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惊鸿
时光那个如梭,岁月那个荏苒,转眼间又过去了七百年。如今我来凡世,实在没想到在这里也会遇上“故人”,虽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大喜,可我们俩的相遇,恐怕并没有给彼此心中带来什么感动。
既然事已至此,那我也只好听天由命了。她离开的时候,自然又给我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月色正浓,我却丝毫没有睡意,只是倚窗待到天明。
日照当空,融化了昨夜的积雪,却愈发的冷。连晋轩来的时候,我和司婕司葁正在用午饭,碗里的白粥被我搅来搅去,一口都没有吃。
他坐在我旁边,问:“你是在数碗里有多少粒米吗?数清楚了吗?”
我摇摇头,“没有。要不你帮我数?”
他端起白瓷釉的精致小碗,接过我手中的勺子,“还是我来喂你吧。”
他作势便要来喂我,我慌忙抢过碗,把粥都喝掉了。让他当着司婕和司葁的面喂我喝粥,这样的事,我实在是做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连晋轩正定定的看着我,“我们过一会儿,一起去听轩小筑吧。”
我顿时有些失落,“是去见无痕姑娘吗?”
他点头。
我微微抬眼,“好啊,既然连公子想她了,我就陪公子一起去啊。正巧我也想见见姑娘呢。”
他脸色不变,抬起手拍拍我的头,“你吃醋了?”
我没有理他,转身问司葁和司婕要不要一起去,司婕摆摆手道,“必要的自知之明我们两还是有的,所以我和司葁决定,等会儿去逛逛建安城,好歹也是都城,肯定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的。”
今日我们去听轩小筑算是赶了个巧,碰上了雪无痕一年一次的演出。我不得不佩服听轩小筑的老板的经商头脑,物以稀为贵,在众人都希望见到雪无痕的时候,却偏偏不让她出现,一年一次的出场,必然是极尽华丽,让人难忘。这么一来也更是抬高了雪无痕的身价。
只是有一个问题,若说是为了赚钱,那么身为花魁的雪无痕已经可以为这里的老板带来很大的利益了,而且,雪无痕是卖艺不卖身的,虽说有人愿意为他砸钱,可是这些有钱人也不傻,谁会不停地给一个只能看不能用的装饰品不断的投资呢?这样的赔本生意有几个会做?
除非,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雪无痕,可是,花这样大的力气布这样的一个局,究竟是为了什么?或是,究竟想要让什么人知道雪无痕呢?
我和连晋轩坐在二楼一个名叫“芙蓉阁”的雅间里,连晋轩一直把玩着手中那面素墨竹叶扇面的纸扇,饶有兴趣的看着楼下焦急的等待雪无痕出场的那些人群。
大厅中原本绛紫色的月影纱今夜都被收了起来,一楼大厅的正中间是红木搭着的巨大的舞台,四周被枫红色的轻纱包裹,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神秘魅惑。
不管是包厢中还是楼下的舞台下的人群都骚动起来,都已经在里面等了半个时辰了,连雪无痕的影子也没见到,花了那么多钱才买到今夜的舞票,难道就是在这里傻等的吗?瓜子查过茶水已经换了几轮,可是雪无痕却久久不出来。
这可苦了那些穿梭在座椅间、雅间里的小厮了,是不是被人抓住,就是一阵怒骂,“这舞还跳不跳了?”
“雪无痕到底还出不出来了?”
“你们这不是骗钱吗,实在不行就退钱。”
“对对对,退钱。”
小厮们连连道歉,心中暗自叫苦。
突然,整个大厅的灯都灭了,现场一片骚动。
又是一瞬间,舞台上方一盏宫灯忽然点亮,像是黑夜中突然燃起的火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枫红色的月影纱无风自动,盈盈生姿。不知从哪里飘落下来一阵花瓣雨,玫瑰的花瓣沐浴着白檀的阵阵幽香。在舞台不显眼的地方垂下了一条绸带。
“飘飘飒飒舞梨花,薄衣寒心乱如麻.
晶莹剔透供谁赏,何不只落富人家.”
清冷的歌声像是夜莺般传来,人们纷纷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洁,待得雪化时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那条绸带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姿,缓缓地垂落,雪无痕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歌声依旧。时而婉转,时而悠长,时而磅礴。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鸳机
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枫红色的帷幔,枫红色的绸带,鲜血般的红玫瑰。唯有雪无痕一人白衣翩然。遗世独立,羽化成仙般的仙姿。
“想不到,无痕姑娘穿白衣便宛如仙嫡。”我对连晋轩说。
他看着我,语中带笑,“可我觉得也只有你配得上这白衣胜雪四个字。雪无痕嘛,还是适合枫红色,妖冶魅惑。”
我不明白雪无痕为什么这般喜欢枫红色,直到很久以后,她告诉我,枫红就像熊熊大火的颜色,也想盛开的曼珠沙华,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意思,那就是——毁灭。
一曲唱罢,雪无痕冷冷的看着台下的人,嗓音依旧是清清淡淡,“无痕感谢今日在座各位的捧场,我不过是风尘中的一枚小女子而已,竟然能得到大家的垂怜,实在是无痕的福气。”
她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今日的登台,也是无痕的最后一次,因为,有位公子,不嫌弃无痕出身风尘,竟愿意为无痕赎身。无痕感激不尽。”
底下的人,不免有人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有人道,“不知是哪位公子这般有福气啊,能得到建安城大名鼎鼎的雪无痕,也不怕折了自己的阳寿。”语气中的酸涩,显而易见。
雪无痕淡淡一笑,“说起这位公子,建安城中恐怕还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他便是后宫苏家的长子,苏青言。”
苏青言,是苏培安的长子,苏氏家族向来是重女轻男,可苏青言,确实为文武全才,“上马能征战,下马文状元”便是建安的老百姓给他的称赞。
众人一听不免有些意外,想不到连苏青言这样的男子也会流连于青楼娼馆,不免让人咂舌。
“谁说哥哥要为你赎身了?”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瞥了一眼,还是个很清秀的女子,可是眉眼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不像是位善类。
连晋轩看了一眼,皱眉道,“她怎么来了?”
“你认识?”我问。
“她就是苏青言的妹妹——苏千雪。”连晋轩道。
这出戏似乎越发有趣了。
雪无痕看见来人,并未生气,只是很客气的道,“不知苏姑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苏千雪不屑道,“若不是为了哥哥的清誉,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像你这样的女人,也敢对哥哥有非分之想,真是不知好歹。”
雪无痕不怒反而微笑,“苏姑娘何出此言,我同苏公子并非你想象的那种关系,只是知己罢了,苏公子是可怜我,才会想要为我赎身。姑娘不要误会了。”
“真是也好,误会也罢,这都不重要,只是就凭你,给哥哥提鞋都不配,知己?你想都别想。”苏千雪全然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反而语中带刺。
“苏姑娘,我们两个的名字中都有个雪字,说不定我们也有什么你想不到的缘分呢……”
雪无痕话还没说完,苏千雪居然做了一件大家都始料不及的事情,她竟然冲到台上,重重的给了雪无痕一耳光。众人都愣住了。
“你这样的下贱坯子,也敢和我说什么缘分,你也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苏千雪恶狠狠的说。
我实在看不下去,正要冲下去替雪无痕解围,连晋轩拉住了我的手,摇摇头,道:“等等吧,你别着急,救她的人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就坐着观戏好了。”
雪无痕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并没有一丝的退让,“苏姑娘请自重,好歹你也是苏府的千金,为了我这样的人,不要失了自己的身份。”
苏千雪冷笑,“我今天就是要让你知道,什么是你该做的,什么是你不该做的。”
说着便扬起手,一副又要打人的架势。
“苏千雪,你闹够了没有?”男子的大喝让苏千雪止住了动作,她回头看着来人,怯怯地说“哥,你怎么来了?”全然不是刚刚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苏青言走到雪无痕身边,关切的问,“你没事吧,让我看看你的脸。”
雪无痕摇摇头,拂开他的手,“我没事。”
苏千雪眼中立刻有了泪痕,“哥,你怎么了,你怎么能为了这样的女人对我大吼大叫呢?”
苏青言冷冷的看着她,“是你太过分了,不知轻重。”
“明明是那个女人。”苏千雪还在狡辩,“哥,以前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对我大吼大叫,你以前最疼的就是我,现在居然……”
“够了,我对你好,那是因为你是我妹妹,可是,你究竟是吗?”苏青言说。
雪无痕和苏千雪的脸色都是一变。
苏千雪不可置信的问“哥,你说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不用再演戏了,我已经知道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妹妹,你究竟是谁?”
苏千雪重重的倒在地上,她终于明白自己从高高的宫殿上摔倒地下了,虽然她知道,她原本就不属于那里。
苏青言拉着雪无痕的手,声音颤抖,“雪儿,对不起,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雪无痕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拥住苏青言,是的,这就是哥哥,是那个从小疼爱自己的哥哥,是那个为了她愿意做一切的哥哥,是那个她想念了二十年的哥哥。这一刻她终于可以再一次和他拥抱了。
如果下一刻,又是分离,那么就让她在贪恋一次这个温暖的怀抱吧,因为,他是哥哥。
我看着连晋轩,他一脸难以捉摸的的笑容,我突然明白了,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一切了?”
他不回答,只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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