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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熙宁二年五月,京华城中多年来少见的旱热。林慕本就身怀六甲,遇上这酷暑的天,更是胸闷难耐。

        “那端阳国宴,你就别去了,左不过就是各国来使文武百官之间的应酬,你好好养着身子要紧。”言照把人揽在怀里低声说。这日清早他睁眼时发觉林慕又难受得彻夜未眠,言照心疼坏了。

        “嗯。”林慕模糊地答了一句,她素来不喜这般觥筹交错的宴赏,如此一来她也觉得解脱。

        五月初五那日端阳国宴,百官同在,别国使臣也前来参拜。如今齐国境内海晏河清,四方蛮族赞扬齐国国政清明,中原人的诗书礼乐向来是蛮族所缺少的。

        国宴之上,珍馐佳肴美酒不绝,殿内光华万丈,绫罗幔帐掩映如霞,无须亲临,远观便知盛国气象。

        国宴设于浓华殿,平日里自皇城门向浓华殿的一路青石板总显得更深露重,然而今日却气势宏伟,古迹森森。

        凌吉使臣轻羽同西戎使臣□□丹刚走进皇城门时便遇见了东洋使臣唐泽雅信,三人异国他乡分外相惜,便寒暄着一同走进了浓华殿。

        三人落座后趁人未满便环顾起四周来,一个个不禁慨叹起大齐盛世景象来。那三人已入京华三月有余,深感民间风气开明,今日更见了皇城中宫殿华美,回国之后都连连赞叹大齐皇宫雕梁画栋应接不暇,如临仙境。

        如今这浓华殿内,御林军侍卫纷纷严阵以待,金盔披甲如同神兵天降,个个透着不怒而威的天家威严。三个番邦使臣四顾一圈,都不得不承认,殿中最引人注目倒还真是那位新上任的御林军统。

        现任御林军统赵伍乃是长安宫赵嬷嬷的内侄,虽说走了点关系才爬到今日这位子上,但若论起武艺才学倒还真称得上不负众望。此刻,那赵伍便佩着金甲,器宇轩昂地立在殿旁,威风凛凛如同神像。

        三位使臣落了座后便留意起身边陆续入座的宾客。

        三人右首边坐的是晋国使者欧阳彻和燕国使者宋嫣。

        那欧阳彻如今已年过半百,胡子都斑白了一大把,远远瞧过去连同眉毛发须都灰青灰青的。而那欧阳彻身边坐着的宋嫣则是个燕国闻名的美娘子,此刻正丽雪红妆地落于座上,神情淡泊而飒爽。

        “这天下竟还有女使臣呢?”唐泽雅信是东洋人,在他眼中女子毕生便只有相夫教子一桩差事。

        轻羽凤眼狭长地扫了过来,眼神暗示他低声些,又压着声音说道:“你有所不知,这燕国风俗中女子地位尊崇,女人也可以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唐泽雅信讶然,又偷偷瞄了一眼与他只隔了一个欧阳彻的宋嫣。

        □□丹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前襟,沉声说:“不过这宋嫣绝非池中之物,五年前西戎与燕国交恶,谈判上她那飒爽风姿和能言善辩的劲儿,倒还真令我邦中一众使臣看呆了眼,一时间无言以对。”

        就在唐泽雅信惊诧地挑了挑眉时,那宋嫣仿佛听见了似的霎时一笑,然而那笑仿佛昙花一现,瞬间便不见了花身。

        而坐在轻羽他们三人对面几丈远的宾客则是平宁王杨初和轻剑将军蒋昀,他们二人一个平定南境、一个名彻西北。

        那二位将军今日都奉旨领着家眷前来赴宴。杨初身边坐着平宁王夫人,蒋昀也将他新过门的妻子带了过来,那二人此刻望过去都显得气度超凡凛然若神。

        多年来凌吉和西戎在那二位神将的威慑下未占得寸土,反倒各自被结结实实地收拾了一顿。如今看着那两人,轻羽同□□丹都不免心中戚戚焉。

        轻羽三人左首边则紧邻着卿海尘和司徒文川。

        若论起他们三人对这二位如今在齐国朝堂正炙手可热的士大夫文臣的印象,简言之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相较而言,卿海尘性子清冷,举止有礼然而寡言,一如他那做什么事都三思而后行的谨慎性子。司徒文川相对来说则显得健谈随和,一来便与各国使节们主动交谈,而话里话外却都拿捏着分寸,恭维间不忘试探。一番话下来,人情世故天下大事尽在其中,八面玲珑而不着痕迹。

        正如三位使臣所料,司徒文川倒还真是个眼观六路之人。席间推杯换盏也不忘常常斜觑一眼坐在正对面几丈之远的苏昌和金毓,以及那个一贯面上慈祥恺恻的老油瓶程槐。然而他面色却一水的淡然,难怪见过他的人都说,小司徒大人身上的气定神闲给人的感觉便是仿佛天下都尽在囊中。

        “费大哥,不就是个端阳国宴吗?最多也就是陪那些个臣子使节喝上几杯,你有何不敢去的?再说,这回是太皇太后要封你做清英郎将,你若是日后想娶那姜然,若不虚封个一官半职,那姜大人看他这小孙女看得像掌上明珠似的,能这么轻易就将姜然许配给你?”

        国宴那日,费闵笙一边去皇城中赴宴,一边想起了那日言照劝他参宴时有条有理地说的这番话。费闵笙同林慕一般无二,都是江湖儿女,平日里最厌烦这种应酬答笑的无趣宴赏。

        罢了,就算是为了姜然。

        这日,闵笙穿了一件上好的青蓝丝锦衣,潇潇洒洒地就去了皇城,心中暗自欢喜。

        “宫里规矩,外臣入见,不得佩刀,请这位官爷将刀暂放于我处,官爷出宫时即可还刀。”

        闵笙刚要进宫门,便被两个在门口值守的御林军卫拦了下来。

        想来那两个兵说的也有理,看着身边鱼贯走入宫门的百官使臣,闵笙点了个头就将刀放了下来。

        那两个兵也回敬地朝闵笙点了点头,便放他进了皇城。

        闵笙方进了宫门,便看见自己前头走着一老一少两个男子,那两个男子身边各自携了一个女人,也是一老一少。

        估摸着又是携家眷进宫赴端阳国宴的。

        闵笙并不认识的那两个男人,一个是京华府尹祝绪,一个则是其子刑部侍郎祝珏。这日国宴,祝绪带着祝夫人,祝珏则领着刘娘子,一家四口进宫答宴。

        “爹,”只听前面那四人中明显较为年轻的那个男子冲另一个男人开口道,闵笙不难便知那二人是一对父子,“你说赴个宴要武将上缴刀械也就罢了,怎么对咱们这些个文臣也搜身呐?”

        只见那另一个显然上了些年纪的男子叹了口气,略微低声地说:“我掌管着京华城兵,对咱一家提防着点也并无大错。”

        祝绪再无言语,祝珏则若有所思,却也只是低垂着头不说话。

        后来或许是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那两父子回过头来看见了闵笙,便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一道,闵笙也就同那四人一道进了浓华殿的殿门。

        费闵笙也没做他想,只是想着为官可真没一点好,处处要堤防着,还要日日忧恐天家威严对自己的忌惮,实在不算快活。

        这是费闵笙此生唯一一次进宫赴宴,一时间也不免背着人四处打量起来。

        林慕身子微恙没有来,言照和太皇太后姜氏则坐在殿上首位,此刻正接受着群臣使节的朝拜。

        康昭二十年往前,姜氏曾垂帘听政近二十载,手中一直把控着一国政权。许多上了年纪的他国使臣当年出使齐国时曾见过姜氏盛年之姿,就如那欧阳彻,这时也不免叹一句“美人迟暮,曾声震九州的天后娘娘终究是老了。”

        待席宴正式开席,歌舞也宣了上来。

        轻姿曼妙的舞姬挥着轻纱,于那莲花台上翩然起舞,阳春白雪尽在浓华殿中。那些个番邦前来的异国使臣少有见过中原女子的软舞蝶步的,一时间不禁眼花缭乱起来。

        酒过三巡后,殿内一片祥和宁瑞,天国盛世普照众生。

        酒喝得半醉之时,姜氏突然转向坐在主位的言照,说:“瞻儿,先前一直听闻京中北疆胡月的豪侠之名,今日哀家可有幸得见?”

        言照会心一笑,心知这是姜氏要借故册封闵笙的示意,便答道:“费宗今日便在这殿中,朕可引其与太皇太后一见。”

        “甚好。”姜氏笑道。

        言照转向群臣,朗声道:“费宗安在?”

        百官的眼光瞬间在费闵笙身上聚集,闵笙猛然撂下了手中酒,起身走到殿中央,跪道:“草民在此。”

        姜氏望着费闵笙深沉一笑,坐在使臣席的欧阳彻脑后蓦地一寒。他认得那神情,二十七年前,姜氏决意撕毁协约发兵晋国时也是这般神色。

        “快平身吧。”姜氏朝闵笙的方向挥了挥袖子,同庆南一起侍立一旁的崔公公沉吸了口气,引得庆南心中猜忌。

        闵笙丝毫不慌,言照早已同他对好了戏,他此刻知道姜氏将在国宴之上封他为郎将,这时也就理所当然地处变不惊。

        “费卿,天下尽知我大齐有慷慨义士如斯,今日,当着满朝文武万国使臣的面,哀家数尔功过,封尔郎将,何如?”

        费闵笙敬畏答应,眼神下意识地瞟向了左侧的席位,他知道姜然正坐在那里。两人匆匆对视一眼,余光亦可见,姜然此刻正欣喜若狂地望着自己。

        “费宗武艺高强,熙宁二年四月六日,于京郊寒都寺外铲平流匪,救下民女姜氏,当记一功,论一赏!”

        话毕,言照立于大殿之上面露喜色。座下的蒋昀、花广陵、陈皓和文川等人尽皆面带悦色。武臣不必说,行伍中人几乎没有不仰慕北疆胡月之侠名的;那文臣中除了文川海尘等人外,祝绪、程槐等人纷纷置身事外,苏昌则正襟而坐无悲无喜,跟在他一旁的金毓也是如此,心中的算盘却打得吭哧作响。

        浓华殿中,众人各怀心思,少有人留意到早就立侍殿旁的御林军统赵伍那双有力的劲手正紧紧攥在腰间的刀柄之上,酷似一匹蓄势待发的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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