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感
周末为了避免争端,早早起床,可是家里好像只剩我一个人,脑袋空空地坐着是最好的放松。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我妈说话的声音,立刻收拾起桌子来。
我妈推开门看我在家,有些吃惊,表情变得不很自然,“你没出去呀。”
我想我之前多次表达过,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妈立刻又说:“叫人,这是刘阿姨。”接着她身后出现了另一个人,也进了屋。
“刘阿姨。”
“哎呀,你妈刚还说你可能出去玩儿了呢,原来你在家呀。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记得,您没怎么变呀。”我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
“怎么可能没变呀,那时候你妈老带着你跟我们一起玩儿,那时候你才小学,二十年了,怎么可能没变呢。”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很高兴。
“除了发型外,别的真没变,我没骗您。”我还是没想起来这是谁。
“你闺女真会说话。”她说完呵呵笑起来。
我妈看了我一眼,“走了半天了,喝点儿水吧。”
我知道,我再多说就可能露馅儿,立刻接下这个任务。“喝茶吧,我去沏。”我把茶放下后,就假装要收拾屋子,回到了自己房间。我在房间里听着她们聊天。
这个刘阿姨说到自己的女儿刚刚生完小孩,还把手机里的zhàopiàn和shìpín给母亲看。
母亲提高声音,“行,她这辈子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我知道这是说给我听的,其实我真的很想问她,这任务是谁给定的?那完成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活着了呢?
刘阿姨也不高兴了,“孩子以后路还长,什么完不完成任务的,他们要是算完成了任务,那这孩子怎么办?孩子还这么小,他们难道不管养了吗?再说,这刚哪儿到哪儿?我们老以后他们还就不管了吗?”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大任务都完成了。”母亲解释着。
“怎么会?你知道现在养个小孩儿多不容易吗?万里长征刚迈第一步,现在年轻人都在意着呢,我闺女现在都开始找早教班儿了,还有幼儿园也得早做点儿准备,要不根本上不上。事儿多了去了,往近了说幼儿园后面还有小学,往远了说,还有上大学找工作,就算是咱那时候,也不能说生个孩子就完成任务吧。”
母亲自知失言,不再多说,只随便应付着。她总说我对外人比对她好,其实她也如此,这些话若是我说出来,怕又是要吵起来,现在由一个外人说出来,她也不好反击。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她没必要对“外人”要求那么多,同理,“外人”也不会对我要求那么多。我也希望这位刘阿姨再多说一些,让母亲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不是永远正确。正如艾米丽所说,父母也是人,他们也会错,他们只是不好意思在我面前认错而已,面对他们错误时,不发生冲突,暂时搁置,或许有一天他们会意识到的,激化矛盾对双方都无益。
因为之前和母亲关系搞得过于紧张,我又有此害怕等这位刘阿姨走后,母亲把刚刚的不快转嫁到我头上,这种事有过先例。
好在父亲回来了。他要我开始收拾小储藏间的东西,为搬新家做准备。我大声表示自己马上开始收拾,要母亲听到,我不再是个闲人,并且希望她不会骂一个有活干的人。
小储藏间里长期堆着我父母觉得暂时用不到且以后会用到的东西,或者说是他们觉得以后会用到的东西。从我爸以为还能修好的马扎到我妈收集的数十个无纺布购物袋,诸如此类的东西把不到两平方米的小格子挤得满满的。在我看来,这里没有东西可以拿到新居,我只试图归类打包,让狭小的空间看起来只是阴暗而不杂乱。
渐渐,我开始喜欢上这项任务,我发现我自己很久没有如此认真地投入到一件事中,我为我自己的这种认真而感动,就算这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当看到那些原本只是按时间顺序堆放的物品被分门别类地摆放时,我有种莫名的快乐。我甚至可以记起父母当时留下它们的缘由,回忆也成为快乐的一部分。我一开始仅仅是在周末废寝忘食,后来演变到下了班就立刻钻进储藏间,在弥漫着灰尘的乐园中,整理时间的碎片。
不知道我父母是觉得给我布置了过重的任务而内疚,还是觉得我已精神失常到不能再受刺激,总之从我接手诸藏间后,就再没发生过任何争执,这算是附加的收获。
但事情总有接近尾声的时刻,就好像没剩几页的小说,又或是响起主题曲的diànyǐng,这一切定格在我的学生年代。我看着自己父母曾经为我买的书,不知所措。
我记得这里的每一本书,从yīngyǔ到数学,从写作文到故事集,这几乎堆放着我从中学到小学再到幼儿园的历史。父母都是普通人,他们没办法让我上好的学校,也没办法帮我找到一个好工作。当他们听到亲戚邻居炫耀供自己家的孩子出国留学或是谋了份好工作时,就会觉得对不起我。其实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尽了力,从我小的时候他们就尽力了,只是我自己不够努力,辜负了他们的希望。
虽然我的眼睛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楚,但我仍然坚持将所有的书都翻了一遍,就算是拿在手里感受这份重量也好。随后我将这些书按时间排好,仔细打了包,并用塑料布做好防霉,码放整齐。等着,等情绪平静后,我走出储藏间,告诉我的父母,我已经整理好一切。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回到了刚入小学的年纪,妈妈买了一件漂亮的雨衣给我,我一直希望穿着它去上学,让其他同学称赞。每每放学,我妈来接我,我的第一个问题总是明天会不会下雨。妈妈天天看天气预报,我天天问,终于有一天,妈妈告诉我明天会下雨。我高兴地将雨衣叠好,准备明天一早就穿去学校。但第二天早上没有下雨,妈妈说可以带着雨衣,等下雨时穿。那天上课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心思听讲,只盼下雨,结果一整天阴云密布却滴雨未落。回到家后,我放声大哭,妈妈劝不住我,只得向邻居借了喷壶来,让我穿上雨衣,站在院子里,她往我头顶不停浇水。
这或许不能称之为梦,这好像是件真实发生的事,虽然我不记得当时母亲跑来跑去接了几次水才换得我不再哭闹,但我仍记得那件雨衣、那把喷壶以及那场人工雨。
梦境中,因为幼小而快乐,现实中,因为成长而痛苦。我们现在似乎是个青黄不接的年代,仿佛稚气未脱,却已走向衰老。人生或许都不存在完美的周期过程,任何一个周期都产生不可逆的残余,生活的每一个时刻都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总和是衰老与死亡。
梦醒后,我再也没办法入睡,天蒙蒙亮,我望着镜中的自己,回忆着刚刚的那段往事。我意识到,记忆中的母亲应该与我现在的年纪相仿,母亲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要迁就任性的我,而我在这个年纪却还要惹母亲生气。我觉得眼睛开始疼,似乎又想哭出来,我低着头,不停地想着当时母亲对我的纵容,我又在想,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事会怎样做?我现在,对着烦扰的工作,无序的生活,失常的朋友,已疲惫不堪,若是再多一个像我一样任性的孩子,会怎么样。我突然明白了艾米丽说的,从未如此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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