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更）他根本连申辩的资格都没有

蒋祺的手一路被徐荏牵着，揣在兜里，也不避嫌，就这么一路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小区。好在今天降温，路上没什么人，不然蒋祺该羞死了。

        走进电梯，蒋祺偷瞄了眼梯箱上方的摄像头，又想把手抽回来：“有摄像头。”

        一想到摄像头那头的人正津津有味地盯着他俩看，蒋祺只觉得浑身都燥热起来。

        徐荏置若罔闻，自顾自地拽紧了手不放。

        很快电梯到了，梯门打开，蒋祺还在和徐荏拉扯，一个粉红色的身影便扑进了蒋祺怀里，哭着叫道：“阿祺哥哥。”

        “莹莹？”蒋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抱了个满怀。

        紧抱着蒋祺不放的正是他阿姨的女儿包莹，女孩将脸埋在蒋祺怀里不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包莹穿得很少，只有一件单薄的家居服。蒋祺看得直皱眉，忙半搂半抱地把包莹哄回了家，到房里拿了一个毯子给她盖上，然后坐在她身边轻声劝着。

        一旁的徐荏目睹了全程，沉默地到厨房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包莹暖手。

        徐荏是第二次见包莹，昨天才见了第一面，和今天的状态大相径庭。明明昨天像个勇敢的小战士，维护着自己的哥哥，今天怎么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脆弱得不堪一击。徐荏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在蒋祺的温言软语中，小姑娘哭声总算缓和了一些。

        “这么了这是？这么冷的天，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蒋祺温柔地问道。包莹很少来找蒋祺，自从自己搬出来，他几乎都没见过包莹。包莹今天的模样，让蒋祺心里有些不安。

        面对蒋祺，包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放下水杯，紧紧地抓住蒋祺的手说：“哥哥，爸爸妈妈吵架了，爸爸打了妈妈一巴掌，妈妈离家出走，我找不到她，只能来找你了。”包莹的话很简洁，条例清晰，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到清楚了。

        “什么？”蒋祺惊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在蒋祺印象中，姨父鲜少回家。阿姨总说姨丈去外头赚钱了，男人以事业为重，不回家也是正常的。但蒋祺曾经多次看到阿姨在房里默默垂泪，心里隐隐地有一些猜想，两人大约是不太和睦的，但他从没想过，姨丈包本竟然会动手。

        包莹小心地轻抬眼皮看向蒋祺，心虚地说：“爸爸妈妈是因为你吵架的。”

        “我？”蒋祺眉心蹙成了川字，心往下沉了沉。

        “嗯，因为你和徐荏哥哥……的事。”包莹想说，因为你们俩谈恋爱的事，但她看着蒋祺冰冷的脸色哆嗦了一下，还是没敢说。她从没见过蒋祺这样的表情。

        蒋祺猛地转头往徐荏看去，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蒋祺……”徐荏想解释什么，却被蒋祺打断了。蒋祺抬手制止徐荏开口，转回头对包莹说：“莹莹你别担心，这件事儿我来处理。你爸妈肯定很担心你，我先送你回去。”

        “哥哥，我害怕。”包莹说着，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下来。

        蒋祺心疼地紧抱了一下包莹，从房里拿出一件长款毛呢大衣给包莹披上，对徐荏说：“徐荏，麻烦你开车送莹莹回家。”说完，搂着包莹往外走。

        包莹还在哭，抽抽搭搭地说着“哥哥我害怕”“哥哥我不想回家”“哥哥，妈妈要是不回家了怎么办”……昨天的小勇士样子完全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受了惊的小姑娘。包莹今年高三，毕竟还是年纪小，在疼爱自己的家人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张牙舞爪，一旦真的遇上了事儿，便露出了小孩子天性，吓得不知所措了。

        徐荏禁不住想，蒋祺受伤的时候也才刚高考结束，和包莹差不多的年纪。包莹只是因为爸爸妈妈吵架就吓得只知道哭，蒋祺那时候失去双亲，右腿截肢，又该是个什么心情、什么状态呢？只是这么想着，徐荏的心就揪着疼。

        驱车往包莹家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这是蒋祺第一次坐上徐荏的车，却和徐荏幻想中的场景全然不同。徐荏在把车从杭城开回来的路上就曾畅想过，两人一起驾车出游，车上放着帐篷、鱼竿、运动器材、各类食材。在路上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地方两人一起钓钓鱼、晒晒太阳，吃吃东西喝喝茶，看看书聊聊天……这些事都很有画面感，光是想着就让徐荏从心底里暖出来。

        但世事总是事与愿违，两人第一次驾车出行不是为别的，而是为了处理因两人的关系而造成的麻烦。

        徐荏心里沉甸甸的，他想跟蒋祺解释什么，但却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方面是因为有包莹在，很多事儿不好讲，另一方面是，这事儿不好解释。怎么解释呢？说对不起，因为我跟你阿姨姨丈出柜，所以惹得他们吵架了，还动了手。这话说出来，徐荏自己都觉得傻b。他不是毛头小子，为了哄生气的女朋友，道歉的话张口就来。他相信，蒋祺也绝对不想听他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这事儿根本不在于谁的错。他喜欢蒋祺没有错，他为了给蒋祺安心找阿姨姨丈出柜没有错，蒋祺接受了他的诚意选择跟他在一起更是没有错。甚至，阿姨和姨丈不能接受也没有错，人与人之间的观念本就有差别，不能强迫别人第一时间就接受自己的离经叛道。

        可能他选择出柜的时间和方式不太恰当，但时间早晚这事儿本就没有对错可言。晚开口也不见得就能让事情变得更好。更何况做都做了，现在再来后悔，再来矫情，实在没有必要。他相信这些道理蒋祺都懂，所以不需要他再来多嘴解释，解释得多了反而显得假。

        但徐荏还是觉得很憋屈，他甚至没有办法去扭转这样现状。他跟自己父母出柜的时候，能撒娇、能耍赖，甚至能跪在地上跟爸爸硬刚，他知道对方是父母，总会包容他。但现在的矛盾对象是蒋祺的亲戚，是连蒋祺都觉得亏欠的、都心怀感恩、都小心翼翼对待的人，自己非但无法平等抗争，甚至天然就站在了底端。

        在这件事里，徐荏扮演的是一个破坏者的角色，而他根本连申辩的资格都没有。

        包莹家很快到了。包莹扭捏着不敢下车，蒋祺再三安抚，她才犹犹豫豫地下了车。

        上了楼，姨丈包本来应门，一见包莹，劈头盖脸就骂：“小丫头片子胆子大得很啊，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不见人影。学也不去上，还穿成这样到处跑，真是无法无天了啊！怎么还知道回来？”

        包莹家是老式的楼房，楼道里的灯大约坏了，黑黢黢的，从客厅里照射过来的灯光只照到了包莹。直到蒋祺站到了光里，才被人看见。

        姨丈看到人，一下截住了话头，冷冷地看着蒋祺，和他身后的徐荏。

        蒋祺不卑不亢地说：“姨丈，外头冷，让莹莹先进去吧。”

        姨丈没说话，僵硬着侧过了身子，让出了一条路。

        待三人入内，身后传来了重重的关门声。

        蒋祺没想坐，没心情也没时间，他只想尽快解决问题，于是开口问道：“姨丈，阿姨是不是出去了？你知道她去哪了吗？”蒋祺没说离家出走这个词儿，虽然眼见着家里现在确实就是这么个情况，但他只想解决问题，不想激化矛盾，于是将话语修饰了一下，话出口时婉转了许多。

        “我不知道。”姨丈冷冷地说，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话太过生硬，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舒缓了口气说，“她电话打不通，丽城又没有其他亲戚，估计只能去找她的姐妹、同事了。我打了几个电话问过，虽不确定，但大概是没什么危险的。”

        阿姨是嫁来丽城的，为了姨丈背井离乡，着实是需要不少勇气。在吵架的时候，这缺点也就暴露出来了，连个投奔的人都没有。蒋祺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着急。他没有怀疑姨父的话，但他猜测姨父也隐瞒了一些事，比如，他打电话去联系的时候，不管接电话的人是谁，大约都是冷言冷语地拒绝了告知姨丈事情。

        他飞快地在心里思索着解决方案，转身柔声问包莹：“莹莹，阿姨的事儿你别担心，一会哥哥一定去把阿姨找回来。你看你现在是回学校，还是在家里住一晚上明天再去？”

        包莹战战兢兢地偷看了一眼爸爸，颤声说：“我，我现在回学校吧。”

        “行。”蒋祺果断地答应了，又附在他耳边悄声问道，“那，是由哥哥送你去还是由爸爸送你去，哥哥不放心你一个人，必须要有人送你到校门口我才安心。”

        蒋祺的话杜绝了包莹独自回校的可能，她只得妥协地说：“那，麻烦哥哥送我去吧。”

        “好，你快去收拾东西，我这就送你过去。”

        见包莹回房，蒋祺才回转身说：“姨丈，一会我送莹莹回校。麻烦你把阿姨交好的几位朋友的电话告诉我，我一定负责把人找回来。”

        姨丈脸色依旧冰冷，木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片刻，掏出手机，将联系方式一一发给了蒋祺。

        蒋祺确认了收到的信息，客气而疏离地向姨丈道了谢，带着收拾好东西的包莹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蒋祺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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