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第九章
春朝丽盛,杨柳翠蔓。
剑会已结束了几日,山上的侠客们陆续下了山,临行前都拍着臂膀高呼来年再见,便下了山。
归去来兮。灵山又燃起仙炉了,一缕紫烟直飘到天上。
言照在自己的竹屋中打点着入尘游历的行囊。近日来山间寂寥了许多。但她还在,他不想离开。
这几日,言照独自默默地想了许多。他和她,到底为什么会缠绕到一起?他不得而知。但强烈的悸动过后,他却又想起他与她之间不逊星河。她一个苏门六小姐,前程锦绣,他自己只是一个剑门派弟子,即便还了俗,与她相守此生,可他又能给她什么呢?
一片痴情?能给她痴情的人多得是。
他能给的,或许只有一份柔肠百转的祝福。
他想成全她,便放手吧,他一直都自诩是个豁达之人,放手他最擅长了。然而理智再怎么劝说,心里总是不情愿。
情丝哪里那么好斩断?
每每想起她,那抹顾盼流兮的神色、明快畅然的性子,便凝成了一尊人间罕有的造物,一朵灵气逼人的流云,搅得他没日没夜的心猿意马。
言照挫败地叹了口气,将手里叠的衣服放入了行囊。
“言照。”
一时间,言照感觉仿佛心被猛击了一回。他回过头去,林慕已站在竹屋门外。竹屋门洞开着,他一眼便看见了她。她没有称自己“言兄”,而是直呼其名。
“林慕,你怎么…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林慕兀自走了进来。
“我方才碰见了广旭兄,他说你在这里……你在收拾东西?可是要去哪里?”林慕就站在他面前关切地问。
“哦,”言照下意识地干咽了一口,随即说道:“我马上要入尘游历了,这几天便走。”
“是嘛?”林慕眉心微动,“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还没,可能去一趟京华,去祭拜故人。”
莫名其妙,两个人都有一种欲语还休的错觉。
“林慕,这几日宵花盛放,可集够花蜜了?”诡异的沉默了片刻,他终于开口问道。
林慕点了点头,并不答话。她有些不想离开,更不想他催她离开。
她终于鼓起勇气,开门见山地问:“言照,我问你,剑会那日你为何让我?”
言照注视着她,想再多看一会儿。
“让你?”他硬生生压下眼中的云涌,“怕是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这样想过。”言照惺惺笑了笑。
“你骗不了我……”她神色郑重,心里却在赌。赌什么,拿什么赌,她都完全茫然。
正当苏林慕打起退堂鼓时,言照理衣衫的手却突然顿住了,林慕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瞬他面上的风云变幻。
“你若不信,我也没什么办法,但说句实话,我并不是故意输给你的。究竟是什么原因,我自己也说不清。”言照意味深长地看向她,有一种玩火下注的惊心动魄。但当两个人熠熠的眼神蓦地交汇时,言照瞬间便避开了眼神。
林慕心里却无名地泛起一阵暖意。
“你是武林第一位梅花金令的女令主,我敬你,仰慕你和碧湘姑娘这样的女中高杰,也相信他日你们定会有一番作为。至于我与梅花金令失之交臂,我也并不觉得惋惜,若有一番真本事,来年剑会就仍有机会。不怕一次的失误。这便是我的所思所想。”他果真如传言中的随性豁达。
“好…”林慕鲜媚地笑了一下,眼底却仿佛落了一层苦涩的盐,一切都被她拼命地掩饰着,“那多谢你了。你这个…朋友,我苏林慕交定了!从今往后,若到了陵平,定要来找我。”
言照跟着淡然地笑了笑,畅快地说:“一定。”
他的眼睛却像一对哀伤的枯井。
“师兄!师兄!不好了!”
言照和林慕两人正无言时,突然一声透亮的呼唤声从门外传来。未闻其人先闻其声,便知道一定是小十九。下一刻,小十九已经五步并作三步的跨进了竹屋。
“怎么了?你慢慢说。”言照扶住小十九的肩膀,沉声抚慰。
“师兄,方才程延兄上山了,说费师兄出事了!”小十九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言照神色不禁几变。“就刚刚,广旭师兄已经带着程延大哥上山找长老们去了。”
言照一听事关费闵笙,心里顿时一阵仓皇无措。费闵笙性格胆大泼辣,又嫉恶如仇,虽说品性良直,但多少有些鲁莽肆意。他心下一揣度,料知定是又遭了祸事。费闵笙平日里同李广旭一样,对言照十分爱护,当年对言照也有过救命之恩。当下,言照便等不住了。
“我们一同上山去看看吧。”林慕看着言照神色异常,便知事情不妙,于是提议道。
言照同林慕和小十九便一起急匆匆地赶上山去。
来到栖清殿,李广旭和程延正跪在地上拜求众长老。
“照儿来了?”
师尊看向言照他们三人,三人便从雪青色的帐子外走了进来。
“敢问师尊和众长老,可是费大哥遭遇不测?”言照此刻只觉得忧心如焚。
“你说与他们吧。”师尊看向跪在一旁的程延,缓缓开口道。
只见一个身形阔拔眉宇隽秀的男子突然开口,林慕在心中暗自揣度他便是那个游历四海、江湖人称逍遥剑客的程延。
“是!”程延先对师尊一拜,眉间是他这人少有的正色以待,“前后大致是这样:上了月,我同费大哥在瓶城游居走镖。那瓶城城主年近七旬,却仍要强娶城东佃户家的独女,这佃户便越了一级想去州府里找知州状告瓶城城主,然而半路上被人截了消息,给人打死了。费大哥忍不下去,救走了那佃户家的独女,自己却中了暗算,落入瓶城城主手里,被扣上拐卖妇孺的罪名,现在正被押解到京华的路上,说是要秋后问斩!我挨了一箭毒镖,不敌那一伙兵卒,思来想去只得上山求助。”
“师尊,闵笙虽说是个鲁莽人,然而内心纯良豪义,不该落此下场!请师尊准许弟子前去营救!”广旭跪在一旁说道。
见状,言照想也没想也扑通跪地,恳切赤城的说:“请师尊准许,弟子入尘游历,便先取道瓶城吧!”
林慕站在一边,顿时向师尊拜了一拜,道:“我与费大哥也算是旧识了,曾在陵平见过,深慕费大哥的为人。林慕也请前去!”
言照望了一眼林慕,两人四目相对。他眼里的不赞成渐渐被她眼中的坚定消融。
“师尊,我也请去!”小十九扯着一把正在变声的嗓子喊道,显得格外凄厉些。
“行了,你就别添乱了!”只见二长老手里的拂尘突然向小十九的方向打了一回,“你年纪尚小,这般凶险之事不可踏足。”
师尊沉了口气,抬眼缓缓扫视眼前这几人,说:“闵笙也是我徒儿,师徒一场,我也不忍见他这般结局。你们若要去便去吧。只是劫囚是非小可,是同朝廷抢人,你们切不可打着灵山的旗号,也不可泄露半点风声。你们可明白?”
“徒儿明白!”
“那便去吧,定要小心。”
殿内众人纷纷告退。言照先走出殿门,林慕跟着也出来了。
林慕心里思忖着,回心月庐之后先让翠颦拿着上午刚刚集完的宵花花蜜回陵平给祖母配药,自己跟着言照他们一同去救费闵笙。
正打算着,突然,一只温厚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胳膊,匆遽间将她往身边一拉,林慕差点跌入他怀里。惊讶之余她抬头看了看,只见言照神情肃毅地盯着她看,一双乌沉的眼眸闪着浓盛的火亮,一只手正握紧了她的胳腕。
“怎么了?”林慕问道。却又有些不敢瞧他火色的眼,一双婉媚的眼睛闪闪躲躲的。
“救费大哥的事我们几个去就行了,你当真要去吗?”
“难道眼见着费大哥被秋后问斩?”
“你可想好了?劫官车就是要和朝廷作对了,我们这种人倒不怕什么,你是名动天下的苏门六小姐,你难道要自毁前程吗?”
“这不必你担心,我武艺虽没有你精进,但总不至于拖后腿。就算不幸被捕了,我打死也不会透露我的身份,不会连累我的宗族!”林慕顿了顿口,突然神情哀楚地看着言照,低声对他说:“我不会拖累你的。”
注视着她此刻那双凄楚的眼睛,他情不自已,握着她胳腕的手久久没有松开的迹象。她也不挣脱,两个明白人都各自罩着影绰面纱般装着糊涂。
这时,只见殿门再次开合,只见广旭和程延、小十九走了出来。仓忙间,言照松开了手,然而两人的面色都透着不自然。广旭看着这两个人,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便说定了,都各自回去收拾一下,一个时辰后山脚见。小十九你先回去吧。”广旭开口道。
众人点了点头。小十九怏怏不乐地走了。就在这时,碧湘忽然从众人身后赶到。
“老远便看见你们,你们怎么都在这?可是出了什么事?”刚到的碧湘问。
林慕便一五一十地同她说了。
“竟是这样!”碧湘惊呼,“若要去救费大哥,我也一同前去。前年若不是费大哥替我挡了一箭,我怕早就丧命于大兀兵士之手了。我同你们去!”
林慕和众人见平日里性子温柔的碧湘情辞甚是激烈,也只能答应了。
一抹昏黄的月亮涂在墨色的夜幕上,像是不经意间蹭上的一笔秋香色,浑浑溶溶的,仿佛快要化开了似的。
不过,是夜也没什么人会注意到这不甚好看的月色。此时,瓶城内,烟火冲天,彩烟弥漫。近来,正巧到了春社节,按照瓶城的风俗,是要燃放烟火七天的。家家户户的男子都携着女眷,出来看烟火万千。人间一片斑驳的光与影儿。
轰天动地间,福来客栈便安然矗立在闹海之中。客栈二楼最东边的厢房早早亮了灯。言照穿着一身藏青衣袍,站在厢房的窗边,眺望着楼下街道上的行人、景色,一切妥当后便将窗子关上了。
屋内,几个人都围在一个老榆木桌前,林慕、广旭、碧湘、程延四个人纷纷将眼神扫向言照。林慕和碧湘坐在桌子的一侧。广旭和程延都穿了一身玄袍,对坐在桌子两旁,两人像在照一面无形的镜子。
“我们开始吧。”
言罢,言照又点了一支蜡烛,火光宛若一朵橙红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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