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剥丝抽茧
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头颅。
洞窟里的腥香味已经浓郁到仿佛能在空中看见一条条蜿蜒盘曲的香味河流。
但众人身处其中许久，鼻子麻木，已经闻不出来了。
唯有反胃的感觉隐隐约约，愈发强烈。
或许也是因为这头颅之中潜藏的恶意，随着一个个粉饰太平的痂壳被揭开，露出底下腐烂发臭的脓液，随之发酵、暴露出来。
张甫生已经顾不得形象，箕坐在地上，脑袋一下下落到胸口，又抬起来。现在不知时辰，但他们本就是夜半时从天水村出发，算下来，外面大概已经是蒙蒙亮了。
陆青方念出了最后一条祭文。
“雉镇杨氏，女，年二十二。勾引继弟，□□纲常，是为不孝。”
“祭。”
张甫生抖一机灵，费心思保养的胡子好像都暗淡无光了。他道：“……杨氏，几年前就已离家，在镇外善慧庵带发修行，来报案失踪的，就是她的继弟。”
“尸体是十天前，在善慧庵后山发现的。”
陆青方随手丢了沾满血污的玉牌，拍拍手，道：“这家简单，杨氏在家受继母虐待，大概是为求报复做的吧，没想到因此丢了性命。”
张甫生跟着感慨。
章玉莲沉吟片刻，和童心低声交谈了两句，童心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滑石来，交给了她。
接过滑石，找了个平坦之处，章玉莲蹲下身来，将一些关键的信息写下。
“去年七月十一，马氏摔死，当时下葬，二月开棺发现无头。”
“去年十二月十八，芍药病死，当时下葬，一月开棺发现无头。”
“杨氏，死亡时间不明，三月初五发现尸体，发现时即无头。”
陆青方说出另外两人死亡和开棺的时间，章玉莲补充在后。
“去年十一月初二，李氏投井，当时下葬，一月开馆发现无头。”
“去年一月二十，田氏服毒，当时下葬，一月开馆发现无头。”
“除了杨氏，所有人都是完完整整地下葬，之后才被发现丢了头颅。”
“可是不对呀。”
童心突然开口，实际上，她早就想开口，被章玉莲按住，生生忍到现在。
“大捕快不是说，是活着的时候砍下来的吗？”
怎么祭文里的人，都是早早死了，已经下葬的呢？
“难不成这五颗头颅不是雉镇的五具尸体的？”秦骁风猜测道。
确实，打他们进到这祭坛洞窟，看见祭坛上摆着的五颗头颅时，好像就下意识地已经认为，这就是雉镇五具尸体丢失的头颅。但是实际上，不说这五颗头颅已经被挖了眼睛、割了耳朵，作一副天水人常做的打扮，和生前差别极大；就说在场八个人里面，没有一个人完完全全知道雉镇五具女尸的长相。
但如果不是雉镇的尸体，写这样的祭文放在这几颗作为祭品的头下做什么呢？
张甫生怔楞了许久，迟钝的大脑缓慢转动，挣扎着一副老胳膊老腿爬起来，忍着不适，凑上去，看了一会儿，指着马氏祭文上的那颗头道：“这就是丁马氏，老夫亲眼见过的。”
“而且老夫肯定，我亲眼见到丁马氏时，她已经死了。”
所有人再看陆青方，他噙着笑，蹲在章玉莲身边，看着地上的五行字，神色难以捉摸。忽而，他开口道：“真有意思。这五个人，竟没有一个人身边有人惦念的。”
马氏夫妻关系破裂，婆家娘家都不受重视，甚至下葬都是衙役办的；
李氏看似邻里亲近，实际上全是假象，家中丈夫、妾室都为其意外身死额手称庆；
芍药生意冷清，自卖暗娼，更是无人关心；
田氏阴差阳错，害了自己，丈夫和婆婆为保孩子，当然不想声张；
杨氏家中不受重视，离家修行，音信难传。
这五个人，若不是意外有一个芍药的恩客为其立坟，怕是直到现在，都不会被发现，棺材里躺着的尸体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是深思熟虑之后，选择的对象。”章玉莲总结道。
“一定有一个人，对雉镇之事，起码后房妇人之事，了如指掌。”陆青方紧接着道。
童心迷惑道：“莲姐姐怎么也和这人一路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该找出来，这五颗头颅究竟是不是雉镇尸体的吗？”
章玉莲借着她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待头晕散去了些，温声道：“我和陆捕快眼下在做的，正是这件事呀。”说着，她转过头，问张甫生道，“张大人还记得，那马氏是怎么死的吗？”
张甫生竭力回想，手上比划着，道：“就是脖子断了，折在一边，从围墙上摔下来……”
章玉莲细问道：“是只有脖颈一处致命伤吗？其他地方，四肢，尤其是脚，都完好？”
张甫生确定道：“是的。”
这时，陆青方轻飘飘道：“马芳是个磨镜。”
他说来容易，却不亚于一道惊雷，炸得张甫生半天才找回声音：“不，这，马氏不是与人通奸……”
“是啊。如果说马芳的奸夫是女子，那一切就说得通了。”陆青方玩味道。
章玉莲点头，问他：“的确如此，只是不知陆捕快这话可有证据？”
陆青方手上摆弄着那五颗头颅，不是将两个放在一处比对，边回她道：“自然。马芳是天生的磨镜，马家对此一清二楚，当初嫁人的时候，只向丁家索取了旧例一半的彩礼。但实际上，这是马芳一手促成的，因为丁壮在婚前已经用此事威胁她，两人行过房了。”
众人皆瞠目结舌，不知道此人究竟是如何探查到这样的辛密。
陆青方还在继续说道：“马芳以为嫁给丁壮之后，一切就能走上正轨，她的‘病’也能不药而愈。然而多年无子，丁壮把原因全部推倒她的身上，认为是马芳喜欢女人，遭了天谴，害了丁家。马芳去医馆检查也正因为此。”
“她只当自己无恙就是好事，殊不知，丁壮早知自己是个天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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