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到机场接两人的是余成去军校进修时的同学陈自力。
这位老兄是东莞人,家里做生意的,具体做啥生意,余成也说不清楚, 好像是服装行业。这次他打电话给正好回家探亲,顺带参加哥哥婚礼的陈自力时,没好意思细问人家。
因为他记得陈自力似乎跟自己说过,叫人知道他没放心上,会面上挂不住。
周秋萍还夸奖了一句余成∶ "不错,都知道社交礼仪了。"
她一瞧见陈自力就在心中给对方贴上两字标签∶大款。
不管陈家做的是什么买卖,但肯定没少挣钱。
这还是她重生以后头回见人用大哥大呢。
这时代的大哥大是绝对的奢侈品,到手价就得上万块,更别说那昂贵的话费了。
就连那位从香港来的女老板曹总,上次在齐河镇,好像手上也没拿大哥大。当然,到她的级别,应该有专门的人帮她拿电话了吧。
陈自力又黑又瘦,个子不高,穿衬衫西裤,腰带扎的高高的。他先朝他们挥手,然后冲着大哥大那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话,其中不时包含着"衰仔扑街"之类的字样,骂的那叫一个唾沫横飞。
周秋萍严重怀疑他是说的口干舌燥,所以才坚持先将她和余成带去吃冷饮。
1988年的羊城,街头遍布了不少冰室,也就是冷饮店。
外面烈日当空,里面凉气袭人,红豆冰端上桌的时候,被三叶电风扇一吹,寒气扑面而来,叫人忍不住浑身上下直打个寒战,每一处毛孔都忍不住颤抖。
余成急着了解广州的国库券市场情况,招牌红豆冰吃在嘴里也食不知味,一个劲儿催促陈自力∶"买两根雪糕,我们一路走一路吃,不好吗"
陈自力却鄙视他∶"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女士靓女,是不是你们北方人都跟你一样皮肤白"
周秋萍有点懵,她应该算南方人吧。不管按照什么标准划分,她都是南方人啊。
没想到陈自力自有一套逻辑∶"从这里往北边去都是北方啦!靓女,你真的好白呀,比雪糕都白。"
周秋萍看对方阳光热情过度的肤色,一时间都不晓得该怎么接话了。
还是余成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将他的头攘到一边∶"行了,人家女儿都满地跑了。赶紧说正经的,我出来一趟也不容易。"
陈自力立刻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一个劲儿摇头叹气∶"我不知啊。这个都是摊派的啦,谁愿意买我给你找人问,等等啊。"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钟头。
好在冰室里虽然没有空调,电风扇吹着冷饮散发出的冷香也丝丝沁人心脾。椰子雪糕跟炸雪糕都别有风味,很值得品尝。
周秋萍听余成和陈自力聊天,大致推断出对方的家庭情况。
家族里的三儿子,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刚上初中的小弟和幼儿园没毕业的小妹,绝对算热闹的大家庭。
人家是大朗人,就是那个以毛衫著称的东莞大朗。自从9年前港商进驻大朗开办毛织工厂起,大朗的发展就和毛衫绑在了一起。
陈自力的父母属于悟性高的那一拨人,在香港人的厂里学了几年生产管理技术后,就用积攒下的积蓄购买了30台织机,开办自己的工厂。
他们赶上的好时候,陈志力入伍前,家里的工厂还是小打小闹,全靠接港资企业不要的小订单过日子。
等到今年他回家探亲时,才发现家里鸟枪换炮,工厂发展可以用蒸蒸日上来形容。
连陈自力都开始动摇,他继续留在部队里有意思吗要不还是听爹妈的话,回自家工厂帮忙。
余成赶紧喊停∶"你回家干什么你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不够吗"
"哈,我二哥指望不上的,大学生,以后要做学问的。大姐出嫁就是外人啦,大哥说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周秋萍心念微动,主动询问∶"那你家的毛衫贵不贵问你进货的话能不能便宜点"
陈自力立刻笑成的开屏的孔雀,无比灿烂∶"我家的衫最靓啦!靓衫配靓女,肯定给靓女你最低的价。"
余成又想咳嗽,好提醒对方跟女同志之间的相处距离。
这时冰室又来了客人,瘦瘦小小的,如果不是唇边冒了胡茬,光看身材,周秋萍都要以为他是小学生了。
陈自力朝他招手∶"大只佬,这边啦!"
周秋萍一口刨冰含在嘴里,差点儿没喷个天女散花。这些人是诚心的吧,故意反向称呼对方。
大只佬却不以为意,上前先笑嘻嘻地夸奖周秋萍∶"靓女好像邓丽君啊。"
陈自力反对∶ "明明更像山口百惠。"
余成不得不提醒他们关注重点∶"那个,国库券。"
大只佬坐下,老实不客气地干掉了一碗快要融化的刨冰,然后才提问∶"听口音,你们是北方人啊也要来羊城倒卖国库券"
周秋萍笑道∶"对,我是江省人,听说羊城经济发达,想必国库券也热闹。"
谁知大只佬闻言两只眉毛立刻跳舞,十分惊异的模样∶"江省不是距离海城很近吗靓女你收了国库券去海城买更方便啊。"
周秋萍笑眯眯的∶"我是这样想的,羊城各种商品多,什么衣服电子表,应有尽有。如果能够在羊城出手国库券,直接拿钱进货回去卖,不是更方便吗"
没想到大只佬大摇起头∶"那你亏了,我收的国库券都是拿去海城卖,一来一回抵得我以前一个月的工资了。"
陈自力惊讶∶"这么挣钱啊,你还说你小打小闹。我家做生意都比不上你挣钱。"
"我算什么人家厉害的一天就能收好几万,出手一趟都上千。"
陈自力咋舌,自认不如,天底下竟然有如此轻省的挣钱交易。
他看余成和周秋萍都没说话,还以为对方跟自己一样都惊呆了。
大只佬羡慕不已∶"你们在江省多好啊,这么近,一天就能跑一个来回。我要是你们,我肯定守着不挪窝。"
周秋萍和余成实际上都挺遗憾的,他们本以为羊城是个合适的销售点。
真没想到,羊城如此开放发展,大街上遍地红男绿女,瞧着可时髦了,证券业却没海城发达。
周秋萍笑了笑∶"谢谢你呀,要不是你倾囊相授,我还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门门道道。"
"哎呀,羊城不行,羊城人都忙着卖水货啦。"
余成也笑了∶"可见卖水货太挣钱都看不上那三瓜两枣。"
陈自力立刻辩白∶"别听他胡说八道,羊城人更多的是做自己的生意,沾水货的是少数。"
他虽然是东莞人,但在外省人面前,他还是要维护羊城的形象的。
既然在本地出售国库券,利润比不上海城,那这个话题也没啥好继续聊下去的。
好在陈家有毛衫厂,他们也不算白跑一趟。
大只佬急着出去收购国库券,周秋萍和余成则惦记着去批发市场帮老白挑货,几人吃完了刨冰,又一人拿着一根五羊雪糕,一路走一路吃。
到路口的时候,大只佬突然间喊了一声∶"糟糕!"
众人抬头往前看,只见几位穿制服的人将一个男人摁在地上。旁边丢了只黑色皮包,里面零零散散散开的花花绿绿的纸张,有国库券也有钞票。
周秋萍和余成都莫名其妙,这是闹哪样啊
大只佬却眼睛都不敢再往那个方向看,嘴里嘀咕着∶"死扑街!这么不小心,居然被条子给逮着了。"
说话的时候,他脚步不停往前走,想要尽快离开。阿弥陀它佛,他这个礼拜一定要跟他阿妈去礼,佛。要不是临时被叫着去吃了一顿冰,现在被抓的人很可能就是他啊。那里是他的活动地盘。
呸!要那混账东西抢他的饭碗,遭现世报了吧被公安逮了个正着。
周秋萍疑惑∶"这怎么回事啊"
"抓倒卖国库券啦!"
余成糊涂了∶"不是国家已经允许国库券上市买卖了吗公安为什么还要抓"
"只能在他们指定的地方买卖啦!排队排死人,排到你不晓得猴年马月啦!地方又偏的要死,程序还复杂的要命,根本就不想让大家卖国库券嘛。我们为人民服务,提供便利,反而成了罪人了,真是正话反话全让他们说光啦!"
周秋萍心道,算了吧,从老百姓手上低价收购国库券,然后再倒卖出去,本质上就是损害了认购者的利益。
只是这种事要看你怎么理解。好比你低价从农村收购鸡蛋,然后拿去城里加价卖,算不算坑了农民也不完全算吧。
毕竟利用信息差挣钱本身就是商人牟利的重要手段。况且,为了几个鸡蛋专门进一趟城,对农民来讲也需要时间精力成本。
同样的,大部分人手上拥有的国库券数量有限,以几百块为主。按照现在的交通费,跑一趟大城市也不便宜。他们低价卖给二道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起码比信息不畅的持有者手上国库券长期沉睡,甚至被当成废纸强。
大只佬还在愤情不平∶"活该他们今年的国库券又卖不出去,我们羊城人只相信银行发行的债券啦,起码可信!"
周秋萍无语,前面他还说羊城人对证券不感兴趣,银行债券就不是挣钱了呵呵。
一行人拐过街角时,她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眼那位被抓到的二道贩子。刚好那人被强行拖起,露出了脸。
她皱起了眉头,咦
余成转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周秋萍摇摇头,"我们赶紧去批发市场吧。
刚才她大约是看花眼了,居然以为那人是周良彬。
那家伙,现在应该还在齐河镇的学习班呢。
呵!得想个办法彻底粉碎阿妈的痴心妄想,早点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赶出周家。
不然,谁知道后面他会不会又是颗定时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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