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天启十一年,庸帝不思进取,穷奢极侈,湛湎荒淫。国事政权由几大世家贵族把持,各大势力之间争权夺势,以权谋私,卖官卖爵,朝政陷入极度腐败。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之事层出不穷。
天启末年,因苛捐杂税,贵族官僚侵占民田,加上连年的灾荒,大批百姓破产流亡。在不断的残酷剥削和长期压迫下,为寻求活路,各地皆有百姓揭竿而起。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颤抖的声音中透着极度的恐惧,形如枯槁的女人被三个同样身形瘦削,皮肤青黄的男人围了起来。半月前他们还是一伙儿的,不过这几日,附近已经找不到什么人了,终是轮到了她。
中间的男人突然一脚把跪在地上的女人踹到在地:“本来以为你还能给哥几个玩一段时间”他假模假意的叹了口气,“这世道你一个女人活着也不容易,就当造福一下我们。”说着便拿起手上的木棍,重重的砸在女人的头上,连挥几下,脑浆四溢。
“阿财,你怎么下手还是这么重,每次想吃个完整的脑花都不行”左边的男人咧嘴笑道,露出层次不齐的黄垢牙。紧接着看向右边的男人:“阿旺,这次没怎么挣扎,剥好点,这皮晒干了用处可不少。”
阿旺话不多说,拿起手中的屠刀利落分解他们之后的“食材”。
半月前,女人把长期暴打她的丈夫拉入了他们的陷阱,也是阿旺经手的,他之前是杀猪匠,处理起这种事手法娴熟。就是男人更有力些,在挣扎的过程中损伤了些皮肉,口感也没女的细腻,好在斤两足,又让他们几个捱了些日子。
这女人又瘦又小,没什么脂肪,之后可得省着点吃。
在这天灾人祸的时代,饿惨了的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不远处破旧茅屋的角落里,小女孩栗栗危惧,慌乱的身心被掩盖在小草堆中,瞪大了的双眼一时间无法闭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骇人听闻的过程。
夏黍想让自己不要再看下去,但是僵硬的身体一时间因为极度的紧张无法动弹。直到三个人拿出两个麻袋,分装好之后离去了,她这才软了身子,轻轻的把稻草弄的更严密些。然后在草堆下的小坑中抱紧了自己的双腿,蜷缩了起来。
这是她来到这个破落村子的第三天,连年征战,粮食短缺,仅剩的大小粮仓都被几大起义势力分割占据。无数的村庄在战争中毁于一旦,参军的参军,逃亡的逃亡。
为了躲避战火,全村老小在村长的建议下,举村南下。可惜在途中,村民们就因为各种突发情况分散了,夏黍的爹娘带着她一路逃荒,来到这里。在把她藏到茅屋角落挖的小坑中后,留下了仅剩的一小块儿干饼,便去寻找食物,两天了,还没有回来。
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大概是再也见不到疼爱她的阿爹阿娘了。年仅九岁的夏黍,至此之后,再也没有流过一滴泪。
此时的她,得先想着怎么活下去。这个村子肯定是不能待了,但是大白天的她也不敢跑出去,怕再遇见那三个人。便吃了一小口饼补充了□□力,开始静静等待逃亡时机。
第二日,晨光微熹,她悄悄的从小茅屋离开了,往远处的深山走去,那里的十万大山看上去危机重重,但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弱小的她如果从官道走,势必会遇见更多的难民,也不会只有那三个恶人。相比之下,往去山中,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绝对是老天眷顾了,被无数虫蚁和一条无毒的蛇咬过之后,除了皮肤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疙瘩外,没有遇见豺狼虎豹这等猛兽。她竟然靠毅力翻过了一座山!见天色渐晚,夏黍找到了一棵高大粗壮的香樟树,爬上去,坐在了树杈上,在树上安全些,谁也不知道夜晚的山林里到底会有什么出现。
之后的三四日,她依旧在翻山越岭的路上,虽然远远的偶遇了几只猛兽,但好在个子小,躲在丛中屏住了呼吸,逃过了几劫,老天保佑!
听老一辈说,当年村里的一个屠户去山上打猎,被大虫咬死了,众人去寻的时候只剩下一些碎骨肉渣,斑斑血迹。还有被毒蛇咬死、野猪拱死、吃蘑菇中毒而死的各种事件,都可见山里处处暗藏杀机。
如今能翻过三座大山,夏黍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了。
之前靠近村庄的树林,树皮都被剥下来了,已然是枯萎的景象。但是越往十万大山深处走去,叶子越发绿油起来,她靠着嚼树叶汁,睡香樟树上,以及强烈的求生的意志,让她坚持走到了第四座山山腰。大概是地下水充足,这边长了更多的野果子树。把认识的能吃的用衣服兜起来,当储备粮,她准备找一处安全点的地方定居下来。再往后也是山,可不能一直往里进去,侥幸只是一时罢了。
这时候的夏黍还没注意到,脚边有一只比寻常蚂蚁大了数倍的蚂蚁,正沿着破烂的草鞋边往裸露的脚面上爬来。
忽的脚上一痛,她下意识的一甩脚,脚面的大蚂蚁被甩到了草丛里。随之而来的就是天旋地转,像是中暑了一样,哐当倒了下去
“这小姑娘也不容易,竟然能走到这里。”
“唉,这世道嘞~”
“看这情形外头还是乱的”
“宁哥,你去弄点水来。”
“好~”
模糊间听到几个带着浓厚地方口音的男女对话。
怎么会有人?
夏黍睁开眼睛,往人声处转头看去,洞外天光照映下透着几个身影。她想开口说话,但是喉咙干涩的很,声音哑了。只好抬起手动了动,拍拍身下的枯草叶,发出响声。
几个人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围在她身旁:“哎!醒了。”
其中一个身形如熊的大哥哥看着她说:“能看见我们吗,小丫头”,想必是为了不吓到她,特意压着嗓音说话,好家伙,更可怕了!她赶紧往后面缩了缩。
“大壮,你一边去,让我来说”年轻女子温和些,柔声说道:“我们不是坏人,你被毒蚁咬了,是宁哥救了你。”
接着又问:“你是怎么来到这深山里的?”
怕她听不懂,这个秀气的姐姐是用标准的官话跟她交流的。
夏黍指了指喉咙,“呜呜呀呀啊啊的”几人马上反应了过来,给她倒了碗水。
连着喝了五碗水,夏黍终于缓了过来。看着其余人面相和善,他们又救了自己,应该不是什么恶人,遂把她的经历大致说了下。
“畜生不如的东西!”大壮粗犷的声音愤慨道。
彼此相互了解一番,才知道原来他们也是一年多前逃难进来的,就是夏黍之前到的小山村。他们原就是本地的村民,当时到处都在征兵,村里的不少壮丁去参军了,剩下一些妇女孩子和不想打仗的男人。眼见着旱灾来了,绝粮绝地,都往南面跑了,也就没剩下多少人。
讲话温和的这个女子叫春香,看这才二十左右,之前是在富户人家当丫鬟,那家人要往南江迁去,她签的是雇佣协议,这家人只带家生子走,便无处可以去。彼时她和继母关系也不好,也不大想回乡。在路上踌躇的时候和宁哥相识了,一路上又帮了她几次忙,就互生情愫,结为夫妻,跟着宁哥来到他的村里。
宁哥就是看着很强壮的另一个男子,他叫宁大贵。以前是个军队步兵的十夫长,但是朝廷腐败,克扣军饷,各地起义之后,对局势失望透顶的他也趁乱逃走。本想报效国家,无奈壮志未酬国先亡。没曾想回来之后,唯一的亲人,也就是他爹得了破伤风没了,所以他也只剩下春香了。
虎背熊腰的大壮,本名王小狗,是宁大哥在军队的战友,生死之交,异性兄弟,也跟着宁大哥回村了,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天启末年,失去亲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夏黍不禁想着,莫不是因为举目无亲的“因缘”,所以他们走到了一起?
还有两个女子是婆媳关系,婆婆王刘氏,就是刘大娘,和她儿媳陈桂花。儿子是肺痨没得,两个人相依为命数年。她们就住在宁哥家不远处,好几辈的关系都不错。当时村里人都往南迁,宁大贵回来的时候,村里已经没剩几户人了。她们倒是觉得去哪儿都一样,就跟着宁哥他们进山了。
说到为什么不往南边去,是因为宁哥心里清楚,天下大乱,去哪里都无法避免战火。他家祖上都是猎户,留下一份地图,标明进山的路线。是当年祖父兄弟误入的一处地方,可用以藏身,记录下来也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倒是真的用上了。
五人便结伴进入了这深山之中,也是有惊无险的进来了,只遇见了一两只野兽都被大壮和宁哥干掉了。大壮天生神力,可以徒手打死一只百公斤的野猪。
至于夏黍口中的那三个恶人,他们毫无印象,绝对不是他们村的。那女人她们倒是认识,她丈夫常常打骂她,也是一个可怜之人罢了。
夏黍其实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加上大家聊得多了些,再过会儿就要黄昏,暮色渐深,就不好视物。这山里的木头是拿来烧煮东西的,没必要浪费在夜晚。大伙儿就就着水吃了些烤干的肉,趁着天还没黑透,都各自休息去了。夏黍也吃了点野果子,现下一看见肉她就想到了那个过程,毕竟也没过多久,她得缓缓。
虽年纪尚小,但是夏黍已经有了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经历,这些时日的所见所得,也在她的心里扎根了一棵强毅和果决的树苗。
听着周围的呼噜声,这一晚,是她逃难以来睡的最踏实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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