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他们到达南都城时，城门已经关闭。在城外的客栈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就排队进城。
作为大靖朝的都城，短短三年的时间，南都已看不见一丁点受过战火侵袭的痕迹，只有人来人往的勃勃生机。与之江悠闲适意的氛围相比，南都城给人的感觉则是更威严庄重些，城墙巍然耸立，看着十分坚固。人员往来检查的格外严格，特别是近期还要举行会试，更是不能有半点乱象。
只是这城砖与夏黍在广信府城与之江府城所见的不同，上面有字。问了秦拂衣，才知道原来这城砖也有“故事”。当年圣人的起义军胜利后，定都南都，修筑城墙作为京城最重要的防御工事，这城砖的质量自然是要最好的。圣人就号令临近五府县烧制墙砖，并在上面留下督造官员或烧造者的名字，做不好肯定是要问责的，做的好便是一种荣耀，于是这质量和速度皆有了。知晓原因后，夏黍对当今圣人是相当敬佩。
马车一路慢行，到了院门口，两人下了车。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带人迎了上来，作揖恭敬道：“少爷、少奶奶好”
秦墨见了，嬉皮笑脸喊了一声：“爹！”
秦拂衣跟夏黍介绍：“这是秦叔，自己人，秦墨的父亲，一直在南都这边帮我做事。”
夏黍闻言，点头微笑道：“秦叔好~”
秦叔连忙谦和道：“不敢当，少奶奶唤我秦严就好。”
夏黍笑道：“既是自己人，秦叔莫要客气了~”
交谈完，秦叔吩咐人把车上的东西都抬进去，带着他们进院里四处看了看。秦拂衣口中的小院子，在夏黍看来已经很大了，虽是跟之江的园林没得比，但布置很是清雅，进出也方便些，她很喜欢。
“这前院已经有了厨房，后院怎么还弄了一个？”
秦叔看了眼秦拂衣，回道：“这是少爷在信里吩咐弄的。”
见夏黍亮亮的眼睛看过来，秦拂衣说道：“你喜欢做菜，方便些。”
夏黍进去厨房看了一圈，一应调料俱全，可把她又高兴坏了。心想着等尝了这南都的大小食肆，再到这里提升下自己的厨艺，到时候离了秦府，四处游玩一趟，就可以回乡开个农家小厨房了，这小日子岂不更乐哉。
秦叔还介绍了身后的另一位男子，是负责这院里的一应事务的张管家。张管家做事谨慎，头脑灵敏，他把院里的仆人都叫来，让他们认认主家。知道秦拂衣喜净，除了必要的打扫卫生、养花修草、做饭的厨子等人，院里便只有两个小厮和两个中年仆妇，都是签了死契的。
秦拂衣来时有问过夏黍喜欢什么样的丫鬟，到时候让秦叔带人来挑选。夏黍摇摇头表示暂时不需要，有仆妇能弄个洗澡水、洗个衣服就行，没人跟在后面不要太自由。
用完餐，秦拂衣又给秦墨放了半天假，让他跟秦叔回去见见娘亲和弟弟，一家人好好团聚一下。
明净的书房内，夏黍铺好宣纸，准备提笔写信。
秦拂衣走过来，问：“你怎么一来就写信，不出去逛逛？”
夏黍之前练习书信时都是用小楷写得，这半熟宣纸一铺，秦拂衣就知晓她要写信而不是要练字。练字她更为青睐瘦金体，用的是熟宣。低头落笔，回道：“我给玉树写一封，跟他说下我们到了。”
“哦~你怎么只给宋公子写，徐娘子知道了岂不是要伤心。”
“她不识字，到时候让送信的一起托个口信回去。”
“那一会儿你要出去逛逛？”
“不了，舟车劳顿，你今日得好好休息下。明日城中不是有元宵灯会，我们出去凑凑热闹！”
“好~”
因为秦拂衣不喜欢别人乱碰屋里的东西，秦墨又还没回来，夏黍同他一起整理了床铺，再把她们新求的平安符和自己依旧绣得有些丑的“金榜题名符”挂在床头。两人沐浴一番，晾干头发，互相梳顺下，早早就歇下了。
自成婚后，秦拂衣基本上就不再熬夜看书了，免得被夏黍念叨着对眼睛不好。以前他一个人的时候，早早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如今日日看着夏黍睡得香甜，困意袭来得快，也就跟着养成了早睡的习惯。
又是一日好天气。
夏黍从衣柜里拿出两套朴素的男装，还有一个面具，不一会儿，两人就出现在南都的大街上。
夏黍见秦拂衣摸了摸脸上的面具，问道：“是戴着不舒服吗？”
秦拂衣摇摇头，说：“只是有些不习惯。”
“多戴戴就习惯了，不然我怕这东西还没吃到，咱俩就被姑娘们围起来了。”
这一路上夏黍深觉长得太好看也挺麻烦的，比如每次住客栈的时候，总有一两个大胆的贼人想靠近，都被护卫打得屁股尿流。还有进城的时候，因为秦拂衣的美色，招来了不少注目，他们差点就被一大块儿从头而降的五花肉给“偷袭”了。之前她只听过那云临湖中的“掷果盈船”，没想到这杀猪女郎的热情如此特别。
夏黍越发理解平日里秦拂衣出门为何不骑马。今日他为了陪自己出来好好吃喝一番，不惜“以身涉险”，为了让他过个同平常百姓般的热闹元宵节，她只能想个办法把这俊脸挡住了。
“不带秦墨他会不会很难受”
“放心，我让他回去跟一家人过元宵节，他只会更开心”
“哈哈~”
当然，两人身后不远处有护卫们紧跟着，为可能遭遇到劫财劫色的可能性做好应对。
今日的南都城摩肩擦踵、熙熙攘攘的，还没到晚上，街边的食摊和酒楼食肆都是人，两人为了吃一碗鸭血粉丝汤，排了很久的队。夏黍见人确实太多，这里比之江府城的人多了几倍，怕秦拂衣不习惯，便准备拉着他回去。
秦拂衣摇了摇头，又带着她去吃小笼包和蛋烧麦，还有南都知名的“松鼠鱼”、“凤尾虾”、“炖生敲”等等。不只是夏黍胃口好吃撑了，连秦拂衣都吃了不少。
南北美食，齐汇于此。游人往来如织，舞狮子、耍坛子、蹬梯、跳剑等杂耍目不暇接，可以说是夏黍出村以来，过得最热闹的一天了。难为秦拂衣喜净的性子，愿意陪她从早逛到晚，看他也很开心的样子，可比平日里闷着读书鲜活多了。
许是大靖对女子束缚没前朝那么深，街上的女子还挺多，有一些特别大胆的，往他们身边凑过来，还有不少丢手帕的。别的不说，这些姑娘的眼光很是不错，饶是秦拂衣带了面具，都躲不开这爆棚的桃花，把夏黍看乐了。也有几个向她示好的，都被夏黍好生得谢绝了。
夏黍同秦拂衣正在桥上看花灯游船，有一个身姿曼妙得女子走来，带着面纱也可见其妖娆妩媚的韵味，是她喜欢的类型。不过多看了几眼，那女子便停了下来，笑意言言的朝夏黍眨了一下眼睛，用夜莺般的声音说道：“好俊俏的小郎君，不知婚否？”
没想到这个姑娘人长得好看，声音动听，性格还这么直接，夏黍更喜欢了。正想回话，看看能不能交个朋友，就被秦拂衣一把拉走了。
被一路带到了一处人少的河边，夏黍一脸茫然的问：“怎么了？”
秦拂衣松开夏黍的手腕，解释道：“香味太浓，闻不习惯。”
夏黍笑笑，一副你还不懂得表情，言道：“美女都是带香味的，而且这位可是个极品呢！此等女子，结交一下，能多看两眼也是赚得。”
秦拂衣凝视着夏黍，问道：“你很喜欢她？我刚刚看你眼睛都亮了。”
夏黍咧嘴一笑，“嘿嘿~有这么明显的吗？这位姐姐确实长在我的审美上了，‘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你不觉得她很漂亮吗？”
“不如你~”秦拂衣说完，转头看着河面，黑夜中的脸有些微红。
“哈哈~这话听着蛮开心得”夏黍从怀中掏出一包粽子糖，拿起一颗递给秦拂衣，“来，吃个糖，甜甜蜜蜜一晚上。”
秦拂衣接过糖，含进嘴里，也从里面捏起一颗，递给夏黍：“你也是~”
“那边有猜灯谜的，我们去试下”
“好~”
然后两人就到了猜灯谜的摊位上。夏黍指着一个红艳艳的锦鲤灯，说道：“那个锦鲤真好看，年年有鱼（余），寓意多好。”于是问摊主，“这个灯怎么才能拿到？”
“这位小郎君真有眼光，只要猜对十二个灯谜就可以。”
夏黍伸手拿起一个灯笼下的字条，念道：“脱去黄金袍，露出白玉体，身子比豆小，名字有三尺。(打一植物)”见秦拂衣想开口，她把食指抵在唇上，“嘘~你别答，让我自己试试。”
秦拂衣笑着点头，静静地看夏黍猜题。
“这不就是大米嘛~”
“身体足有丈二高，瘦长身节不长毛，下身穿条绿绸裤，头戴珍珠红绒帽。(打一植物)，这个也简单，是高粱！”
“家住暗角落，身穿酱色袍，头戴黑铁帽，打仗逞英豪。(打一动物)”
这一路下来都没难倒过夏黍。这最后一题：“水里游鱼山上羊，东拉西扯配成双，
一个不吃山上草，一个不会水中藏。（打一字）”
“鲜”字出口，锦鲤灯到手，两人便出了人堆，又走到了一处安静些的地方。
夏黍把手中的锦鲤灯递给秦拂衣，笑道：“送你，锦鲤也代表了好运的意思，祝你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秦拂衣接过，嘴角扬起：“你不让我猜灯谜是为了送我这个灯？”
夏黍点头，应道：“要是让你参与了，那就不是我送的了。以你的聪明才智，会试绝不是问题，就是图个吉利。”说完，又笑问：“收到这灯开心不？”
“甚喜~”秦拂衣眼中笑意都快溢出来了，他把灯递回给夏黍，说道：“这灯你先拿一下，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见他往一处去了，夏黍就提着灯乖乖站在原地等着。
“这位姑娘，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些什么，需要在下一同赏灯吗？”
夏黍左右看了一圈，指了指自己：“你是在跟我说话？”
面前这位长着一双桃花眼，唇红齿白的男子，含笑点头，回道：“正是。”
夏黍拍了拍胸膛，说：“我可是堂堂男子汉，这位兄台怕是眼神不大好使，该去寻个大夫治治了。”
桃花男一笑，甩开手中的折扇，扇了扇，道：“在下姓曹，名长卿，字乐生。长长久久的长，卿卿我我的卿，乐生是玩乐人生的意思。敢问姑娘芳名？”
夏黍不解道：“这天用扇子，你不冷吗？”然后把鲤鱼灯提高，让光照在自己脸上，“看仔细些，我可是个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少年郎。”
曹长卿收了折扇，自信道：“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在下阅人无数，是男是女一看便知。”
夏黍上下扫了一遍他，看这气质是挺有经验的样子，“好吧，既然你看出来了，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别拐弯抹角问来问去的，不累吗？”
“姑娘附耳过来”曹长卿神神秘秘地说道。
夏黍一脸警惕得看着他，比了个不显眼的手势，让护卫暂时不用过来。又直言道：“有什么事情就这样说，男女授受不亲知道不？”
“那在下就直说了，我想与姑娘春风一度。”
夏黍整个人都震惊了：“你脑子有病吧！”南都城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胆大？这又是什么虎狼之词。
“这男女之情，阴阳之道，本就是幸福所在，姑娘不要被这世间的固有思想所桎梏，人生苦短，应当及时行乐。”
见他要继续说下去，夏黍赶紧伸出手止住了曹长卿的说辞：“停！停！停！麻烦你团成一颗球，圆润地滚出我的视线，谢谢。”
“姑娘不要生气嘛，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先交个朋友如何？”
夏黍刚要说什么，就见秦拂衣走过来，当下连礼貌都顾不上，赶紧提着灯跑过去，拉着秦拂衣走了。
曹长卿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说道：“有意思。”
旁边的仆从问道：“少爷，要不要我派人去查一下这人。”
“不了，有缘自会相见。”只见他叹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然后也抬脚离去了。
秦拂衣带着夏黍到了一处河道，把手中一个特别漂亮的荷花灯递给她：“把这河灯放入水中，随着水流而去，可以寄托对亲人的缅怀之情。”
夏黍让秦拂衣拿好手中的锦鲤灯，接过荷花灯，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然后蹲下来点燃河灯，闭上双眼，在心里默默的念着：爹娘，女儿现在过得特别好，希望你们在另一个地方幸福快乐的生活着。
祈祷完，睁开眼睛，和秦拂衣一起默默地看着河灯远去。夏黍站起来，掸了掸衣角，说道：“走吧~我们回家。”
睡前躺在床上，秦拂衣问夏黍今晚和她站在一起聊天的人是谁。夏黍还以为他没看见，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下。
“以后遇见这种人，直接送去见官”秦拂衣黑着脸说道。
“其实这人说来也是直率，虽说言语却是很过分，但是‘及时行乐’这个观点我还是蛮赞同的，毕竟来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预知，活在当下没什么不好的。不是有这么一句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秦拂衣把被子往夏黍脸上一盖：“睡吧~”
夏黍在被子里拱了拱，调整好最佳睡姿。
“晚安~”
秦拂衣吹了蜡烛，也躺了下来，轻声说道：“晚安。”
黑夜中，一盏锦鲤灯挂在屋内，柔和的光，看着很是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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