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龙？

源稚生静静地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连绵不绝的大雨，如同龙吸水一般。
氤氲的水汽弥漫在天地之间，把眼前所见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雨幕。
东京被掩盖在一片白茫茫的云烟之中，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敢出门了。
公司实行在家办公，社畜们难得可以在家待上几天。
学校放假，但是孩子们却也出不了门，因为这雨实在是太大了。
这场雨下得太大，持续的时间也太长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把这附近的海水全搬运到了东京的上空，不把东京冲垮誓不收手一样。
由岩流建造所监制的地下排水系统“铁穹神殿”早就已经以最大功率运转，巨量的水从东京排进海中，却都于事无补。
东京仍然被内涝困扰着，街头上全是大水。
在源稚生的感觉中，现在的东京就好像是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无论怎么用盆舀水、用管子抽都已经无济于事，改变不了它沉没的势头。
气象局的电话都被打炸了，东京城内的每个人都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他们事先没能检测到这麽大的暴雨。
首相在府邸里暴跳如雷，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在新闻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市民们不要出去，渔民们赶快转移。
他们不知道，但是源稚生知道，那是“神”正在复苏。
多么可笑啊，发展了几千年、自诩已经进入了文明的科技时代，却在“神”复苏之前就已经濒临奔溃。
而那位“神”，还是因为他们蛇岐八家的过错而出现的……源稚生回想起自己刚刚找到的那个仓库。
那是在路明非说出那些话之后，源稚生去派人调查的。
他搜集了橘政宗住处所有的资料，以及他没来得及撤走的那些手下，最后终于在东京市内某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橘政宗的一间秘密仓库。
那件仓库隐藏在东京市内某个罕有人迹的地方，里面是橘政宗这麽多年来的收藏。
从奈良时期的佛像到古典主义的春宫画他都收藏，还有大约5000部的善本书，六000张绝版的黑胶唱片，沙皇御用珠宝匠法贝热制造的复活节彩蛋这里有8枚，古董机械表大概有六00块……
源稚生到现在还记得，乌鸦去调查后向他汇报时，脸上露出的嫌恶、愤怒。
西方神话里说龙是热爱收藏珍宝的生物，它的巢穴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贪婪、卑鄙、又恶心。
他们找到了记录用的录像带，记录自己的作案过程应该是他的恶趣味，那些东西只是看了几眼就令人不禁生出满心的厌恶。
除了那些收藏之外，还有一件令人愕然的发现：
那是一个巨大的箱子，里面放满了头发。
据乌鸦的调查，发现那些全是女人的头发。
那些被他玩弄过的女人，事后全部被他做成了畸形的死侍，投入那些惨无人道的实验。
路明非和神秘人在源氏重工地下爆发战斗的地点，就是他进行实验的地方，里面满是异性畸变的死侍，以及还没来得及拿来做实验的尸体。
他还真是个很严谨的研究者，凡事必做笔记，他很少用电子存档，喜欢手写。
而这也成了关键性的证据，在看到那熟悉的笔迹的时候，源稚生就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他终于醒悟过来，那个一直以来被他视为父亲一样尊重的那个人……就是赫尔佐格。
同时，也是猛鬼众中的王将。
这麽多年来，蛇岐八家和猛鬼众的对抗愈发猛烈，同时死侍的出现也愈发频繁，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操纵。
真是完美的演员啊，成功地把所有人都耍了。
把蛇岐八家和猛鬼众骗的团团转，用他们的血做了他的食粮。
最后，借由另外的手段取得了白王的圣骸，准备进化为“神”。
这之后，是想再通过吞噬掉整个蛇岐八家，以达成补完自己的目的吧？如果是正常的发展，自己这些人想必等到死也不会知道他的真面目吧。
源稚生自嘲地笑了笑，感觉自己这个天照命当得简直就是个小丑。
幸好有路明非……这个一度让源稚生恨之入骨的神经病，他居然是唯一一个看穿了橘政宗真面目的人。
正是在路明非的提醒下，源稚生才想到去仔细调查橘政宗的事情。
之前他一直出于对橘政宗的尊重和信任，不愿意去过多调查前任大家长的事务开支和具体下落，直到自己来调查的时候才发现真相触目惊心。
事到如今，他已经再也说不出想去法国的天体海滩卖防晒油的梦想了，源稚生只觉自己身上的重任犹如山峰一样沉重，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其实他很想找路明非问问源稚女的事情，他知道源稚女现在的名字是风间琉璃，一度是猛鬼众的二号人物，以“龙王”之名作为猛鬼众的精神领袖存在。
只是现在随着王将、龙王和龙马的集体消失，加上之前成员损失过重，现在的猛鬼众已经再次蛰伏了起来。
他们曾经是敌对的两个组织的首领，但是现在赫尔佐格现出了原形，形式发生了变化，他们自然也可以再坐下来好好谈一次。
这些年来他一直重复地做着噩梦，梦见幽深的井底一双无神的眼睛仰望天空，他从井边俯下身去看那具尸体，尸体慢慢地伸出手来把他拉向井中，源稚生无法抗拒。
尸体就是源稚女，源稚生曾经亲手把他封在那口井中，这辈子源稚生都停留在那噩梦般的时刻，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亲手埋葬了他。
这是他为正义支付的代价，他已经为正义支付了太高的代价，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在乎对鬼使用暴力。
他是皇，是伟大的天照命，但他没法让每个人看见阳光，他的亲弟弟已经被那炽烈的阳光烧成了焦炭。
所以他才会想要逃走，去卖防晒油，因为他厌倦了杀戮，只想要平静地度过余生。
但命运给了他第二个机会，许多年后源稚女再度来到他面前，眉眼间依稀是当初的模样。
路明非命令风间琉璃去杀死王将的时候，源稚生就在现场。
他看着那熟悉的眉眼，看着他挥刀砍杀王将，依稀想起过去的时光。
源稚生并不知道源稚女为什么要杀王将，但多年之后，在对王将的战争中，他们这对兄弟终于又站在了同一阵营。
异日重逢，我该以何见你？
以沉默、以泪水，还是以刀锋？
我如警惕恶鬼那样警惕你，却又忍不住要用尽一切力量拥抱你。
这些年无论你在哪里，你是谁，你与我为友还是为敌，都无法改变你我的过去……
在我们都很孤单很无助的时候，是你陪了我那么多年。
所以源稚生想和路明非谈谈这件事，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他也要抓住。
就在源稚生静静地思考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起初，那只是一点点的潮声，像是从远处的海边传来。
接着，潮声逐渐扩大，轰轰然仿佛雷霆，天地间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乌鸦和夜叉推开门冲进来，脸上满是震惊。
“少主，你没事吧?”夜叉说。
“外面这是地震？还是海啸？”
“但是这里是东京市内，距离海边有好几十公里，在这里怎么能听见潮声？”乌鸦皱起眉头。
“樱！外面这是怎么了？”源稚生抓起对讲机大吼。
“这是海啸吗？东京内陆怎么会有海啸？”
还没等樱回答，他们便感觉地面震动起来，仿佛成千上万只大象组成的象群在东京街头跑过。
办公室的桌子和旁边的书架一起震颤，上面的杯子和书都摇摇欲坠。
耳机中只有沙沙的电离声，这是严重的大气电离现象干扰了无线通信。
大气电离现象能够干扰近距离无线电通信，这种情况只发生在太阳黑子爆发或者核爆炸的情况下。
三人的手机同时响起声音，乌鸦掏出手机一看，是东京气象局对全体市民发送的警报，警报内容极其简单：
“各位市民请注意，前所未有的强劲海啸即将进入东京湾，请居住在沿海区域的市民紧急撤离，无法及时撤离的市民请在地下室或者建筑物的高层躲避。”
“还真是海啸？踏马的现在的海啸都能进东京内陆了？”乌鸦诧异地说。“是不是搞错了？”
源稚生推开窗户，站在寒冷潮湿的狂风中，向大海的方向眺望。
乌云平铺着推来，空中翻滚的积雨云盖满，比之前还要猛烈的暴雨再次从天而降。
“不是搞错了。”源稚生面无表情地说。“是他在搞鬼。”
“是路明非？”夜叉呆呆地问。
这些天来，他见到源稚生最受折磨的就是在关于路明非的事情上。
所以眼下见源稚生这种反应，他第一反应就是：路明非又在不知道搅些什么东西了！
“是赫尔佐格！”乌鸦瞪了夜叉一眼。
“路明非到哪搞来海啸？这种天灾肯定是龙王复苏带来的！”
源稚生没有说话，他只是抬头看着那狂烈的海雨天风。
他果真看见了大海涌来，百米高的水墙一边推进一边发出雷霆般的巨声，所过之处，无论汽车、树木还是棚屋都被举上潮头，几层楼高的建筑在它面前就像是沙滩上的卵石。
月光彻底消失，千家万户亮起了灯，城市在某种即将袭来的灾难面前战栗。
东京湾附近的防波堤在百米级别的海啸面前形同虚设，海水侵入陆地，潮峰以每小时80公里的高速向着内陆推进，到达新宿区的是第三波潮峰，十几分钟内，东京都的三分之一区域被海水淹没。
港区已经变成了废墟，万吨巨轮被史无前例的海啸卷着撞裂了防波堤，房屋被成片地掀起，跨海大桥垮塌，数以万计的集装箱淹没在海潮下方。
狂潮推进到距离高天原大约一公里的地方，在一片位于高处的商业区受到了阻碍，数十万吨海水碎裂为泛着白沫的激流，沿着大街小巷涌入新宿区，浩浩荡荡的大河穿行在高楼大厦间，几层楼瞬间就被淹没，高楼上的广告大屏犹然播放着三井三菱和富士佳能的广告。
盛世和末日相距如此之近，似乎象征着远古巨龙对脆弱的人类文明的嘲笑。
“东京……即将毁灭了吗？”源稚生怔怔地看着这道超级海啸。
从天空到地面，乃至于下水道里，蛇岐八家建筑了360度的立体防御。
放眼东京范围内，没有敌人能随便入侵到这里。
但是……前提是敌人是能用刀剑砍到、能用枪炮轰到的对象。
如果来袭的是敌人，是死侍、是龙类，那么他还能拔出自己的刀，带着蛇岐八家的人一起上。
但是现在来袭的是地震，是海啸！你让他怎么抵挡？
那根本不是他所能抗衡的力量，那是浩劫！
源稚生站在被他彻底打开的窗户前失神地看着这一切，任凭那些狂风暴雨从窗户中吹进，把他和乌鸦夜叉身上打的湿透一片。
直到在下一刻，夜叉抬起了头。
“……那是什么？”夜叉瓮声瓮气地说。
“有灰机？”
乌鸦皱起眉头。
“什么飞机？这种天气怎么会有能够起飞的……”他絮絮叨叨。
下一刻，他就瞪大了眼睛。“我超！真有啊？”
“……不对！那不是飞机！”
乌鸦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再次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迎着风雨冲上前的身影。
“少主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源稚生这时也抬起了头，以他作为“皇”的超级视力自然能看清那在雨中肆意地翻飞着的巨大身影。
那东西巨大且优雅，在如同落雷般的天穹之下潇洒地翱翔着，挟着紫色的风雷，笔直地冲向那巨大的浪头。
那股气势，简直就像是神话中为救人类而不惜赴死的英雄，又或是盗火的普罗米修斯一样无畏。
看着那道只在传说和壁画中看过的身影，源稚生如梦呓般喃喃出声。
“那是……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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