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关于陪读

笑恛当年考学的时候，才十一二岁，一个垂髫少女，稚龄孱弱。

        老师们一再强调，虽然收了你做学生，可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会，老师教你学琴，可是你也不能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可是那个年代里，这般年岁的小女娃子，有哪几个能离开家独自生活的？

        十一二岁，正是刚刚学会上学放学，刚刚学会和同学一起写作业上补习班、或者去打球游泳看书逛公园，你让她们手拉着手去厕所不至于掉进去，你让她们手拉着手去逛书店、逛文具店不至于买错了书或者本子或者笔，你让她们手拉着手去逛公园看白天场电影，不至于丢了去。

        可是这些全部都是早上去，顶多中午去你家我家吃饭，一起写一会作业，晚上就各回各家了。

        你让她们自己一个人去离家老远，甚至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学校上学？

        还要求人家从开学开始，不管是上课、放学、写作业、练琴、考试，全都自力更生自我照顾？

        她们只是十一二岁的小女娃子！能保护自己不丢不出坏事，不被坏人骗了去，已经很了不起了，其余的，太牵强太勉力了吧？

        然而事实的确如此。

        老师也的确并不止这一个学生。

        老师承诺会尽心尽力，然而作为父母哪里就能撒手不管？

        于是，拿着录取通知书和红榜，笑恛的父母和三位老师商量了一个假期，最后的结果，决定由笑恛妈离任，陪笑恛去上学。

        简单的说，笑恛去上学，笑恛妈去陪读。

        笑恛妈当时正要准备从副厂长升任厂长。

        堂堂正正的站在正中央的一把手。

        然而，此事成为笑恛妈后半辈子的怨念。

        后来，笑恛的老师想起这件事，还会记得很清楚，那年笑恛十一岁，笑恛妈马上就是厂长了。笑恛家双干家庭，比其他孩子强了不知道多少。

        虽然笑恛从小被爸妈宠了有点过，比同龄的孩子更小一些，更粘人了些，可是这样的父母教出来的孩子，差强不到哪去！

        放心！让她去！

        到了学校几个学期保证就跟现在这些孩子不一样了！

        那样学校里的孩子，有哪个不自持不自恃的？

        放了心，很快！很好！

        理想是很丰满的。

        然而，从一开始去一个新城市，完全不了解的新环境和新人际。

        笑恛那年太小，于是在此时对于当年，留下的记忆早就已经不清晰了。

        十一二岁的孩子，她能学会，能坐得住练琴，能忍得住窗外小伙伴呼朋唤友玩耍，你还能要求她什么？

        笑恛留下的记忆，只是清晨太阳从红红的天边升起的时候，学校里晨起晨练的哨子声。

        还有学校里圆号、长号拉声，声乐系练嗓

        日复一日

        笑恛妈每天早上从租住的房子里赶到笑恛在学校的宿舍里，把笑恛拉出被窝，给笑恛梳头、带笑恛去食堂吃饭，再把笑恛送去琴房练琴、从琴房接出笑恛、送到教室上课。

        日复一日

        笑恛妈是一个很有心气的人，既然离了任远赴全新城市，是为了给笑恛陪读，那么作为她的陪读作品的笑恛，就绝对不能比别人差了去！一定要比别人好太多！好太多！好太多！

        是让别人望其项背也跟不上的那种好太多！

        那几年，笑恛的确做到了。

        始终都是同年级的第一名！

        第一名进校，始终保持第一名，才对得起最初！

        如果掉了去了呢？

        怎么可能掉下去呢？

        笑恛妈看着呢！老师看着呢！全校老师师兄师姐都看着呢！

        掉下去？怎么可能！

        就算只是晚起床了一会，就算只是练琴的时候弹错了哪个音，就算只是节奏乱了点，就算只是速度快了点慢了点，就算只是吃饭晚一点点出现在食堂，换了个窗口打饭，就算只是打水排在不是最前面，就算只是下雨天忘了带伞，就算只是睡觉时一不小心踢了被子

        感谢老师师兄师姐的关怀帮助，笑恛幸甚得之，感恩之至！

        然而笑恛自己，其实从来也没有第一名，或者笑恛妈在陪读这样的概念。

        虽然去了和家里不一样的地方，虽然不在家，可是妈在身边啊，和在家有什么不一样吗？

        每当别人说笑恛妈在陪读，笑恛都只是有听没有到。她不懂，她没想过，她不知道。

        别人说，你妈怎么来给你陪读了啊？

        笑恛都会像背书一样，把大人教给她的话背给他们听：我妈以前都快是厂长了,就是为了来给我陪读

        别人就哦哦是吧是吧

        那年的学校食堂还是塑胶粮票，饭票和菜票是不一样的。

        每次按分量领回来之后，笑恛妈都给笑恛留几张，没准笑恛跟同学一块玩着玩着想吃零食了，想喝饮料了，身边总不能没有钱吧？忍了馋嘴是小事，想吃东西想喝饮料没有钱可就不是小事了。

        学校里的环境，毕竟跟以前是很不一样的。

        笑恛听到的话越来越多，就慢慢从蒙昧之中有了些清明。

        笑恛妈帮笑恛打饭回来，笑恛听到别人在说，你不要总是替她打饭，你要教她自己去！于是笑恛下一餐开饭的时候，就不等笑恛妈下班回来帮她打饭，自己跟在师姐的后面，端了小饭碗去食堂打饭。于是他们就教她，你要从这个窗口到这个窗口，哪张饭票可以买什么，你要给哪个老师哪张饭票笑恛妈后来说，她那天下班回来，看到笑恛端着小饭碗在吃饭，着实吓了一跳，还以为笑恛的哪个师姐帮忙打饭了呢，没想到是笑恛自己打饭回来的。

        他们又说，是不是觉得很惊讶很欣喜很欣慰？你的孩子可以自己打饭，可以自己生活，并不是需要你完全代劳。

        也不需要别人照顾，你只需要教给她就好！

        我看她学得挺快的，真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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