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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大兀兵要攻城了!

        言照感觉自己耳边仿佛敲出了一声梆子响。“林慕,你去找广旭他们,大家在楼下集合,我们随着百姓出城去。”

        不消一刻,言照他们已经挤进了想逃出城去的百姓当中。

        “程延呢?”言照猛然意识到程延不见了踪影。

        “他去城外牵马去了,不必担忧。”广旭在推搡的人群中艰难地回头冲言照答道。

        人潮喧嚷,在一片飘摇的火光当中,一张张惊惧的脸孔涂上了一层暮云般的血色。时不时便会传来孩孺的哭喊,不知道又有多少孩子将成为孤儿,成为流徙的遗民,再成为森森的白骨。

        一个个平日里温慈眉目的面容此刻都狰狞非常,在城门前拼命想成为先冲出去的那个。惊恐、慌张、你死我活…所有人的面孔都成了情绪的染缸。言照扫过眼前的一切,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终于冲到了城门外,只见此时城门外也一片狼烟遮月,黄沙四起,遍地的火光将夜空撕成了一口口深洞。

        “这儿呢!”只见程延自己坐着一匹黑马,身旁还牵着两匹枣红色的马,向他们奔来。来不及多想,言照同费闵笙坐一匹,广旭同程延坐一匹,林慕和碧湘坐上一匹,众人坐上了马,旋即向齐国飞去。

        六个人还未走出燕国边境,行至一处郊野,远远的只见四五个骑马的大兀兵围着二十几个手无寸铁的流民。

        那伙大兀兵中有一个为首的兵将,头上戴了一条攒有红珠的抹额,眉眼肃爽俊朗,显得威风八面。

        一众流民都双手背后蹲在地上,只有一个小丫头被那个围着抹额、身形魁梧的大兀兵将扯住了胳膊,而地上还有一对老夫妇跪在那大兀兵将的脚边连连求讨着什么。那女孩看着年岁甚小,最多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脸蛋生得齐整白净,是那种大兀女人少有的秀丽清韵。

        言照一行人见此景,立时勒住马。

        定是这大兀兵将看上了这小姑娘,要强抢她回去,那丫头的父母一定不肯,在一旁跪求那兵将高抬贵手。那个大兀兵将一脸奸邪地盯着那瘦弱的小女子,仿佛一条蛰在草窠里的毒蛇正垂涎的觊觎着一窝白兔。

        林慕看了一眼言照,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刻,还等不到言照说出什么,林慕便从马上跃起。苏雪扇轻功实在了得,一路飞了百来米远,见那大兀兵将便一剑挥过去,那大兀兵将瞬间松开了丫头的胳膊,及时躲了过去。

        在看清来者是何人之后,大兀兵将见林慕那模样,不禁眯了眯眼睛,用先前那种眼光打量起她来,说:“这中原女子果真有些独到之处,个个生得神仙模样。看架势你是想救这小丫头。美娘子,我大可以成全你呀!只要你答应同我回去……”

        那兵将霎时露出豺狼面孔,看得林慕一阵恶寒。

        “做你的梦!看剑!”

        林慕又是飞光一剑,那兵将见此番不是个善茬,立刻掏出一把悍刀砍去,两人打得昏天暗地,黄沙掩月。周围那几个大兀兵士见林慕流光霜舞般的剑法,都惊得纷纷不敢靠近。

        两人过了一招,不到一瞬的时间,林慕便将那大兀兵将头上戴的抹额挑了下来,然而那大兀兵将却不知何时将林慕腰间系着的那柄雪色团扇拿到了手里,两人交了个手,退回原地。那大兀兵将将林慕的扇子攥在手里,仍是那副色迷心窍的眼神望着林慕,苏林慕则怒不可遏地直盯着那个与她交手的大兀兵。

        见林慕有些出神,那几个先前看愣的大兀兵士这时一齐从她四面八方杀来。

        这时,林慕先是觉得背后掀起了一道卷着黄沙的劲风,再一定睛,只见言照从她身后腾跃到空中,一剑收拾了两个从她前面杀来的大兀兵士,挡了一番从她身旁袭来的刀光。言照再一转身,便举着林慕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托起,放到了身后几米处碧湘的马上。林慕坐在马上回头一看,原来众人已经策马赶了过来。

        言照一套行云流水下,四旷只剩下一个大兀兵士。那大兀兵士急慌慌地调转马头,跑没影了。先前那个夺了林慕扇子的大兀兵将不忿地看了一眼众人,见他们这伙人身手不凡,便也策马奔走,朝黄沙深处跑去,消匿在夜色和火光之中。

        林慕本就气不平,又丢了扇子,连问众人,“我们不追吗?”

        言照低下头,默然地沉了口气。

        广旭则眼神晦暗难明的看向她,“林慕,你可知那方才那个为首的大兀兵将是何人吗?”

        “他是何人?”

        这时,程延突然跳出来抢道:“我之前同大兀兵交过手,曾见过那人,他是大兀国的金鸣天帅丹漠,方才去牵马时听到的消息,丹漠也是此次大兀南侵的三大主帅之一。”

        “他若在,说明大兀的军队也在不远处。若引来大部军队,后果不堪设想。林慕,我知道你丢了扇子心里不乐意,又是丢给那个混账玩意,无妨,回齐国之后我再给你买一个更好看的——哎哟!”

        话还没说完,程延就被广旭的胳膊肘狠狠怼了一下,登时说不下去了。

        林慕也低垂了眼眸,缓缓说道:“也罢,此次只能放过他了……”

        言照看着林慕,却又爱莫能助,心里跟着一阵酸苦,仿佛陡然打翻了一碟苦杏。

        安抚了一旁流徙的民众后,众人追星赶月,在天明前赶到了齐国境内。

        只见齐国境内也是四处兵荒马乱、流民四窜,连过了洛城和襄城,却打听到大兀兵此番来势迅疾,已经连获了洛城和襄城两座城池,这时候,洛城和襄城的流民纷纷抢着登船,漂过往川向樊城去了。

        往川一带,堆满了生离死别的人,岸上凝住了一片哭声。齐国那些个吃得脑满肠肥的地方官向来是没工夫管顾寻常百姓的死活的,只顾叫大船离岸,往川河中淹死了不少没能挤上船的流民。

        一番周折,言照一行人总算是渡过了往川,他们一连奔波了好几日,身上都乏了,又在渡河时丢了马匹,一行人一时间又饥又渴。又走了几个时辰,还没走到樊城,于是言照和广旭决定让众人在近处的一个荒村歇一晚上,第二日再赶路。

        这夜云疏星烁,一弯弦月高悬夜中。

        言照久久睡不着,便一个人走出破败的小屋,留剩下几人在离间安睡,自己则坐在门口,替众人看门。

        坐了半晌,好不容易有些睡意,言照刚要回走,身体猛然颤了一下。

        他立刻趴到地上,一边耳朵贴在地上,只听一阵擂鼓般的震地声,细细碎碎却阵阵作响的。

        言照顿时心惊如鼓。

        能有这般动静,来者绝对不少于五万之数!

        这功夫,他仿佛已经听见远处的战马嘶鸣了。言照翻身进屋,见众人正靠在一起瞌睡着,他立即便叫醒了几人,说明了情况。

        “现在这个荒村跟个荒冢似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樊城还远,就算是侥幸跑了,咱们几个人终究抵不过大兀国的那些个战马军,早晚要给抓住!”程延一时间头像胀大了好几圈,血直往脸颊上涌。

        “先别慌,我们先戒备着,在这荒村附近躲躲,我们就几个人,目标小,又是夜里,不一定会被发觉。”广旭一脸沉着的分析道,其实心里也惊了一番。

        “就是,你个没骨气的慌什么!大不了鱼死网破,这辈子因为砍死几个大兀兵而死,也不窝囊!”费闵笙插言道,一副要上断头台的架势。

        林慕思量了片刻,说道:“方才进村的时候,我瞧见城西南不远处有一个生着矮木的草坡,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我们不如先去那里躲一阵。说不定那些个大兀兵见草坡荒芜,不甚注意呢。”

        言照看了一眼林慕,沉稳地点了点头,说:“这样最好,我们先去那里避一避。”

        几个人快步跑到那草坡上,那坡尖有些陡峭,众人爬到坡上,伏在坡阴一则,既藏了身又能眺望坡下的情况。众人伏了不到两刻,只见远处紫墨色的夜空晕开了一片浩荡的赤色火海,细看才知道原来是一簇簇星火似的火把在风中浮动,马蹄嘶鸣浑如雷闪,夹杂着边境蛮族的悠长号喊。

        可知是大兀兵到了。

        众人看了后都不禁倒吸了口冷气,草坡此刻宛如荒冢,不知从前也曾埋葬过多少金戈铁马的故事。

        正当言照一行人头皮发麻时,只见那群一片乌浩的大兀兵却没有来到荒村草坡这片地界来,反而在临近往川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战马嘶鸣声也断断续续的,渐渐地孤落不成群。

        “他们这是想在往川边上扎营吗?”广旭喃喃问着。

        “看来是了,大兀兵贪图往川河畔水草丰美,适合屯兵饮马,却不知…”言照便不说下去了,他看向广旭,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猜透了彼此的心思,便都耐人寻味地深笑起来。

        “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碧湘一眼纯然地看着这两个心思深沉的男人。

        “这大兀兵常年长在北漠,大兀国境内极少有往川这般涛阔的河流,故此不知。大江边上养兵饮马虽然方便,但也实属犯了兵家大忌了。”李广旭突然胸有成竹地说道。

        夜色寒浓,樊城内打更的更夫估摸着已经说过了两回“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见大兀兵纷纷歇宿,此夜应不会再有什么动静了,众人便回到荒村小屋里,半沉半醒地睡下了。

        言照仍是无眠,便仍然坐在门口,抱着剑等天明。

        林慕也没了睡意,见言照独坐在夜里,身上藏青色的袍子与远处黛蓝的天色和融在一处,仿佛夜空坠下了一个墨点。

        林慕悄无声息的坐到了他身边。两个人看着彼此,一尺之距,满眼的倾心。此次下山之行,他们都更清楚了些。

        他们就这样默默望着彼此,无需言语,渐渐都笑了起来。他笑得深沉,她却更鲜丽一些。有那么一刻,天地昏蒙了。她看着那双十里寒潭般的邃眸,她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她眉眼弯弯,眸间清亮。她笑得烂漫,笑得多少有些离经叛道。

        “那时没能帮你抢回扇子,对不起。”

        默然了老半天,原来是这句话。她一时忍俊不禁,便低头笑了。

        她面颊上零星几点笑意溅到了他的嘴角上,言照也笑了起来。他渐渐撇开了深沉那件外袍,真趣的意性流露出来,他是极少如此的。

        “没事,情势所逼。”林慕快然瞥了他一眼,自在而娇俏地笑了笑,“没什么好怪你的。你要是觉得亏心,他日就给我画把扇子吧!”

        言照抬了抬眼,对上她漫着快意的眸子,和煦地笑道:“一言为定。”

        说完,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伸手抚一抚她额角的碎发。她脉脉地望着他,只见他抬起一只手,她看着那只手一寸寸临近自己,她渐渐明晰了自己的心跳,正随着他的靠近而愈发悸动。

        她感到那只温厚干燥的手在她额头上流连了一阵,小心翼翼地掠了掠她的头发,将一缕碎发别到她耳后,那只温暖的手触碰到她莹巧的耳垂时仿佛逗留了一刻,又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两人又静默了一会,谁也不觉得时辰漫长。

        春夜溶朦,星河明灭。一场灿烂的盛大。

        林慕又看了一会一天星河,也并不看言照的面容,她只是淡淡开口:

        “言照,大兀兵作乱,我们没有办法,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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