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相遇
“周安然！你可一点也不安然啊。”
“说了多少遍，课间禁止在教室里玩笑打闹，这话是进不了你的耳朵是吧。”
“还下课不玩干什么？你不学习难道别人不学习的吗？！”
“还有昨天上午语文课，你上厕所去了二十分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掉里面了。你语文老师担心你去找你，你倒好，在厕所和别的班同学聊起来了。”
“语文考第一？你怎么不看看你年级总排名？周安然，你这叫什么，这叫偏科，这不是你得意的资本，这是最应该敲醒你的警钟。”
“周安然，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我就没遇到过你这样油盐不进的小丫头。”
六月底，刚刚入暑，就已经酷热难耐。
上午第四节体育课，周安然没等下去集合就被请去办公室“谈心”。小伙伴们都已经习惯了，仍然围上来安慰她，只是一节体育课而已。
周安然摆摆手，满不在意的示意她们，呔，这么热的天，她还不乐意上呢。
面前的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唾沫横飞，斜坐在办公桌前，一只手搁在翘起的二郎腿上，另一只手时不时敲着桌面，讲到关键处还象征性拍几下桌子，接连不断的训斥一声大过一声，不知是太热还是情绪过于激动，圆润光滑的脸蛋上红扑扑的。
周安然的思绪也在跟着乱飞，她暗悄悄打量着眼前刚毕业不久就被委以重任的小姑娘，她那班主任也就二十出头，初入社会，青涩还未褪去，白色短袖牛仔裤，黑框眼镜高马尾，坐在班级里面还以为是个乖学生。
皮肤好好哇，周安然得出来结论。
还记得刚来的时候班主任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新来的刘老师，教化学，是你们的班主任。
文文静静，和和气气，大概自己也想不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遇上她真是倒了霉了，周安然替她的班主任叹了口气。
周安然是出了名的问题学生，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活泼好动爱玩爱闹不听管教不只是青春期男生的天性，女生也一样。
也不是不听管教，周安然听，很认真很认真的听，出了办公室门就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然后继续打闹被告状被请被说教。
简直是个死循环。
青云中学惯例，高一时候，一学期换一次班主任，都是刚就业的大学毕业生，其实就是想着用新生磨炼新老师，教学经验的不足和掌握不好轻重，使得她的两届班主任都对她打不得也骂不进去，全部给予了“最高”的评价。
“我是带不了这个周安然了。”
当然，大概每所中学都会有的不成文规定，只要学习够好，就算是爱闹爱吵惹了事，老师们也常常会选择视而不见，学霸们有点小脾气，也是因为有足够的资本，高分和优异成绩。
讽刺又现实，你不得不服。
在青云一中，甚至说大多数的学校里，什么样的成绩就代表了你什么样的地位，越高就越稳。
当然，又或者你足够沉稳不惹事，坐在书桌前安安静静像块石头，就算是成绩倒数，老师们也会客客气气的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孩子表现挺好的，就是笨了点。
成绩足够好和足够安稳懂事，周安然是一个也不占。相反，她这一年拖拖拉拉在班级倒数，办公被请喝茶次数最多，以至于周安然时常安慰自己，若是能出一个最不受老师欢迎榜，她一定榜上有名，不，她一定是稳列前茅甚至有望摘得本年度榜首。
她是低着头一脸痛改前非的走出的办公室。
抬起手扫一眼手表，嗯，十八分钟，比上次少了五分钟。
辛苦辛苦。
许是天太热训得有些累，又或是因为她那“真挚恳切”的认错态度，班主任无奈地挥了挥手，放她离开了。
感谢感谢。
如果没有最后那句，这节课还剩下二十分钟，给我回去老老实实写篇五百字检讨。
太亏了！上次才三百！下次一定小心点别被告这么多状了，五百字哎！手很累的好不啦！
她贴着靠窗的墙壁慢吞吞的往前走，正午的阳光斜斜的洒进教学楼的走廊，映在黑白灰三色大理石的地板上，透过门缝偷溜出来的讲课声与太阳光揉在一起，缠绵交合，惹得走廊里更加燥热。
周安然漫无目的瞄着四周，早就记得熟透的各种才艺展示栏，贴了不知道多久边缘都开始褪色的鲜红横幅，还有久不打扫已经落了不少灰的青底金框的名人名言。
教学楼就像个大蒸笼，周安然走在第二屉蒸笼里，被热浪鞕的透不过气，为了方便班主任们集体交流，班主任们的办公室设在二楼，而平行班教室在三楼。
她现在要回到第三层蒸笼里去。
学校说是为了更优更好的管理学生，分了精英班，平行班，艺术班三类。看名字就知道，是好班，还行班，差班。
什么狗屁分班，她在心里骂道。
马上就挪到楼梯转角处了，一号选手周周已经做好准备，开始冲刺！
周安然不放过任何一个玩的机会。
一阵凉风习习。
202教室。
班上的人大概也是去上体育课，走在最后的人忘记关门，本着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态度，周安然决定做回好事，她悄咪咪的挪了过去。
天生的强烈好奇心使她顺便凑过自己的小脑袋瓜，想要看看所谓的精英班，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居然有人。
靠窗第一排左数第二个位置，少年坐的端正笔直，认真且专注，奋笔疾书些什么。
大概是写检讨呢吧，毕竟周安然的认知里，能写的这么快又熟练的，只有检讨书。
精英班也有和自己一样写检讨的人。
简直是同道中人。
那她更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教室里的桌椅板凳摆的很齐，桌上摞着或高或低的书山，黑板擦得干净，右侧歪歪扭扭写着今日课程表，窗户半开着，有穿堂风吹过，卷起试卷哗哗轻响。
深黄的窗帘轻轻起伏，少年就坐在柔和的光里，穿着白身蓝领的夏季校服，干净利索的短发露出细嫩的脖颈，笔挺的背影和被光晕的有些模糊的侧脸。
光影难盖少年意气。
周安然看直了眼，钉在门口愣了不知多久。
直到她的班主任走出了办公室门，看到周安然傻站在那里，一声河东狮子吼：“周安然！你干什么呢！”
吓了周安然一哆嗦。
少年似乎也被吓到，停了写字的手，下意识地转头就要往后看。
周安然突然的心慌意乱，她立马收回了扒在门边的手，轻轻一推，把自己推离门口。
野耗子见了猫似的噌噌噌蹿上楼梯，三步作两步，一步两台阶。
“检讨给我写八百字！”
又是一声不解气的怒喊。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好了，好事没做成，自己的大名倒是留在整个二楼了。
最惨的莫过于还要写八百字检讨。
周安然飞速跑回教室，嘭的关上门，慌慌忙忙拉开凳子坐下，拧开杯子灌了一大口凉水，随便翻出了张纸抄起笔就开始写检讨，教室很静，静到能听见咚咚的心跳声，周安然捂住心口，感受着来自内心惊吓与激动的重重撞击，一下两下，停不下来。
绝对是跑的太快，周安然大大的喘了好几口气，边用水杯凉着脸边安慰自己。
她渐渐缓了下来，沉下心，手中笔还在继续狗爬着不用打草稿直接出的检讨，脑子里一团浆糊，却在不停思考着一个问题。
他有没有听清楚自己的名字呢？
她回味着那个背影和侧脸，逐渐明朗渐渐清晰又重重叠叠愈发模糊，近在咫尺触手可得又宛在天边遥不可及，白日荒唐碎梦一场。
后来她好几次路过202都会去瞥一眼那个位置，一切照旧，只是再没有那个少年。
是梦，就总会有醒的时候。
周安然叹了口气，从回忆中脱身，她揉揉眉心，抬头眺望着远处，新校区虽然远离市中心，周边人烟也不稀少，校内灯火明亮。
眼前突然出现一瓶橙汁，伴随着一道清朗女声。
“周安然，橙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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