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怨与无怨

　　（213）

　　然而，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给顾修好脸色，那就是顾彦。自从拔完指甲，他再也没和顾修说过一句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表现得太明显，连秦卿都注意到了，一直盘问顾修到底怎么欺负他了？快去道歉！

　　苦命的顾修无奈地将闹别扭的弟弟拖到角落里说话。

　　“别生气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看着低垂着头、快要长得和他一样高的弟弟，顾修叹了口气，“是我太为难你了。对不起，顾彦。”

　　别看他那么干脆地命令顾彦给他拔指甲，还骂他婆婆妈妈磨磨蹭蹭，可要是易地而处，让他拔顾彦的指甲……他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下得去手。

　　顾彦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曾经有多少次，他这样帮他哥处理血肉模糊的伤口？时间过了太久，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原来没有忘，他都记得。

　　在他还小的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哥哥明明受了伤，爸爸妈妈却一个都不来看他？他心疼地迈着小短腿来回奔走，张罗着给哥哥打热水擦洗，抖着手给伤口上药。

　　每当这个时候，哥哥苍白痛楚的脸上才会露出笑意，摸着他的头说，顾彦好乖。

　　他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忙。可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会受伤，为什么爸爸妈妈不管他。

　　当他终于明白的那天……大概是上小学的时候？他经不起同桌的怂恿，和他一起逃课翻墙溜出去玩，结果同桌身手太笨，翻墙的时候把腿摔断了。

　　他还记得父亲暴怒的神情，以及坚硬的板子落在身上的疼痛和惊慌。

　　是哥哥扑上来将他护在身下。是哥哥仰头朝父亲怒吼，说弟弟是我管着的，他犯了错，我来负责！

　　从此他再也没挨过父亲的打。

　　可是，从此他为哥哥上过很多很多次的药。

　　哥哥说，顾家的作风一贯就是这样简单粗暴。哥哥说，你看你做错了我不也一样揍你吗？

　　他本来已经接受，已经认命。可是重生一次，在秦家长大，他才真正明白别人家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很珍惜地享受着秦爸秦妈的疼爱关怀。

　　可是他的哥哥，已经长大了的哥哥……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你能不能跟苏仪学点好的？多大的人了，一个比一个爱哭！”　顾修无奈地抬起包成白馒头的手给他擦眼泪。别说，还挺好用的。

　　“手别乱动！”　顾彦恼怒地低吼，拨开顾修的动作却十分小心。

　　“那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又不是多大的事，不伤筋不动骨的，养养就好了。”　顾修难得对蠢弟弟用上这么温柔的语气。

　　然而顾彦却更生气了。“你有这个心思在这里哄我，为什么不拿这套出来哄你爹？你不是很会哄人吗！怎么还弄成这样了！”

　　“什么我爹。他也是你爹。”　顾修纠正。

　　顾彦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开脸不说话。

　　顾修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着实有些犯愁。他知道，顾彦这是对父亲，甚至对顾家，心里有怨了。

　　这也难怪，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顾家和秦家相比，实在是……还是不要比了。

　　这一点，顾彦的感触会特别深吧？他的哥哥，他的爱人，他最重要的两个人，却先后被父亲和家族残忍地对待过。

　　所以上辈子顾彦继任刑堂长老之后，才会那样大刀阔斧地拿家规开刀。所以这辈子他毫不留恋地离开顾家，到秦家当童养媳。

　　顾修甚至有种感觉，虽然他从未向顾彦确认过——如果不是因为他注定是下任族长，如果不是为了帮他，或许顾彦根本就不会再回顾家。

　　至于顾修自己，感觉反而不那么鲜明。

　　从他懂事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未来的族长，家族是他必须担起的责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会尽他所能将顾家变得更好，而不是因为些许不满便生出嫌隙。

　　至于父亲，除了他犯错的时候下手狠些，平时父亲对他还是挺好的。他自幼习武，一招一式都是父亲亲自教导。在他还没上学的时候，父亲也曾经亲自教他识字念书。

　　疼爱关怀什么的……就算了。人无完人，不可强求。他很早就学会不要期待，所以也不会失望。

　　两辈子下来，有秦卿疼他宠他，有顾彦为他心疼，他知足了。

　　顾修抬手揉揉顾彦毛刺刺的脑袋，低声道，“父亲不是故意的。他原先根本没踩那么重，是因为刚好赶上一个急刹车，才弄成这样了。”

　　“他要是不踩你，会弄成这样吗！”　顾彦冷哼。

　　“他就是想教训我一下，其实也是为你们三个好，对不对？”　顾修又揉揉他的脑袋，低声劝道，“别怪父亲，他现在心里肯定也是很不好受的。”

　　他不能让顾彦和家里离了心。好不容易才团圆的家，怎么可以因为这点小事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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