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月明今日才知道，话到伤心处，茶亦是能醉人的。
江枫将那壶岭上梅饮尽，眼角有些发红。
原本兴高采烈地来吃饭，却勾起了他的伤心事，月明颇为后悔，思量着换个话头。
“说起来，我与十皇子的经历，倒有几分相似。”
月明小心翼翼，扫开尘封往事的一角。
“我亦是在襁褓之中便没了母亲，父母感情甚笃，母亲骤然离世，我父亲将这一切都怪到我头上，如此看来，我还是不如十皇子幸运。”
“自我记事起，父亲从未正眼看过我。幼时在金陵过上元节，家中各人都出门看花灯，我却从未去看过，只能盼二姐回来跟我讲讲上街的见闻。”
江枫抬眼，见月明望着窗外的热闹出神，目色安然，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如今我看开了，再与你提起这些事，却不觉得有多么伤心。”月明话锋一转，“可见十皇子如今囿于腿伤，成了心疾，便是看不开的缘故。”
“明日我还需进宫为他诊治，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
江枫沉默半晌，说出两个字：
“没有。”
攒了数年的心结岂能一时片刻就解开？月明心中明白，并不相劝。
寂然饭毕，江枫送月明回到济善堂，月色明如水，泼洒在二人身上，给人也镀了一层银光。
临走时，江枫低声道：“下个月上元节，我带你去秦淮河，看花灯。”
月明点点头，绽出一枚嫣然的笑。
回到后院，师父屋内已没了光亮，月明回房点上灯，思索下一步该从何处查起。
林烨身边原有一个从林府带去的小厮，月明唤他作小满哥。当年她去奔丧时，并未在浙东看见他，想来人应当回了林府。
但是，自己如今的身份，该寻个什么由头去林府找小满哥呢？
她正想着，忽有人来敲门：“月明，歇下了吗？”
是周泰的声音，月明忙给他开了门。
周泰端着两只碗，里头是饭菜，问道：“你这么晚回来，吃过饭没有？”
月明请他进屋，说：“已经吃过了，多谢想着。”
这时，周泰身后忽传出一个略尖锐的声音：“大师兄，我早说人家在宫里，肯定有贵人留饭，你偏不信！平白浪费了这多好饭好菜！”
说话的人平眉长脸，颧骨高高的，不像好相与的样子。一身打扮干净利索，端着两只菜碗跟在周泰身后，因身量小，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将手上的碗重重往桌上一放，菜汤溅出来，素白的桌布登时染了一块污记。他又掏出手绢抹干净十指的油渍。
月明很看不惯他这副样子，便没搭理。
末了还是周泰打圆场：“月明，这是谢怡，我的师弟。”
又责备谢怡道：“四儿，放尊重些。”
原来昨日的梅花也是他的手笔。月明乍听到谢怡这个名字有些好笑，便顺势冲他笑笑，不想这笑落在他眼里却有了点挑衅的意思。
谢怡瞪她一眼，转身走了。他一走，周泰也十分不好意思的搓着手。
月明再次谢过，又送了他一盒江东楼的点心，周泰推让不过，还是收了。
第二日已是廿三，月明告诉袁仲一声便去了十皇子处。
江云轩脸色依旧不好，眼底又添了乌青。
月明诊过脉，开了缓解腿疼的药，再叮嘱几句饮食，思及昨日与江枫的话，多嘴道：
“草民开的方子只能医治殿下身上的病，您心上的病还需自己想通才好。须知心思郁结，有时也会要人性命。”
十皇子轻笑一声：“本王如今已是废人一个，想通不想通的又有什么要紧？”
月明宽慰他：“殿下，这世上还有许多人关心您。”
她话一出口便觉不该多言，江云轩盯着她沉默良久，问：“这话是江枫教你说的？”
月明忙从椅上起身，以首贴地：“草民僭越。”
江云轩的声音像是有些失落：“罢了，我猜他也不会说。”
月明不敢擅自起身，又听他在上首说道：“昨日你们在江东楼用饭，他就没与你提起我？”
月明思索半晌，从昨日对话中搜罗出一句能说的答了——
“九殿下说，甚为怀念儿时一起玩耍的日子。”
“你起来吧。”月明起身，对上江云轩似笑非笑的眼睛，“九殿下？”
“昨日父皇封了他作襄王，令他镇守北境，襄助太子。如今你我也该称一声襄王殿下了。”
江云轩挑挑眉，“小时候的事？我不记得了，你告诉他，让他也忘了吧。”
“是。”
月明正要告辞，江云轩又开口道：“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林大夫。”
他靠在榻上，神色已如常，“也不是什么难事，桓王妃，也就是我的七皇嫂听闻林大夫好脉息，想请您明日过府替她诊诊。”
月明低头躬身应了，江云轩又道：“林大夫明日可要小心，桓王府有人内心藏奸，不是好进的。”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月明见江云轩盯着自己，仍旧笑着，但笑意并没到达眼底。一时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应声是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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