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永平四年的除夕夜来得很快。

        五个月前陛下升秦拂衣为翰林院侍讲，从正七品至正六品，短短几月内就提了一个品阶，是这批进士里升迁速度最快的，可见圣人对他的看重。好在还有同届的柳修纂也升了侍读，可以分担一些注目。随之而来的便是圣上常常召见，秦拂衣也时常晚归，夏黍看着怪心疼得，就常从外面淘些好吃的回来喂养他。

        除了雨天，她基本是在南都城内外的地界上东奔西走，多数地方都已轻车熟路。比如哪家卖什么东西比较好，哪家食肆的味道不行，何处又开了一家脚店。

        这不，还有好几日才过年，夏黍已经置办好一大堆东西。因为秦大太太早些时候就来信了，他们今年要上南都来过年，就多买了不少年货。而且秦拂衣的年假只有五天，实在是没办法来回之江。本以为这年就他们二人一起过了，夏黍还想着弄些什么好玩的东西，好有个过年的热闹氛围。如今一家人能整整齐齐的聚在一处，那是再好不过了。

        今日他们就要到了，夏黍从白日起床到现在，心中满是喜悦之情，中午米饭都多吃了两碗。此时人还未到，夏黍就时不时的站在院门口望着远处。

        临近傍晚，终于有三辆马车驶来，停在院门口。

        “嫂子！”秦令仪笑得可开心了。每次夏黍在给她的信中都会写很多趣事情，这次她终于能来体验一番。知道她要来南都城玩，只能待在家中的秦如珍羡慕坏了。

        “父亲、母亲~”夏黍先唤人，随后就领着他们进去了。知道院子不大，他们此番出行只带了各自的贴身小厮和丫鬟。其实这院子里人很少，内外院都还有好几间空房，绝对够住的。夏黍跑了许多家店铺，亲手带人把房间布置的很温馨，床上还放了厚的棉垫子，比在秦府睡得还软，生怕他们哪里住得不习惯。

        秦大太太和秦令仪见了表示很喜欢。自己的心意被收到了，夏黍这心里头别提多开心。

        “这就是你信里提到的大哥哥给你弄得厨房吧？”秦令仪指着一处，调皮的眨了下眼睛问道。

        秦大老爷和秦大太太听见这话，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面带笑容地看着夏黍。

        夏黍开心地点点头，接着请他们去厨房品尝了自己做得各种酱菜，三人皆称赞开胃爽口，很适合配粥。

        夏黍就知道他们会喜欢，因为秦拂衣也很喜欢她腌的酱菜，常会带一小罐去翰林院配饭吃。

        厨房那边她早就让厨子把他们一起弄出来得新菜搞出来尝尝鲜，毕竟这几位可是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的，只能走新鲜好吃的路数。比如捞汁海鲜，这冬日海鲜可贵了，渔民冬日里出海着实冷，也不容易，所以夏黍就多买了些回来。今晚便有孜然烤鱿鱼、蟹肉煲、花甲粉丝。

        又叫人去外头买点南都的特色菜，清炖鸡孚、美人肝这些，再炒几个爽口小菜来锅热汤，在这冬日就足以温暖饱腹了。

        等秦墨接了秦拂衣回来，碗筷也摆好了，热腾腾得菜赶上了。

        席间，秦大太太一直给秦拂衣夹菜，还有关切的言语让夏黍很羡慕，有娘真好啊。

        秦拂衣见她看过来，还是如平日一般，把夏黍爱吃得东西夹到她碗里。秦大老爷也一直在给秦大太太夹菜，秦大太太让秦大老爷多吃点。秦大老爷很喜欢桌上的这道爆炒蛙肉，酱的醇厚和蛙肉的嫩交织在一起，滋味绵长。

        秦令仪左看看右看看的，心里头有点不对味，刚低头就见碗里多了块火腿，便转头看向一旁。

        夏黍一笑，朝着她说道：“这就是南都有名的‘酒凝金腿’，之前给你写得信里就有它，是你喜欢的口味，尝尝看。”

        “你信里写得东西太多了，你可得带我吃一遍。”秦令仪撒娇道。见夏黍点头答应，说要带她好好逛逛南都，高兴地多吃了半碗饭。

        不像去岁在之江秦府，那么多人，食不言。今日就他们一家子围着饭桌，没有拘束的说说笑笑，场面其乐融融。

        第二日，夏黍就带着秦令仪开启玩乐时光。秦大太太和秦大老爷则是去南都的各大秦家商铺视察了，顺便拜访几位老友。

        夏黍让马车停在了一处很小的院子门口，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门，带着秦令仪进去了。

        “这是你买得？”秦令仪打量了一下这座一进的小院子，只有五间房。

        “哈哈~又让你猜到了“他们兄妹二人真是特别聪明，一猜一个准。而且夏黍本来也没想瞒着，这点房产在秦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其实她还买了一处二进的院子和一间铺子，这可是实打实有回报的东西。二进院和铺子都已经租出去了，免得这钱放着不涨，那可太亏了。

        本来她也没这个意识的。有一天想着怎么让手上的钱变得更多，就在秦拂衣面前叹了一句，他便给夏黍提了买屋子买铺子的建议。夏黍一向对秦拂衣的话非常认同，马上让张总管寻了个靠谱的牙人，看了几天就干脆地买了。

        这个一进的小院子就留着，到时候捎个口信回村里，让大壮他们抽个时间上来玩一段时日，反正秦拂衣之前说得那个事情，现在还没有落实下来。

        不一会儿，两个麦色少年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夏黍让车夫在这边等她，便带着秦令仪出去各种窜了。要不是不好让秦大太太他们知晓自己平日都是这么出门的，秦令仪又长得美，直接出去太惹眼，她也不至于这么偷偷摸摸的换装。

        第一次尝试男装的秦令仪过于兴奋，每次凑热闹的时候就会忘记夏黍的嘱咐，讲话要沙哑豪爽些，走路步子要豪迈些等等这些男子的行为，常常会收到旁边人的异样眼光。在被夏黍提醒了两天之后，她扮作男子才像模像样。

        秦令仪把这几天当好几年来用，且不说回之江了不好这么打扮，再则是夏黍说长大了女子没喉结，看着也就明显了，不好隐藏。

        夏黍就带着她吃喝玩乐逗趣，然后走街串巷闲聊，还把和自己有相同兴趣的一位中年男子阿牛，介绍给了秦令仪。不过阿牛偶尔才会出现在熟悉的唠嗑地点，偶遇时，就是三人一边嗑瓜子一边吃鸡腿，听着旁边人叽里咕噜的场面。然后相视一笑，引为快乐的小伙伴。

        烟花爆竹声中，最令人期待的除夕来了。远游的人回了家，忙碌了一年的人也终于能休息一下，与家人们团聚在一起。

        早上，夏黍写得对联就贴在了大门口。

        “柴米油盐酱醋茶，蒸煮炖煎炒烤炸”

        横批“吃喝拉撒”

        本来她就是随便一写，秦拂衣见了直夸有意思，说可以贴在大门口，万一被圣人看中了，还能得一两金子。

        赏金子这事儿还得从永平一年说起。自从圣人建都南都，为庆贺开基立业，去岁除夕时忽然传出一道旨意，要求公卿士庶门上都要贴春联一幅，需得用红纸书写，看着喜庆。以前多是“新桃换旧符”，也就是用两块桃木板分别写上“神荼”、“郁垒”二□□字，或者用纸画上二神的画像做桃符，悬挂或张贴在门首辟邪驱鬼。圣人这旨意一下，一夜之间，贴春联的习俗就从由宫中、豪门、到了百姓家。

        第二日清早，圣人微服出行，漫步在大街小巷中，鉴赏春联。当时他走到一屠户人家，见他家门口没有贴春联，让人前去询问原由。知晓他们是因为没钱买纸，便命人取来纸墨，当下挥毫，为屠户题下一联：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斩断是非根。

        永平二年，又在大年初一微服私访，见了一副不错的春联，便命人赏了一两金。见又能得钱又能得圣人赞赏，家家户户皆以贴春联为荣。永平三年亦有赏赐，所以每年城中人都卯足劲想新对联，希望能得天恩垂青。

        且先不管夏黍的对联能否被圣人看见，先吃饱喝足了才是今日的首要大事。

        不出意外，今年还是火锅年。

        夏黍从兔肉火锅、排骨萝卜火锅、酸菜火锅，吃到现在的猪肚乌鸡火锅和麻辣火锅，她觉得没人能在火锅汤底上比她更钻研了。

        两锅齐开，夏黍和秦令仪吃辣的，秦拂衣他们吃补的，一个涮字足以让他们在锅内齐头并进，吃得身心暖贴，口齿留香。难得买到了十斤老死，又获得官府同意宰杀的牛肉。叫厨子片成薄薄的一片，或去腥腌制或调味腌制，只需汆烫几下，放入口中就是难得的美味了。还有上层人士不吃的鸭血大肠这等子下水，夏黍都没有放过。摆在自己面前一直涮着吃，再放入蘸水里，更是能让人多吃了那么一大些。

        本来秦拂衣也是不吃这些的，夏黍弄了几次下水做得菜，他鼓起勇气试了一下，也开始吃这些东西了。秦大太太他们见秦拂衣也有吃，便试了一下，果然也上头了。秦令仪喜欢毛肚小肠、秦大老爷钟爱脑花猪肚、秦大太太喜欢郡肝和小酥肉，夏黍一一记下，明年再备。

        秦拂衣的五天年假过得很快，昨日用一两金子安慰完春联没得到圣人垂青的夏黍，今天又要开始去翰林院做事了。秦大太太他们又待了半月，过完元宵节也要回之江了。送别他们之后，夏黍看着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便去书房练字缓解心情了。

        “太好了！宋兄说这几天要来南都办事，然后再去别的地方游历。”

        一日晚上闲聊，夏黍把这件事情同秦拂衣说了。

        夏黍一年多没见宋玉树了，只觉得他信中写的大靖朝是那么的精彩，实在是羡慕。又觉信中所写，不足以道尽宋玉树所经历的事情，此番他来南都，定要让他好好把事情说与她听。

        宋玉树前来拜访时，正值秦拂衣旬休日。

        夏黍彼时正跟秦拂衣在书房下棋，听见张总管来报，手中棋子随意落下，便赶忙往门口跑去，准备把人迎进来。

        秦拂衣望着她奔跑而去的背影，看了看眼前的棋盘，终是彻底明了秦墨之前说得酸溜溜的感觉是什么。

        秦墨从门口走进来，见自家少爷看着跟平日略有不同的样子，内心轻轻叹了口气。

        晚上夏黍把宋玉树留在家中用餐，宋玉树为了给夏黍极尽描写，喝了许多茶来润喉，待天色见晚，他告辞了，夏黍仍有意犹未尽。好在宋玉树还会在都城停留数日，有时间还能聊聊，在这南都没人盯着，着实是自由自在。

        经得秦拂衣同意后，之后两三日夏黍便扮作男子，带着忙完事情的宋玉树在南都到处吃喝。秦拂衣照旧在翰林院和皇宫间来回忙碌，似往日般毫无二致，只有秦墨知道他每日上了马车后，从里面偶尔传来得几声叹息，都有失落之感。

        几天时间匆匆而过，后日宋玉树便要启程出发，从南都的港口乘船前往琼岛。琼岛隶属于粤南府，是大靖朝最南端的一个大岛屿，四面环海，海水清澈，常年暖热，海产富饶。从宋玉树口中得知这个地方的时候，夏黍说与秦拂衣听，那是一脸的向往之情。

        又是一个夜晚，秦拂衣睡前突然开口问道：“你是真的想去琼岛吗？”

        夏黍思考了一下他这句话的用意，随即还是遵从了内心，点了点头。

        “那你跟宋兄一起去吧，若是母亲那边有来信，一切都有我在。”

        夏黍听见他这话从床上爬起来，跪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秦拂衣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方便，遂也起了身，望着夏黍。

        又听他言道：“人活一世，须当尽欢。索性近来也无什么事情，倒不如出去看看。”

        见他言语间都是认真的，夏黍一时间没说话，让他躺下，帮他盖好被子。然后自己钻进被窝里准备好好想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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