇边流下血来。
青灯快碎了,青灯一碎,梦境会坍塌,造梦之人逃不过一死。
桑宁想修复青灯,再怎么样都不能让她厌爷爷的女儿死在这里。
她才上前一步,若雨满是鄙夷的话语响起:“神女认为我的梦可怜可笑是吗?你又何尝不是腐烂恶臭的!”
“小主人别听她的,她神志不清了!”金华猫怕桑宁在此跟若雨打起来,当务之急是找到方法彻底离开梦境才是!
桑宁却没有打断若雨。
若雨笑得狰狞:“神女之梦始于玩弄人心,满口谎言,同情我?你就不怕此生到头,你只落得个笼中哀雀,一颗真心无所适从的可悲下场吗?”
一瞬间,桑宁眸中闪过一抹猫团子看不懂的神色,垂下的手微微握紧。
“小主人,她想困你在梦中!别理她!”
“放心,我很清醒。”
桑宁朝若雨迈步,重来一次,她早知内里的自己腐败不堪。
这一世,她不奢救赎,又有何而惧?
“你一直将朱厌当成你故事中的恶人,你又了解他几分?”桑宁立于若雨跟前,一双眼锁住她布满红血丝的盲目。
若雨冷哼一声,桑宁一把别过她下巴。
“梦为虚妄,蔽人双目。你造梦囚人,你又何尝不是囚犯?你要的真相,只你亲眼去见,亲手去寻。”
桑宁松开她:“你爹的梦,你自己去探。”
若雨浑身猛颤,不可置信。
“他没死……他真的没死?他也在这里!?”
这一瞬间,连若雨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希望她爹爹就此死在她的毒药之下,还是,活过来……
她不需要桑宁的回答,提着青灯即刻穿行于一个又一个纯白梦境中。
背影近乎癫狂,却又可怜。
“小主人,本来,你可以不耽误这个时间让她去探朱厌神君的梦的……”
从它诞生在它小主人识海中开始,小主人做的一切事情,一切喜怒哀乐都只是为了达成复仇,守护云山。
它以为,小主人总也不会去干涉多余的情感之事,可现在看来,它的小主人,并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漠然无情。
“嗯,我本可以那样做的。”桑宁道。
可她想解开她厌爷爷与若雨的心结,重活一次,若能将身边之人原本的悲哀命途变好哪怕一丝一毫,也是好的不是么?
若雨终于还是找到了朱厌的梦。
他的梦,也是灰色的。阴暗似乎永远都不会迎来辰光破晓的一日。
她心头发颤,鼓起勇气去探。
朱厌与鹿女成婚之事终究还是被其余六大仙宗用做对付云山的武器。
一封讨伐书送至云山仙宗,要么云山交出朱厌,要么六大仙宗联合定罪云山与妖相通,企图修习妖魔道,损毁仙道!
桑见吾本要压下此事,他堂堂云山岂能容小人在背后欺辱!
可朱厌站了出来,大义与情长,在他这里,并不冲突。
他传书回云山,说不日便回,必会处理好此事,不叫云山落人话柄。
他带鹿女到相遇的覃川江边,此处地势复杂,又有江川做隔,加上他布下的废墟结界,所有人都会以为覃川江没有人烟,不会有人来此。
他说,十日后便接她出去。
原本,他是打算在这段时间内处理好一切事情的。
可其余六大仙宗又岂是善茬?朱厌一回云山便被其余仙宗联手圈禁,纵桑见吾再想保自家人,也不能当场同六大仙宗翻脸。
六大仙宗搬出朱厌为了一只小鹿妖打残黑熊妖的事,将此后黑熊妖肆虐人间吸□□-元疗伤的罪责引到他身上来,说黑熊妖一直以妖道之法制衡深林,而朱厌一掺和,牵连进了无辜人间百姓,命他即刻前往人间捉回黑熊妖!
朱厌没多说什么,动身去人间捉妖。
便正是他在人间的那段时间,六大仙宗暗地围剿了他。他本丹修,在其余术法上远远不敌其他仙宗之大能,几番对战,他活活被剔出一根仙骨,损毁半数神识,被囚去六大仙宗藏于冰河之下的密室。
直到三百年后,桑见吾才找到他。
重获自由的朱厌一身的血,跌跌撞撞奔往覃川江,他分明同鹿女说好只要十日便回,却是让她一等便是三百年。
她要打要骂怎样都行,他只期盼再见到她时,她是安全的。
可结界被妖血破开了。
他赶去时,结界中心有干涸了的妖血痕迹,结界被破开一个极小的缺口,却也足以叫鹿女离开。
朱厌冲进结界,满目无措,她受伤了,她能去哪,她现在在哪?
然后,他看见了地上那支紫蝶钗。
身子僵了好一会他才敢捡起来,紫蝶钗上附着着鹿女一分妖力。
妖力散去半空,化成她最后留给他的四个字——
此生不见。
初识之际,他满身是血闯入覃川江,那时候小妖鹿女死死抓住他手腕,不让他沉下去。
而今,他亦满身是血而来,可惜,寻不到她了。
六大仙宗抓着他的姻缘不放,她离开自己,才是好事一桩吧……
回到云山仙宗后的朱厌性情大变,看什么都不顺心,脾气暴躁阴晴不定,独居炼丹房第三层,哪怕是例行来照看丹炉的弟子都不敢多逗留一秒。
他沉浸于炼丹术,将自己一双手,一张脸,一副身躯练得狰狞扭曲不堪,也有过任性的时候,想着撂挑子不干了,去蛮荒等死好了。
可桑见吾依旧为他保留着主丹师的位置,大费周折亲自去蛮荒将他请了回来。
时光一晃已是好几百年,朱厌独居于那阴暗之地,每晚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鹿女,还好吗?
他要拿出枕头下的紫蝶钗看好久好久,才能安心入眠。
后来,听说文野宗来了位交换生,那人来的第一日便闯了他的炼丹房,说是给绿植寻药。
蹩脚的借口,到底是不入流的小仙宗,想必是打着偷拿些丹药的心思。
他懒得出面,化出灵力要将那人赶出去,但那人似乎自己先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呼痛的同时不忘给他赔罪。
“文,文野宗若雨,得罪了朱厌主丹师,主丹师恕罪!”
朱厌握着紫蝶钗的手狠狠一颤,若雨,她叫若雨……
百年前在他的新婚之夜,鹿女同他说:“若得此生与君同,不恨长水,只盼逢”。
“夫君,我喜欢这句话。”鹿女在朱厌掌心写字,“要是以后我们有了孩子,男孩叫若与,女孩就叫若雨,你说好不好?”
朱厌心口抽疼。
他偷偷去探这叫若雨之人的神识,发现她竟是仙妖之胎。
忽然想起,在他与鹿女分别前,鹿女曾说,等他回来,就告诉他一件开心的事……想必,那时候的鹿女,是想告诉他,他们有了一个女儿了吧。
朱厌闭目,再不敢忆往事。
梦境到此而终,若雨踉跄跌倒在地,不敢相信原来朱厌早就发现了她的身份,他早就知道她是谁。
桑宁行来,眸光清冷。
“若雨仙子,你从未想过为何以你的修为灵力竟然能屡次顺利给云山的主丹师下毒,是么?”
闻言,若雨浑身发颤。
“你的爹爹,应是早知道你想做什么,所以纵容。”
桑宁还有许多未说出口之言,除去纵容,或许她的厌爷爷更想做的是补偿。他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透一个仅四百岁小仙的心思呢?
她的怨恨与委屈,他作为爹爹,全部吞下。
又或许,他其实心底曾抱有一丝期待,会不会他的女儿在最后一次下毒时,会对他这个爹爹有所原谅?
“若雨仙子……”桑宁开口:“你最大的武器并非所下之毒,而是那颗想让他死的心。”
若雨仿佛瞬间被戳到了谁都不能碰的柔软之地。
“闭嘴!”
她大喊着,快到看不清形状的暗器顷刻从她袖中飞出,四面八方朝桑宁而去。
“谁稀罕真相了?都是恶人,都给我死!”
她带着怨恨出生,为了报复爹爹熬过了不像活人的四百年,从妖道修成仙子,此刻真相摆在眼前,告诉她朱厌不是恶人,如此,她这么多年来又算什么?
桑宁化出冰蓝灵力对付暗器,可若雨情绪之癫狂,玩命似的朝她狂飞暗器,她一退再退。
文野宗是暗器大门,桑宁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好家伙。
刹那,一枚菱形蚀骨钉一分为二朝她双目袭来!
“小主人蹲下!”
桑宁回身,蚀骨钉已近在眼前。
她下意识抬手去挡,下一瞬,她腰身被人一揽,失了重心往后倒,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容……容染?”
睁开眼来,看见的是那个眉目间写满了担忧她的白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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