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百般刁难

秦骁风其实半懂不懂，但他看出来，小姑娘是真生了气。

        他一直把精致可爱的小姑娘作妹妹看，自然关心。只是没等开口，女孩儿就闭上了眼睛，慢慢收起浑身的压抑，表情恢复了一贯的阴沉。只那一双眼睛，比以往更加幽深无神。

        她看满脸疑惑的秦骁风，冷漠道：“你是想知道，真正的大家闺秀是什么样的，是吗。”

        秦骁风点了点头。

        小姑娘抿出一个弧度，道：“岁燕终究只是下人。不管怎么说，我虽年幼，也是章家精心教养的小姐，之前一直生活在京城贵女之中。你若真想知道，不会有比我更好的先生。”

        “看在贵方精心‘保护’章家车队的份儿上，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让你切身体会一下，高门贵女真正的样子。”

        ·

        第二天，秦骁风像以往般给清姐儿送早食。

        他拿了张油纸，里面包着小半张烧饼，在当地叫做“光盘”的。之所以是小半张，是因这烧饼一个分量极大，足有一尺长，小半尺宽，一指厚的方形饼，因为在火上热过，里头是半湿半干的夹层，铺满了葱花，外头是撒着芝麻的焦黄外壳，一口下去酥脆掉渣。吃起来不免有点干噎，但越嚼越香，当地人常用它作干粮。

        他敲了敲侧边的车厢。

        如果是往常的话，这时候清姐儿就会在里头把窗布撩开一角，今天，却并不如此。

        过了一会儿，车厢前头的小门打开来，岁燕站在前室上，半弓着背探头叫他。

        秦骁风走过去，岁燕就接过他手上的油纸，道了声谢，转身钻回到车厢里。

        没半句的功夫，她又出来，看起来是一点没有动过的，又把“光盘”交还给他。

        秦骁风担心问道：“小姐今天是不舒服吗？”

        岁燕道：“你不要打听这么多，只把这个还回去，然后要点玉带糕和松仁糕来。”

        其实是有为女眷备着糕点的，但不耐放，又易碎，所以数量少，清姐儿之前一直是跟着吃烧饼。

        秦骁风也没有多想，当她吃腻了，今天想换个口味。

        结果，等他从管干粮的仆役那里换了半油纸的玉带糕、松仁糕和一些别的点心，岁燕拿了进去，如先前一般很快打转出来，摇头道：“这是凉透的，怎么能直接吃？你再去烧一壶炉热水。”

        车队之前热早食的时候应当有一些，可现在来回折腾一下，大概也凉了。他想了想，钻到林子里去，专门烧了一小壶，再用轻功追赶上来，交到岁燕手里。

        岁燕怪他动作太慢，误了时候，小姐已经吃完了，剩下的便当作赏他。

        秦骁风拿到手里一看，不过也就吃了一块玉带，其余半口未动，还是原样整整齐齐包在油纸里。

        到了午食，以往小姑娘都是自己下车来吃的，今天却吩咐送到车子里去。

        于是秦骁风又拿着半块“光盘”，配了一碟子肉酱，送过去。肉酱是猪肉和蘑菇做的，用了许多肥肉，炼的猪油和小块的油渣混在一起，精肉和蘑菇都剁成细细的碎，炸出香味，浓郁下饭，也是雉镇颇受人欢迎的干粮菜。

        清姐儿照样没有要，岁燕沉着一张脸，皱紧眉头问他，怎么只送过来这样半块撕开的饼，好像是别人吃剩下的，没有恁的不尊重人；还有这肉酱，又咸又油，根本没有办法下口，叫他去重新拿些新鲜的吃食来。

        过山备的干粮，不是干烧饼，就是肉酱、肉干、咸菜这些的，打发嘴巴的零食也是晒干了拌蜜的果脯，到哪里去找新鲜的吃口呢？

        秦骁风苦思冥想，最终一个人花了大功夫，跑到远一点的山里，打了野鸡，简单地料理好了之后，现摘了半口袋野果子带了回来。

        最后清姐儿吃还是吃了，但只吃了鸡胸上一点点不带骨的白肉和三两颗果子，其余的全部又还到了秦骁风手里，还被批了两句手艺太差，做得难吃。

        接下来几日都是这样，秦骁风连小姑娘的面都没有见上一眼，被岁燕传话，支使地团团忙乱。

        这一切也叫别人都看在眼里。

        岁燕撩开车门帘，弯腰进门，一脸忧心道：“小姐，老爷叫您过去一趟。”

        小姑娘正在玩一只丑丑的木偶人。她前两日在书上看了有关西边傀儡戏的描写，觉得颇有趣味，便使唤秦骁风去挖了几个商陆根，照着书上的教导学着做了一只，可惜刀工不好，刻出来的线条圆不圆，尖不尖，又丑又傻，好在算是做成功了，连手带脚的十来个关节都灵活可动，也能勉强玩一玩。

        支吾着应了一声，小姑娘把木偶人收在袖子里，就去受训。

        她估算得没有错，章父见了她第一眼，便喝问道：“你这几日为何要磋磨别人？”

        清姐儿面无表情道：“儿不知道父所说何事。”

        章父皱眉道：“君子以德服人，以礼相待，我早已教导过你。原先我看你和那秦小哥相处甚欢，当你已懂得活学善用，怎么现在又这幅驽钝模样。”

        清姐儿低头不言。

        章父深叹一声，摆了摆手，道：“这满风寨寨主不是一般之辈，或是什么隐世之人，我与之相谈甚欢，学到良多。秦骁风其人，有此良师，亦可为你良友，你回去好好反省一下，找个机会，诚心给人道歉。”

        她口中称是，往回走到女眷几辆车边上时，淮山从阴影里走出来，拉着她的胳膊，带到了章夫人的车上。

        章夫人满面愁绪，端庄正坐，和女儿保持着距离，轻声细语道：“我听闻你近来和一护卫交游亲近，你父也对此人赞叹有加，我为妇人本不该多言，但还是万望吾儿注意些，毕竟这些人说到底还是一方土贼，心性难辨……”

        小姑娘从章夫人车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月上梢头，凉风渐起，蝉声高高，填满山林。

        她站在此间，好似天地之中除了叶里高蝉，独留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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