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如今有五十分把握了。”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落在在凝神屏气的众人之中。

        江枫只觉这句话在脑中轰然炸开，“只有七分”清冷的声音犹在耳畔。

        原以为只是医者的谦辞，不想真是这样凶险，二哥性命攸关，里头那个少年竟这样儿戏。

        烈烈风雪中，江枫已听不到其他声音。

        他看到眼前伸出的一只手，将他从雪地里拉起来，那是十二岁的二哥，他说，我帮你去劝劝，天这样冷，快回去吧，你若是再病了，你母妃岂不更忧心。当夜，父皇果然来了，母妃如愿闭了眼。

        二哥这样好，日后必定是个好皇帝。他看着这只手拉开强弓，降伏烈马，也是这样一只手，死死地握着剑柄，强撑身躯。

        是前日，二哥中了鞑子的埋伏。待高允将他背回，已是奄奄一息，军医皆束手无策。

        若是二哥这样死了，他想。

        抬头见那少年走出营帐，方觉周遭谩骂声不绝于耳，便上前揪住他的前襟，喊道：“我二哥受了这么重的伤，人命关天，你为何戏耍我等？”

        林大夫刚行完一套针法，稳定下伤者的病情，听得营帐外嘈杂，便出来瞧瞧热闹，不期一把被人揪住，懵然间抬头去看，却看对方森然的眼眸中映见了自己。

        雪肤黑发，凤目高鼻，本已清冷至极，圆钝的嘴角却在这清冷之中平添几分敦厚。

        林大夫本不知这怒意从何而起，想来是众人不信何七所言，以为帐中伤者已逝。

        “你二哥真的没死。”

        江枫对上这样一张脸，无辜的神情分明是不知自己何处惹恼了众人。一时竟没了脾气。

        又见他额头上涔涔细汗，衣襟上也不知是化雪还是渗出的汗水，想是劳了不少神，属实不该这样拽着人家。

        “月明！”袁仲将将赶到，便见自己的徒弟被人揪着，不顾年老体迈，冲上去想将二人分开，不料雪天路滑，行至二人身边时一个趔趄，江枫赶忙松手将其搀住。

        “袁老大夫，当心脚下。”

        袁仲却甩开手，只瞪向林大夫：“月明，你是不是将人治死了？”

        因袁老大夫方才的举止毫无半点名医风采，实在滑稽，众人皆强忍笑意。

        唯随行老者见这师徒二人满口死来死去，毫不避讳，便给何七使眼色，何七赶忙接过话头，“多亏林大夫，大将军性命已经无虞。”

        袁仲又向江枫发难：“瞧方才的情形，还道是我这徒弟治死了人。”

        又问林大夫：“月明，救治伤者之前可将风险讲明了？”

        江枫对二人拱手，道：“林大夫此前言明，若准其为我二哥拔箭，其有七分把握可活，众人皆以为林大夫所言为十分之七，故而令其救治。如今却说有五十分把握救活我二哥，可见其此前所言为百分之七，方才思及此事，深觉凶险，故而失态，唐突了林大夫，还望见谅。”

        月明听到此处，方明白众人怒从何起，只皮笑肉不笑：“无碍，误会原是从一句话上起的，唐不唐突的也不在这一回两回。”

        江枫知其所指，是为帐中拔剑相向一事，没想到这林大夫竟是个记仇的，正要分辨——

        只见月明又十分狗腿地看向袁老大夫：“师父，弟子一定优化看诊流程，下回定向人讲明是十分之七还是百分之七。”

        袁老大夫心知自家徒弟理亏，捻一捻山羊胡，嘿嘿一笑，月明心道不好。

        袁老大夫果然大赦天下一般：“幸而此次未酿成大错，为使你长个教训，罚你回去炮制半月的北亭丸吧。”

        这北亭丸中有一味药名唤阿魏，气味格外刺鼻，月明每次炮制都要被它熏得涕泪涟涟，因此每回月明犯错，袁老大夫皆以做北亭丸罚之。

        言谈间，众人随袁老大夫进入帐内，只见大将军面色虽然不好，原本乌紫的唇色却已褪了几分。

        别人倒还好，那高允先忍不住啧啧称赞起来：“哎呀！真是神医啊，果真名不虚传，这才一会儿功夫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了，咱们大将军有救了。”

        袁仲也不管他聒噪，坐在塌旁诊了脉，又问了月明如何拔箭、如何用药、如何行针等，月明侧立塌旁，一一答了。

        袁仲点点头，写下药方：“这狼毒我恍惚记得你前些年解过，如何说不能解呢？”月明垂目：“是解过，未成功，故不敢擅自用药。”

        江枫离得近，看得清楚，月明垂下的双眼里似有无尽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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