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倒霉

　　察哲丢下玉儿已经三天了，根据看管她的人回报，她并没有对此表示不满，安安分分吃好睡好，从没有试图去跟别人打过什么交待，就连那两个使臣自己来找她，也被她躲了过去。

　　看起来，玉儿对他说的话，还是记在心里的，对于他这个少爷的要求，也是百分百地做到。只是，这么听话，不是更叫人怀疑别有所图么？

　　察哲信马由缰地走着，不自觉走到了玉儿的马车边上。里头毫无动静，安静地像是没有人一般，察哲突然目光一沉，举手用马鞭掀起马车的帘子。

　　马车里头，玉儿端端正正地坐着，似乎正在闭目养神，神情是与她那张大众黄脸十分不相符的淡漠端庄。

　　察哲放下帘子，说不清是不是该安心。他甚至有种感觉，留在车里的不过是一个躯体，前几天还在殷勤讨好他的玉儿，早就不在车上了。

　　很快，探出头的玉儿破坏了这种感觉：“少爷！少爷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察哲默然，一挥马鞭决定离开。

　　不过今日的阿敏似乎有些颓废，稍稍加快了几步，又慢了下来，由着半个身子探出在马车外的玉儿跟了上来。

　　“少爷！就算你不信，我还是要说。今天见少爷印堂泛青眼下发黑，是大大的不吉之兆呀，今天一定会有血光之灾的，少爷要多加小心。”

　　察哲自然是不信她这一套，狠了心大力抽了一鞭子下去，阿敏呼啸一声，撒开蹄子往前奔去。

　　半个时辰之后，队伍停了，察哲被人抬了回来，据说是从马上摔了下去，头上破了个口，不深，不过人倒是昏了，怎么也是可汗的孙子，使臣立刻下令停步扎营，还把察哲送来给他的侍女照顾。

　　当察哲睁开眼睛，看到玉儿直直盯着自己，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发毛。不知她这次开口，又要说什么。

　　“少爷，玉儿对不起你。”玉儿处理了伤口，才发觉察哲伤得比她想象的严重。她不过是略施小计让他的马迷糊一阵，想着凭着察哲的骑术，最多也不过是个擦伤留血，却没想到察哲自己也在走神。人走神，马失神，这下，连人带马一起摔了。

　　玉儿的道歉十分真挚，反倒让察哲觉得过意不去。

　　“这与你无关。”察哲摆摆手，一挺身坐起来，晃了晃脑袋，额前伤口隐隐作痛，不过却不是什么大伤。

　　“少爷还是不相信我。”玉儿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又下定了决心似的，抬头望着察哲坚定地说，“不过我不想再看到小姐那样的惨剧了。少爷，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玉儿都会去努力帮你的！”

　　察哲皱皱眉头，无奈玉儿的眼神如此诚挚如此坚定，让他忽略不了：“你之前还说我是富大贵之相，天之骄子，所求无不心想事成。既然如此，你又能帮我什么？”

　　看来，就算是玄英神，到了凡间一遭，也变得如此市侩，只听得进好话了。玉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诚恳地说：“少爷的命自然是好的，可是其中难免波折，而且命相无常，些许小事，就有可能改变命运。少爷这三天的面色就略差了些，像是有心事。因此而影响了面相，少爷最近，恐怕要遇见许多磨难。”

　　心事自然有，面色不好是因为休息不好，旅途之中磨难也是难免。察哲想了想，依旧没有把玉儿的话放在心上。

　　自后，一路顺利的察哲仿佛是一下子触及了这辈子所有的霉运。一路上，风沙吹进眼睛，被长着倒刺的树划伤、被天上飞过大雁的粪便直接砸到头顶……就连每次住宿，不是喝水呛到，就是吃饭吃出不该出现的东西，甚至连客栈的床都在半夜塌过一次。

　　倒霉事接二连三，如果不是每件事都只有他一人在场，都只是“偶然发生”，察哲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暗中与自己作对。

　　当然，每一次，玉儿都会在事后出现，一副懊悔的样子，感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早点到来。

　　最近一次，玉儿已经能赶上了，在床整个塌下去的同时，玉儿一把推开了房间的门。察哲才刚从睡梦中被突然的失重惊醒，就看到玉儿奔过来，抱着他大声呼唤，惊起了一整个客栈的人。

　　使节团的其他人以为察哲发生了什么，纷纷冲了过来，却只见坍塌的床架下，只着深衣的玉儿和察哲纠缠在一起，都一脸了然暧昧地退了出去，留下察哲扶额叹气。

　　走运背运这种事，原本觉得不过是懦弱之人的借口。也只有真的经历了这样事事不顺的境地，才恍然有了感悟，人的运气，何其宝贵。

　　“玉儿，你想要什么？”察哲突然一脸严肃地问道。

　　被发现了？玉儿下意识地心虚，不过立刻镇定过来。作为一只在人间混迹这么多年的妖精，深知这样的伎俩不过是恶作剧的程度而已，远不会让人怀疑到妖魔鬼怪上面去，故而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如果真如你所说的，你想要什么，才能帮我脱离现在的境况？”察哲毫无表情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勉强可算是嘲讽的苦笑。他也不愿意妥协，不过以他目前的状态，恐怕到了京城，是无法顺利完成他的任务。

　　也是如今才知道，他以前的平和淡漠，都是因为日子过得太过顺利。

　　玉儿没曾想过自己还会对玄英神的个性带来什么重大影响，不过是单纯想要他相信自己罢了。既然他如此说了，玉儿便道：“少爷是玉儿的少爷，玉儿说什么也会帮少爷的。只希望，少爷能够相信玉儿。日后到了京城，成了大事，也不要忘了玉儿。”

　　察哲却是沉吟了好一番，才认真道：“好，我且信你。只要你不负我，日后不论我处何地，绝不负你。”

　　玉儿侧过头，总觉得这话听着别扭，不过能得玄英神一诺，也算她不枉此行了。

　　“少爷，既然你信我，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少爷之所以如今处处不顺，一是因为水土，二是因为心境。少爷，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有些事情，应该随心而动的，过分压抑，是不好的。少爷处处约束自己，偶尔，也该放纵一下，舒展下心情嘛。”

　　玉儿热心地建议道。劝人恋爱这事，这些年她也算熟练了，要循序渐进，一步步来。

　　谁知察哲听了，瞥了她一眼，竟有些轻蔑：“便只是如此？我从未觉得有什么压抑之处。”

　　“那少爷可有喜欢的姑娘？”看来察哲是特殊那一种，玉儿立刻换了语气，单刀直入。

　　“未曾……”

　　“这就对了！少爷的命虽好，但阳刚过重，阴阳失调。少爷应该找个冰雪玲珑的女子，相辅相成，才能成大事。”

　　察哲算是听懂了，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再一次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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