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方至柳府，月明就被带去了书房，白安打来热水，她才知道柳昭已十分看不惯她的新妆。
洗脸时，月明才发现，化妆有趣，卸妆却艰难得很。
她一边搓着脸，一边不住问白安“洗干净没有”，脸都泛起了一层红晕，白安却只是摇头。
柳昭原本坐在桌前悬腕批着公文，却不住被那边的动静吸引，终于放下笔，上前倾身瞧了一眼，淡淡道：“八成是化的太久，染上颜色了。”
月明颓丧地看着镜中蜡黄的脸，无奈接过白安手中的毛巾抹了一把。
她走到柳昭案前，道：“柳大人，借纸笔一用。”
柳昭起身将位置让出，又把公文移至一旁，拿起一支笔蘸好墨，立于一旁看她究竟写些什么。
却见她提笔写道“世叔方逐也大人尊鉴……”
这是要写信？
柳昭不好再看，便信步至半掩的窗前待她写完。
月明边写边道：“我是为大哥的事去信，柳大人看看也无妨，站在那吹冷风，仔细加重了风寒。”
柳昭转过身来踱回案旁，月明便将写好的信呈给他。
柳昭接过，见那字若霜竹般颇有风骨，从头一字一字看来，写得恭恭敬敬：
“世叔方逐也大人尊鉴，敬启者。”
底下的话有些乱套，但还算说得过去：
“自前年一别，久疏通问，方叔别来无恙否？代问容姨安。”
后头便是大白话了：
“我自金陵查得大哥死因有异，非是医治不力，乃是被人谋害。近日来仔细思量，愈发觉得疑点重重。
第一、浙东海寇，历来斧破戕缺，不知狼毒箭从何得来；
第二、军医曾因缺少蕗草将其换做别的药物，然而蕗草非名贵之物，后经查实，有人恶意囤积，因逢端午汛，衢州水患，官府认为其囤药求财而杀之。但是据小满哥言，军营二月中便已难购得蕗草，若为端午汛，为何在二月便开始囤积；
第三、囤药之人，是太医院郑玄的大伯，大哥归京，正是郑玄为其医治，且郑玄恰于今年冬至后自绝，大哥的死因为何。
请方叔为我详查，大哥之后，何人接任，其人品行如何，是否尽忠职守，常同谁联系。事关大哥死因，先深谢过。”
到最后，又是规规矩矩的一句：“谨奉道安，月明谨启。”
柳昭难得的失笑出声，指着信问道：“是谁教你这样写信的？”
月明知他在笑自己，不卑不亢：“自然是我大哥，他说文章需得龙头凤尾，中间糊弄些也不算什么。”
那也不是这么个糊弄法。
柳昭止了笑，定定的看着月明，先时林烨说他那妹子一脑袋怪诞的道理，他只是不信，今日见了，才知林烨所言非虚。
月明见她盯着自己，似要发笑，心道状元郎果真瞧不起别人的文章，也不理会，淡淡道：
“浙东的事，有方叔帮忙，我们且等他回信就好。”
这话柳昭倒是认同，月明的这位世叔方竞方逐也，正是林衡故交，当朝定国公。
方逐也夫妇膝下并无子息，当年月明随林烨去浙东，见她玉雪可爱，便常常带在身边，聊充养女之意。甚至连月明这个名字都是定国公给取的。
那时月明还叫林和，定国公听说她少经离丧，忽喃喃道：“阿和，我看你小小年纪就经离乱，坏就坏在这‘和’字上了，不如我给你改个名字，怎样？”
阿和想了想，点点头。
定国公抬头一看，有了主意：“今夜月明，你今后便唤作月明吧。”
月明懂事后想起此事，仍心有余悸，无比庆幸定国公抬头时天上未飞过一只老鸹。
。
“柳大人，眼下可以看诊了。”月明提醒道。
柳昭便揽袖伸出手任其诊脉，片刻后，月明收回手。
“是寒症。”月明眉间微蹙，他的寒症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严重。
寒气久积于体，脉沉而迟。
“寻常伤寒一日两日不会如此，柳大人病得这样严重就从未请过大夫？”
柳昭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神色自若，答：“请过。”
“两年前就请过。”他缓缓补充道，“两年前，我还在衢州，请了大夫，也吃了药。”
柳昭的眼眸中似有江河翻涌，那一年，多县堤坝决了口，但天却像开了口子一样，只是往下落雨。
他奔波于各个受灾的州县，那时便是整日整日的泡在水中，寒邪侵体，终于诱出了儿时便蛰伏在体内的寒疾，此后数年，即便是春日暖风，吹来也只有刺骨的痛。
“只是那药，人一喝完，头脑便混沌了，郎中说需得长期喝。”他眉眼无波，看不出悲喜，“怎么能长期喝呢？”
衢州府官吏见了这样大的天灾，都忙着为自己撇清关系，大小事务能推便推，若自己再撒手不管，这些受灾的百姓又该如何？
“即便你当时无暇医治，后来呢？”月明不解，“为何拖了这么久？”
“后来断断续续吃过几回药，总也不见效，便不再管了。”柳昭的话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所以，便是因为这病，自觉时日无多，才这样焚膏继晷？
月明生气的同时从心底生出几分敬佩，郑重道：
“柳大人，你既想保持清醒，不肯用那些药，我回去再想些旁的办法。”
柳昭的眼底起了点波澜，拱手道：“多谢费心。”
月明告辞。
柳昭送她出了书房，迎面碰上洗芙。
“月明，你的脸怎么成这样了？”洗芙有些惊讶，又有点好笑。
月明无奈的叹口气：“洗不干净了，柳大人说是染上了颜色。”
洗芙似乎这才想起什么，恍然大悟，歉疚道：“忘了告诉你，那鸦粉要用米酒才能洗掉。”
月明：……
柳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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