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盘花草
十岁的苏千雪不知道自己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她被关在一个黑屋子里,四周没有光,她想起幼时和哥哥一起捉迷藏的时候,自己躲在仓库里,也是这样的黑暗,寂寞,孤独。
“吱呀”一声,有人推开门,继而是明灭的火光,照亮了整间屋子。突如其来的光明反而让苏千雪有些不适应,刺痛了双眼。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看清了来人。除了那个救了她的男人,又来了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却难以掩盖岁月留下的痕迹。
那女人手中还拿着一柄烟枪,深吸一口后,吐出一阵烟圈,呛得苏千雪睁不开眼。那女人抬起苏千雪的下巴,看了看,满是嘲讽的说:“我说老张啊,你这生意是越做越糊弄人了,就这么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你也敢卖给我?进了我们芙蓉阁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了?”
老张谄媚的说,“我的好云姨唉,我哪敢糊弄您啊,哪一次不是把最好的留给你啊,你也别说这小丫头不好,这也就是这两天把她人在这想让她老实点,您云姨带回去一双巧手,还不把她打扮的跟天仙儿似的。这小丫头水灵着呢。”
云姨的声音依旧充满不屑,“你哪儿这么多废话,哪次你不是这样骗我?上次那个小蝶我还以为是个摇钱树呢,结果呢?早就不干净了,你居然敢把人家不要的卖给我,你当我云姨是好惹的。”
老张忙不迭的解释,“云姨,你可别错怪我了,上一次我也是被人给坑了,我哪知道那臭丫头才十二就已经入了行呢?我哪敢骗您呢不是。”
云姨不耐烦的说,“这样吧,你开的价,再给我少一半,五十两,她跟我走。”
老张搓着手,为难道:“您这不是跟我开玩笑吗?这丫头绝对是个好苗子,要不,您再给加点儿。”
云姨作势转身就走,老张慌忙拉住她,“行行行,这次就算我白跑一趟,一分钱不赚您的,您带走吧。”
云姨唇角轻扬,从腰间拿下荷包,扔给他,冷笑道:“你还能做这亏本的买卖?就这五十辆,恐怕你早就赚的翻了几番了。”
云姨一步步的走向苏千雪。
越来越大的恐惧紧紧地包裹住了苏千雪,她知道自己是羊入虎口,逃不出去了。她带着哭腔的说:“云姨,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云姨笑道:“小姑娘,你现在是我的了,你刚刚也看见了,我钱都给你的家人了,你怎么能反悔呢。”
苏千雪使劲摇头,“他不是我家人,我叫苏千雪,我家就在建安城,我爹爹很有名的。”
云姨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老张啊老张,你从哪儿找来这么机灵的丫头,小小年纪就会撒谎,你以为我傻啊,谁不知道建安苏家的女儿苏千雪昨天刚刚回苏府,你是苏家二小姐?那我们看见的是谁啊。”
苏千雪解释道:“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是苏千雪,你们把我送回去,我家人一定会报答你们的。我哥哥一定会重谢你们,绝对不止这五十两。”
云姨不耐烦的使了个颜色,老张便过来重重的给了苏千雪一耳光,苏千雪本就瘦弱,这一耳光让她重重的倒在了草垛上。
云姨在旁边的柱子上抖了抖烟枪,看着苏千雪说:“你也别在这跟我装了,我从不干这亏本的买卖,别说你不是苏家小姐,就算你是,我也不会把你送回去。既然你这么喜欢苏千雪这个名字,以后就叫雪无痕吧,怎么样?我敢打赌,你肯定会名震大周的,绝对比苏千雪什么的要好得多。”
苏千雪还想说什么,老张在她后颈重重一拍,她便昏过去了,等她醒来的时候,这世上便再无苏千雪了,只有芙蓉阁的雪无痕。
十岁的苏千雪变成了芙蓉阁里的雪无痕,云姨将她带回去以后仔细打扮了一番,着实是个美人胚子,芙蓉阁里不乏有姿色的女子,和雪无痕一比,便都逊色几分,再加上云姨一直对她另眼相待,免不了其他姑娘的排挤。
可她自己呢,一直在想着怎么逃,翻窗,跳阁楼,绝食,什么办法都用过了,就是逃不开。被抓住后,便是一阵毒打。云姨怕用其他东西打了她,都会留下疤,最后找来一些缝被子的针,对着她就是一阵梨花暴雨般的狂刺,可她就是不长记性。
别人以为她过的很好,可自己心里的苦又有谁能知道。她心中有埋怨,想要一探究竟,她想找到哥哥,认认真真的问他一句,问问他为什么不救自己,你是那个爱我的哥哥吗?可你为什么认不出我?
残阳落雪,庭卷秋风。转眼又是四年,即便一直身在建安城,雪无痕也一次都没能回得了家。时间长了,也许就老实了。十四岁,本是普通女子及笄的年纪,可对于那些出身风尘的女子来说,这一天,被称为“盘花草”。意思是,女子可以自己梳妆,戴上鲜艳的首饰,出卖自己。
这一天,是雪无痕盘花草的日子。建安城的达官贵人,富家商贾,人人都知道盘花草意味着什么。他们会重金买下这一夜,以彰显自己的财力。雪无痕的这一夜,自然也是有人要来竞价抢夺的,他们不知他们的每一次争抢,最终抢夺的,都是女子的自尊。
云姨老早就做足了功夫,人人皆知雪无痕空前绝艳,是世间少有的美人。要来芙蓉阁的人自然多不胜数,也亏的云姨一贯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她自始至终都知道,男人这东西,就要欲擒故纵。你要来,我偏偏设下九九八十一难,吊足了你的胃口,可你偏就欲罢不能。五十张邀请卷,卖了整整万金。
这一夜,满目流光,连空气中都散发着暧昧的味道,让人不能自拔。那些花下重金到芙蓉阁来的人,都是些大腹翩翩的生意人,来这里春宵一刻。雪无痕在厢房里,衣裙是绣衣坊的,珠宝首饰都是如意坊的,胭脂水粉自然也是专门为宫中妃嫔所用的宝月斋的。云姨打量着雪无痕,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她轻拍雪无痕的肩,柔声说道:“云姨为了你可是下足了血本,你去打听打听,芙蓉阁里的姑娘有那个我是下了这么大的功夫的,你可是我栽培了这么多年的,在名扬万里的花魁女子,最值钱的时候也不过是盘花草的那一夜。就只今夜,我就让你,名扬建安城。”
雪无痕静静不说话,面无表情,心早就死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云姨看见她这幅死人脸就来气,可想想今夜她是自己的摇钱树,便也就忍了,好言好语的劝道,“是个女人,迟早会有这一天的。今天你在不高兴,也得给我开开心心的笑。”
雪无痕依旧沉默,云姨觉得自己的好脾气已经用尽了,抬手把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全砸了,对着一动不动的雪无痕吼道,“你今天最好老老实实的,砸了老娘的买卖,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转身走之前,又嘲讽似的丢下一句话,“差点忘了,你不是说,你是苏家的女儿吗?我今日倒也邀请了如今新上任的少司监苏青言苏大人。你难道不想见吗?”
雪无痕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回眸,留下难以置信的眼神,云姨知道自己押对了注,唇边带笑,“唉……只是不知道今日他能不能来,你还是自己找找看吧。”
心里真是恨呐,为什么要用哥哥来威胁他,真的好怕见到他,怕他见到自己的这副模样,见到自己在做这么不堪的事情。
可是,有真的好想见他,这么多年了,他过的好不好,他怎么样了。
雪无痕心中是一阵阵的刺痛,她把面前的妆台整个掀翻,妆台应声倒地,就像她的心,重重的跌落谷底。
盘花草的那一夜,就像我目睹雪无痕赎身的那一夜一样,筹光交错,月明星辉,台下人头攒动,其中便有他的哥哥苏青言,可那时的心境与现在却大不相同。
终究还是想见一面,轻纱覆面,尽管看不清容貌,但她一身白衣,宛若仙谪。那双眼睛,夺人魂魄。
苏青言最先记住的便是那双眼睛,那样明艳,虽然看不清轻纱下究竟适合面容,但他觉得那是双他很熟悉的眸子。十四岁,今日是雪儿的生日,家中为她摆了空前绝后的盛宴只为庆祝她的生辰。
他突然觉得很心酸,不为别人,正是为了台上那个即将盘花草的女子,今日是她的生日,可台下确实一群觊觎她美色的男人,虎视眈眈。
那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云姨他之前也略有耳闻,只是不知怎会接到她的邀请。只是今日和雪儿闹了点矛盾,雪儿赌气不让他回家,他便乖乖的听着妹妹的话。实在不知道去哪儿,便来了芙蓉阁。见到这个和她妹妹同岁的姑娘。
云姨已经开始叫价了,台下倒也热烈,不过片刻,这一夜的价格,便被哄抬到了千金。他的脑中突然一热,高声道,“我出五千金。”台下顿时寂静一片。
雪无痕心中早已动容,今日能见到哥哥一面,已经足矣。她想,此生也再无留恋,不论今日,是谁买了她的这一夜。为保清白,她会拿出藏在袖间的金簪自刎。可她没想到的是,从不留恋风尘的哥哥,今日居然会开口。是啊,他忘了,已经四年了,哥哥如今十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她心中大呼,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怎么能这样做?
可云姨才不会管那么多听到这位金主出手这么阔绰,立马问:“这位公子出了五千金了,还有那位公子愿意出更高的价吗?有人愿意吗?”
虽说大家都很想见识一下雪无痕,可五千金的价格有点超出了他们的预想,也超出了建安城烟柳巷的行情,大家也都纷纷却步了。
“我不愿意。”是雪无痕清冷的声音。
云姨的脸色立马变了,先是对着苏青言满含歉意的笑笑,回过头,恶狠狠的对雪无痕道:“你想找死啊?坏了老娘的生意咱们走着瞧。”
雪无痕又提了提嗓音,说:“我不愿意,这位公子,您请回吧。”
哥哥,那时你就已经放弃了我,这一次,也放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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