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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


第七章

        言照实实在在地怔了一刻。生平头一回,他的心间涌起这样的波澜,心像是被一块拨片轻轻刮了一下。他的双眼似乎被眼前这个白衣胜雪的女孩儿朦胧了一刻。

        林慕盯着他看了一会,对着这一张俊朗神焕的面容,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亲近。事实上,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怔了片刻。

        李广旭见这两个平日从不扭捏的人此时都显得有些别扭,完全没有多想便出来替二人介绍。

        “言照,这位是江湖人称雪扇苏仙的苏林慕、苏雪扇。”广旭笑若春风地看向林慕,旋即又望向林慕,“林慕,这是我师弟,也是剑门派弟子—言照。”

        言照从前是听过雪扇苏仙的美名的,知道她姿容倾世,剑术超绝,今日一见果然仪态谈吐脱尘绝艳。难怪一众师兄弟都说若得苏仙倾心,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

        “原来姑娘便是名动江湖的雪扇苏仙,言照今日幸得一见!”言照眉目含笑地看着林慕,他一对天星破雾般的眸子委实灼灼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林慕畅快地笑了笑,洒脱地回敬道:“言兄客气了,唤我林慕即可,江湖中人,不必如此客气的。”

        言照方要开口,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清脆抖亮的“六姑娘!”。

        “姑娘,你下次跑慢些,”翠颦从言照身后跑过来,一路气喘吁吁地说,“我这才刚一转头,姑娘都跑没影了!姑娘轻功盖世,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们这些个腿脚不好的呀!”翠颦委屈道。

        方才林慕远远地听到有打斗声,便匆匆飞了过来,倒是将翠颦落在了身后。翠颦这丫头跟着林慕时日久了,也沾了几分林慕的性子,又有些身手,此次灵山一行,便跟着林慕走了一路。

        林慕正为翠颦那一句什么“轻功盖世”感到不安时,只听任希江突发一言:“时辰不早了,我老任便先上山去了,几位若投缘聊闲,自便吧!”说着,任希江唯独向林慕行了个礼,便转身飞上上去。

        广旭回头看向林慕,“林慕,前些年剑会的时候,我劝了你多次你都不来,今年总算是盼到你了,这场面可要热闹了!”李广旭一贯爱侃,他这人最擅长该正经的时候不正经。“不过今年来的高手多如云海,这不,你身边便站着一位,你万不可轻敌!”

        广旭笑着向言照递了个眼色,言照顿时心中惊了一番,然而面上却装得淡定自若,只是摇头哂笑着,不敢对着林慕的眉眼看,心里却总是克制不住。

        林慕看了一眼言照,低头笑了笑,转而对广旭说出了她此次来灵山的因由:“倒也不完全是为了剑会。前些日子,我祖母病重,来了许多郎中,看过之后仍药石罔效。这关头门外突然来了一位高僧,他念了番经,祖母竟好了许多。但这高僧却说此非长久之计,他留下一张药方,说只有按着药方配药服下才能彻底根治。这药方里其他药材倒常见,唯有一味宵花花蜜实属世间难得,故此我便腆着脸来山上想向众长老讨一小瓶回去医治祖母。”

        见林慕神色凝重,广旭急忙安慰:“你先莫要担忧,师尊和众长老皆仁善之人,此事大有希望。”

        “正是,这样可好?我同广旭兄先带二位姑娘上山,面见师尊和众长老,然后再为两位姑娘安排住处,以解林慕忧亲之苦。”言照恳切诚挚地说,林慕再次望向他,眼底盈满了感激。言照克制着心中躁动不安的情绪,谦敬地对着林慕颔了颔首。

        四个人便一同向山顶朝暮宫去了。

        面见众长老,见是苏雪扇来求,众长老当即豁快地允诺了林慕一瓶宵花花蜜,只是宵花尚未尽数开绽,要一瓶宵花花蜜还需等天光和暖,过几日才可得。于是,众长老便将林慕安置到了山涧边上的心月庐,以供林慕在山上小住几日。

        师尊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言照,眼神又旋即转向林慕,思忖了片刻便开口吩咐道:“照儿,你带苏姑娘同这位姑娘前去心月庐安置。广旭,你留下,我还有事要交代。”

        “是,徒儿领命!”言照应道,心中突如其来的不知是茫然还是狂喜。

        言照起身后,便领着林慕同翠颦前往心月庐。

        一路上,三个人穿花拂柳而过,言照仍是一副谦谦知礼、翩翩如玉的模样,林慕便紧紧跟在他身后。翠颦在一旁瞧着,倒觉得这山色泠濛间,言照同她家小姐像极了一对戏文中的才子佳人。

        或许才子佳人也没这般惹眼登对。一时间,翠颦玩味地撇了撇嘴,偷偷掩面笑了起来。

        到了心月庐,言照并未将林慕和翠颦往里厢房引,只是留在门口,道了别告了辞,便退了出来。见言照如此知节,林慕和翠颦都不禁对这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少侠青眼相加。

        见言照走远了,翠颦便打趣着对林慕说:“姑娘,我见方才那公子风度超群,言谈不凡,又非世俗中人,倒是很对我家姑娘的路子!”说完翠颦不忘冲林慕飞了飞眼睛,惹得林慕骤然惊慌失色。

        “死丫头!说什么呢?人家是灵山剑门派弟子,心里怎会挂着这些红尘俗事……”林慕开口时颇为坚定地语气渐渐黯了下去。

        “我刚瞧这公子倒是有趣,虽然力求目不斜视,然而还是忍不住三步一回头地看看姑娘,那眼睛里温存得都快掐出水来了!”

        本来,林慕也没敢多想,然而经翠颦这一说,她心里不知为何也顿时乱了分寸。

        窗前的竹青桃红骤然间吵嚷起来,又片刻间沉寂下来,连翠颦笛子般的清脆的声音也变得雾沌沌的。她只觉得不知道哪吹来的一阵风,吹得她心里闹嚷嚷的。

        走出心月庐后,言照忽然生出了一种怅然若失之感,总觉得丢了什么而隐隐不安似的。想了半晌后,决定回他的屋子里去整顿行囊,为入尘游历打点一番。刚走出心月庐不久,便在回屋的路上迎面撞见了刚从山顶上下来的李广旭。

        “林慕已经进去了?”

        言照颔首,“我刚带进去的。”

        “如何?”广旭坦然而笑,眉眼不禁挑了挑,俊秀的面容上荡起一片涟漪。言照不禁立刻想起了往日里一众走南闯北的师兄们对这雪扇苏仙的盛誉。

        言照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今日得见,果然不愧江湖美誉。”言照又不禁顿了顿,才又问道:“师兄,这江湖中人为何称林慕雪扇苏仙呢?”

        李广旭瞥了他一眼,眼神顿时飘远,神色突然一本正经。

        “一方面嘛,林慕才貌双绝,又时常佩戴一把雪色团扇;此外林慕虽出身于陵平富商苏氏一族,然而却半分铜臭气也不曾沾染,平日里也常常周济江湖中落难的侠客,性情明快畅达,广有侠名,因此武林中人便美称其雪扇苏仙。”

        广旭冲言照挑了挑眉,意思是说:明白了没?

        “原来如此…”

        言照的神思再次缥缈了,仿佛有一只玉手将他心间的那串念珠颤然拨动了一下,串尾的红穗子有意无意地扫着心尖。

        灵山剑会那日,天清野旷,晴壁漫际。

        一大清早,灵山山顶的瞭星台在一片朝云熹色中焕然神秀。台边也集坐着众门派比试者,或对山色抒怀对饮,或起身去空旷处试炼身手。

        言照和广旭早先便约好共赴剑会,此时正站在观客中,等待剑会开场。

        “喂!你们快看右首边,那些个离煞门的镖客可真够骇人的!一个个跟堵城墙似的!看他们磨剑,我心都得吓得吐出来半截!”小十九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到了言照和广旭身后,他的个子还没完全舒展开来,站在他们身后时不时地就往前冒冒脑袋。

        言照和广旭回头朝小十九笑笑,广旭对那初生牛犊已怕虎的鬼小子说:“你不必担心,你年纪还小,还没到参比剑会的资格年龄。再说,离煞帮也是个近几十年兴起的江湖大帮,平日里都靠这些镖客们走镖赚银子,他们一个个不长得彪壮勇武些,谁会放心把倾国的买卖交给他们来运呐?”

        “就是!”离垣从背后打了一下小十九的头,“你看那边那些青执门女弟子,真才是云间品貌,世间罕有!”

        不知何时,十三师兄离垣和十六师兄尹风川这两位“哼哈”二将也挤进了观客们,这时凑到言照和广旭身边。

        “可惜这些个女弟子通通皈依佛门,没您老人家什么事啦!”尹风川在一旁笑道,扯着脖子回了离垣一句。

        离垣一脸悻悻,默不作声地翻了尹风川一眼。

        “你们看那儿!苏姐姐来了!”刹那间,众人顺着小十九的指头,望见远远飞来两片白的、碧的云,定睛一看,是林慕和翠颦飞上了山顶,正站在台东的观客们中。

        突然,言照身边隔了三五个人的地方发出一声:“林慕!这边!”

        言照侧身看去,只见一个头披黛绿影纱的青执门女弟子正满面星辉地向林慕招着手。转瞬间,林慕同翠颦已飞身过来了。

        “碧湘,我方才还在观客中寻你,原来在这!”林慕叹道。

        林慕同碧湘站在一起,言照和广旭便透着碧湘那身苍绿的纱衣向林慕颔首微笑,林慕也回敬了一番。言照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林慕今日看自己的眼神格外绵长。

        金锣一鸣,烟火飞天,转眼间一年一度的灵山剑会便在一片叫好喝闹的呼喊中开了场。

        霎时间,刀光剑影,寒光相映,一时间宛如戏场交错,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比试前,双方按例施了过招礼,随着会判一声令下便剑色相对,招招奇绝,仿佛西戎人会宴时时兴的剑舞。

        半日过去,剑会也进程过半。言照已拿了五把头筹,林慕也拿了三把头筹。这会儿,碧湘也正在与一个东洋剑客过招比试。

        别看碧湘身貌纤娇,但剑艺却是一绝。不出五招,那对面的东洋剑客已经深感应付不来了。正喘息恍然间,只见碧湘一记声东击西便拿下了那东洋剑客。东洋剑客只得怏怏而归,高拔的身形此刻格外颓唐些。

        碧湘是个内敛人,只是冲林慕等人抬了抬嘴角,微微笑了笑,然而眉梢眼尾却吊着藏不住的喜色。

        林慕和言照等人正要庆贺碧湘拔得头筹,正欢腾雀跃时,只见对面阵营走出来一个和先前那个东洋剑客装束差不多的浪人。只见他在台下脱下木屐,步上台来,笔直地走到碧湘跟前。

        那新走出来的浪人站在碧湘对面几步远的地方,立住了身,也不见他向碧湘行过招礼,只见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碧湘,看得碧湘浑身发毛,连带着台下的林慕也看得一阵心紧。

        那浪人显出轻蔑的神情,讲着一口与先前那个东洋剑客同样蹩脚混沌的中原话,一对细柳眼看向碧湘,缓缓开口道。

        “在下酒井信,自幼生在敬武尚武的国度。在我等的国度,比武要讲究诚信二字,比的就是双方的剑术高低,而不是用阴谋诡计戏弄真正的勇武。”只听酒井信寒声说道,眼中布满冷光。

        见无人理睬他,酒井信又继续说:“方才姑娘你耍了一招‘声东击西’,才蒙混了我的朋友,使他败下阵来,这实在有辱真正的大武精神!女子在家相夫教子才是亘古常理,若拿了绣花银针的技法来试剑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武学不应沾染了这种妇人气的心术诡计,故此在下恳请出战!”

        匆然间,酒井信从腰间剑鞘里拔出一把厚格剑,剑光凛凛逼人,正如他眉宇间的一色冰霜。

        林慕听了方才酒井信这一席言谈,心中更觉怒浪翻腾。这酒井信一身草莽之气,言语中珠玑剑锋直指“碧湘是个女子,不配比武试剑”,听了真叫世间女子拍案掀桌。

        可瞥见那酒井信腰间佩了一枚江湖七段高手才享佩的赤金腰牌时,林慕又深怕碧湘只手抵不过。

        默了片刻,林慕终于打定了主意。

        “我请—”

        “我请出战!见方才碧湘姑娘已连战三局,若继续比试恐有失公允,小生不才,愿替姑娘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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