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日常
这日风和日丽,戚驳痕边叠好衣物,边心中思忖:现世安好,所有事情都解决了,狐狸又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真可谓人生完满,别无所求,除了……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坐在不远处静谧到几乎化作雾气随风散去的人。
苏毓安静地坐着,琥珀色的双眼暗淡无光,却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
从那之后,狐狸的眼睛都是这般摸样,戚驳痕再不曾从那人流光溢彩的眼瞳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是没有心痛,好几次他扪心自问,狐狸如果瞎一辈子该怎么办?答案似乎近在咫尺。可每每看到那人安静地坐在窗前,如现在一般,戚驳痕的心脏便总会漏掉一拍。
就算自己愿意照顾狐狸一辈子,狐狸真的愿意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吗?
忆起那日的惨烈,狐狸醒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摸索着抱住飒葑的骸骨,哭得泣不成声,泪水合着鲜血从他苍白的面颊淌过,宛如血泪一般。
之后众人想要带狐狸回去疗伤。因为失去妖力,眼前又一片黑暗,他对别人接近自己的恐惧,就变得尤为明显,即使是冥涯也没能让他放下戒备。
戚驳痕自然明白苏毓的感受,就是因为明白才会对苏毓随后的疯癫感到痛彻心扉。
狐狸虽然从不信人,却在乎那些对他好的人,经过灵峰山一役,他知道,哪怕这些人待他如旧,却也无法抹杀他舍弃了他们的事实。芥蒂已生,他知道他已回不去,太过害怕的他只能用这种姿态面对这些人。
戚驳痕不想追究狐狸是真疯还是装疯,就似他一直不想对自己的感情刨根问底一般。他知道自己和狐狸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狐狸可以轻而易举地看透自己,而自己,却无法透过那双眼睛看穿对方。
戚驳痕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举步走到苏毓跟前,柔声道:“来,我帮你梳洗。”说着便将手中的锦帕浸湿,拧干之后轻拭在那人面上,苏毓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摆弄。
净过面后,戚驳痕开始帮他梳头,青丝如瀑,柔软滑凉。桃木梳从发顶梳至发尾,柔软冰冷的发丝被戚驳痕握在手中,令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如果,狐狸的心也如这绺发丝般可以被双手捂暖,那该有多好……
随后他便自嘲一笑,如果世间事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就好了。
忽然,戚驳痕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支木簪,上面刻着卷云的花纹,样式简单古朴,便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男用发簪。
他执起苏毓双手,将簪子放在他掌心。
苏毓的手并不似女子般纤细,乍看之下只觉修长秀美,其中却蕴藏着男子特有的力度。戚驳痕握着苏毓的手,掌中如陶瓷般细腻的触感,让他不自觉红了脸。
“咳!这个是我随便买的,你且收下吧。”说这话的时候,戚驳痕觉得自己比那未经情事的少男还不如,不过再一寻思,自己似乎确实未经情事……
苏毓垂着头,散下的长发遮住他俊美侧脸,戚驳痕只觉那人的身体似乎极轻地颤了一下,他摇摇头心道:大概是错觉吧。
戚驳痕将苏毓的头发拢起,轻轻拧转,在头顶盘了一个简单的男式发髻,并用簪子固定好。
苏毓今日身着一件紫色绣着暗纹的锦缎深衣,交襟及宽大的袖口处镶一段黑色滚边,罩一件同色系的宽大外袍,脚蹬一双墨色软靴,整个人看上去华贵俊美,气宇非凡。
戚驳痕“啧啧”两声,自己豢养的狐狸,果非凡品,这狐狸带出去得多给自己长脸。
想到这里,戚驳痕将抽屉拉开,边点算银子边道:“狐狸,你的药用完了,我带你去徐大夫那里抓几服药。”
戚驳痕不知凡间药物对苏毓的眼睛有没有帮助,想到那钟灵毓秀如谪仙一般的人要瞎一辈子,心口便痛得窒息。
所以,哪怕知道无济于事,戚驳痕也不想放弃。
他的狐狸,那个拥有一双狡黠双眼永远不将人放在眼里的嚣张狐狸,哪怕遇上再强的对手,被再多的人追杀,哪怕被全天下人背叛却也不服输,仿佛永远都不懂得低头为何物的狡猾狐狸……这样的狐狸,却拥有着令人心痛的执着,他越发努力,最后的结果,却越人不忍卒睹……
一直以来,戚驳痕都知道,那人用强大的力量将自己伪装成坚不可摧的摸样,殊不知,在不经意间,他内心深处的脆弱却被一个年少未经世事的糊涂道士撞见。
戚驳痕不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狐狸的……也许是在良城的药铺,那人打帘而出的刹那;也许是在自己见到狐狸倒在血泊中生死未卜的瞬间;也许是在河边月色下眼神相交的一次对视;也许……还要早……
戚驳痕握着苏毓的腕子,一边走,一边心乱如麻,明明知道狐狸看不见,他却还是偷偷地望了那人一眼,那人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只有盲人特有的迷茫和木讷。
他叹了口气,握着苏毓的肩膀在他耳边柔声道:“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语毕,便将他的手放在一块木板上,苏毓摸了摸,似乎是门板之类的东西。
戚驳痕跨过门槛进了药铺。
“掌柜的,麻烦您帮我按照这个方子抓七日的药。”说着戚驳痕便将药方递给掌柜。掌柜看了之后,指着方子中其中一味药道:“这位小哥,实在不好意思,小店的决明子正巧卖完了,其他药材都有,要不您去隔壁那条街的药铺问问?”
戚驳痕踌躇片刻,想到不过一条街的距离,也不会太远,望了望站在门口的苏毓,冲掌柜道了声:“多谢。”便疾步离去。
苏毓一人扶着门板,站在原地等戚驳痕回来,忽然听到几个孩子哄笑着朝自己的方向跑来。
为首的孩子握着一只风车,其他孩子紧追着那孩子嬉戏,所有孩子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新奇的玩具上,当其中一个侧着身子左顾右盼的孩子撞上苏毓的时候,苏毓只觉脚下一个趔趄,便被撞出数尺开外,好不容易稳住脚跟,却是晕头转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伸出手去,漫无目的的向前走了几步,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声响。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苏毓被行人推来搡去,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路中央。
“都让开!驾!”苏毓怔怔地立着,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耳边一声马儿嘶鸣,只觉一股大力击上腹部,他剧烈一痛,整个人跌倒在地,原本喧嚣的街道瞬间安静下来。
苏毓忍着腹中的剧痛用手肘撑起身体,有些茫然地抬起脸来,冰冷柔滑的发丝垂落下来。
发簪……不见了……
苏毓摸索着寻找掉落在地的发簪,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更是痛得发白,他却顾不得其他,只是半趴在地上摸着不知遗落在何处的发簪。
“你这小子!没长眼睛啊!”从马车上匆匆跃下的车夫惊怒之余一把拎起苏毓衣领,作势要狠揍他一拳,而被威胁之人只是抿紧双唇,眉头微颦,空茫的眼里有一闪而逝的惶恐。
“老三,住手!”一声富有磁性又清爽的男音传来,那车夫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一把将苏毓丢在地上。
那声音的主人挑帘下了马车,高冠束发,五官英挺,再加上一身藏青色箭袖,看上去英姿飒爽,器宇轩昂。
那人见一个衣着华美的男子跌倒在地,一头青丝散落下来,遮住半张容颜,而露出的另外半张脸却是令人惊叹的俊美,眉眼仿佛画出来的一般,长眉如洗,眼角斜挑,可惜的是,那琥珀色的眼睛竟是暗淡无光,眼明的人一看便知那人是个睁眼瞎子。
倒在地上的人似乎在寻什么东西,修长若竹节般瘦削的手摸索着,那双眼睛虽然看似平静,但不知为何,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焦虑和悲伤的气息是那么令人在意。
“你在找这个么?”声音好听的男子环视一圈,拾起躺在不远处的一支木簪,簪子摸在手里,粗糙的触觉令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东西有什么好紧张的,随便一买就一大把。
苏毓先是摸到了对方的手臂,顺着手臂一路摸到了木簪,握在手里,细细描摹那上面纹路,唇角好似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找到了要找的东西,腹中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不少。苏毓踉跄起身,伸出手去有些笨拙地挪到街边,待他摸到那块熟悉的门板,便乖乖站在那里不动了,似乎在等什么人。
那人本想上前相问,却见对方只是立在一家药铺门口,对周围的事物不理不睬,便准备上车离去。
正在这时,忽见几个壮汉骂骂咧咧地掀翻了一家摊铺。“什么?什么叫没有银子,交、不、起?”其中一人凶神恶煞地一把提起那诚惶诚恐的摊主,口沫横飞道:“你是新来的吗?如果不是,就该知道交保护费是必须的!”
苏毓将脸扭向噪声发出的方向,无表情的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正待他准备淡定的扭过头去,只听得刚刚还提着摊主领子直骂妈的壮汉不屑地吐了口唾沫,冲着苏毓的方向道:“看什么看?再看老子剜了你的眼。”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到苏毓的唇角挑起一丝嘲讽笑意,那壮汉登时气的火冒三丈,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苏毓跟前。
待他走近了,才看到苏毓无神的双眼,不由冷笑一声:“敢情是个睁眼瞎子,趁本大爷心情还好,赶紧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说着便跟几个手下幸灾乐祸地看着苏毓,等他灰溜溜离开。
苏毓并不理睬他们,依旧我行我素地站在药铺门边,将那壮汉的话当做耳边风。
“妈的!小兔崽子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壮汉登时青筋暴起跳起来便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谁料拳头还没挥出去,便被人握在手中。
“啊!痛痛痛……要断了……”那壮汉痛得嗷嗷惨叫,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青衣男子终于看不过去来了个惩恶扬善替天行道。
那壮汉的手下看到老大被制,自然不甘心,蜂拥而来,却被那男子轻而易举地修理一通。
最后鼠窜而逃。
“喂,你没事吧……”那男子边说边伸手去确认苏毓是否安好,谁料被那人冷冷地拍开手,只见那形状美好的双唇已是惨白,苏毓浑身的轻颤没有逃过那男子的眼睛……
这家伙,虽然面上淡定,却怕的浑身发抖……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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