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忤逆
语文老师在上面讲着她所谓的事实，底下已经此起彼伏响起了议论明昭的声音。
许木筱拳头攥进，眉心拧成一团，嘴巴不断低语自言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所以其实事情根本就没有解决，又或者说解决了，但是凭借一种被扭曲的事实。
不对，开水房的监控只能录像不能收声，所以他们只能看到是明昭先动的手，但之前她所遭受的那些恶言他们一概不知。
所以到头来，还是明昭自己担下了一切。
许木筱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局促不安地看向顾殇，像是在问顾殇，她该怎么做。
顾殇似乎会意了她心中所想：“许木筱，你若不愿没有人会怪你，你若讲了也不必担心，至今还没有人敢动到白英头上来，想与不想全都在你。”
许木筱垂下头，陷入思考。
突然有一个同学问了语文老师一句：“那她被怎么处置了？”
“打架可是咱学校四条高压线之一，今晚段长好像要把她家长叫过来。我也就在这里和你们说说，可别出去瞎传。”
叫家长…
可是她的家长只有她妈妈。
她记得明昭和她说过的，她不想给她妈妈添负担。
一时间，许木筱心里好像有答案了。
下课铃一声，随着语文老师走出教室，许木筱也起身跑出门外。
下一节课就是白英的课，她一定会在年段室的。
果然，只是站在门口，她就看到白英拿着水杯靠着桌上的隔板喝水。
她走到白英身前，眼里多了几分坚定：“老师。”
白英似是对她的出现感到奇怪，眉梢高抬了下：“怎么了？”
许木筱：“我想和您坦白一下，关于早上的事。”
白英放下水杯，坐到椅子上，头稍扬起示意她讲。
许木筱也不再顾忌什么了，她把早上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全盘说出。
听完一切，白英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指尖有意无意地在桌上轻轻敲着：“嗯，我会把这些话和段长复述一遍，你先回去吧。”
其实当她说出所有后，心里已经不再害怕了。只是唯一担心的一点是，仅凭自己的说辞，段长是否会明辨真相。
但一切似乎因为她的话在慢慢好转着。
当天傍晚，明昭难得的出现在一班门口。
许木筱知道她是来找自己的，没犹豫便走到门口。
明昭脸上的笑意比下午自己见到的更深，一见许木筱出来，她拉住她的手：“木筱，谢谢你。”
“啊？”
“你是不是去和段长说明了情况？”
许木筱点头又摇头：“我和我们班主任说了。”
明昭放下手：“谢谢你，维持了我在我妈妈心中的好形象。”
明昭来得让人措不及防，离开也是。
她的到来似乎就只是为了和许木筱道一声谢。
许木筱见她走远也回到座位上，蓦然，她偏头看向顾殇，是无比的心安。
察觉到脸上多出的目光，顾殇也给了个回应。
他看着一天下来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的许木筱，说道：“许木筱，你做得很好。”
许木筱冲他眨眼：“你教得好。”
直到隔天许木筱才知道，因为她的那番话，段长又重新看了几遍监控视频。虽然隔了点距离，但还是能看出十六班那个女生在明昭装水时抽动的嘴角。
也因此，明昭免了被叫家长带回家反省的处罚，原本流传在年段中的十四班女生因洁癖打人的谣言也烟消云散。
周三上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但因为周老师出差就找了个老师来看课。
那老师给大家发了份卷子作为晚上的作业，然后让大家自习。
中途，那老师突然问了句数学科代表是谁，许木筱举手示意。
那位老师让许木筱带两名男生到一楼走廊帮忙把材料搬上来。
那堆材料不算少，许木筱上上下下跑了五躺才把那些全都搬上五楼。
回到教室时，嘴巴里特别干涩。
她打开瓶盖猛灌了几口水后，又灌了一大口含在嘴里。
只是当水含在口中慢慢抿时，许木筱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这水的味道很奇怪，但又有点熟悉。
就像是上次喝过的芒果味牛奶。
一瞬间，许木筱跑到卫生间里把口中的水尽数吐掉，她又漱了几口水。
她又张开嘴，想把刚刚喝进肚子里的水吐出来。
干呕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来。
许木筱心里有些慌了，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走回教室。
她的水杯是保温杯，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他打开水杯，在银色杯底的衬托下，那微微发黄的颜色格外明显。
这不是芒果牛奶，因为芒果牛奶的颜色并没有这般黄，况且她刚刚也没有品到牛奶的味道。
这是芒果汁。
是谁倒进去的？
她上次晚自习因芒果过敏去诊所的事情几乎全班都知道，但好像也只有他们班的人知道。
顾殇看许木筱一脸紧张愣神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许木筱摇摇头，努力让自己静心：“没事。”
这句没事也是她内心的希望。
只是半个钟头不到，她感觉脸上开始发痒，与上次的症状如出一辙。
她知道开始发病了。
坐在一旁的顾殇也注意到了，看着许木筱脸上突然多出的红斑，他脸色陡然一变。
他语气有些急促地问道：“又过敏了？”
许木筱温热的掌心贴到脸上想让自己好受些：“好像是…”
生物老师还在上面讲课，顾殇立时举手。
也不管老师有没有看到，就喊了一声：“老师，有事。”
他没说是什么事，但当生物老师看到许木筱脸上的红斑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颔首示意许木筱去年段室找白英。
得到应允，许木筱几乎是不带犹豫地跑出去。
蓦然，顾殇目光落在刚刚许木筱一直盯着的水杯上。
他拿过她桌面上的水杯，放到桌底下打开杯盖，只是瞥了一眼水的颜色就顿时明白了一切。
好在白英这几天有事没事都会到学校一趟，她及时载许木筱去校外的那间小诊所看病。
所幸她这次的症状没有上次的严重，只是脸上、手臂上生了几处红斑，但这也需要三到五天才会消。
白英问她要不要让家长来带回家去休息几天，许木筱拒绝了。
一是她不知道白英有没有放假，二是今天不是周末，她还要上课。
可是当下午第一节课结束，白英还是拿了一张请假条给她。
不是她坚持要让许木筱回家，而是许彩打电话来请的。
也不是因为脸上长红斑，而是因为要带她去上香。
当许彩看到许木筱戴着口罩跑出校门时，脸色有些凝重：“感冒了？”
许木筱摇摇头：“过敏了。”
许彩：“怎么又过敏，高三可不是儿戏，以后别乱吃东西。”
许彩的语气有些冲，许木筱被吓到几分，她垂下头，乖乖应道：“好。”
许彩拦了辆车把两人送到蒲南寺。
到寺庙门口，许彩让许木筱把口罩摘了，许木筱摇头拒绝。
许彩一时间有些不快：“戴着口罩拜佛成什么样子！”
但是这里几乎每一处都是人，许木筱不想把自己那张长红斑的脸露给别人看，她还是拒绝了。
“阿筱听话，别让妈妈生气。”
说着，她已经上手摘下了许木筱脸上的口罩。
许木筱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就看着她把口罩扔进垃圾桶里。
反应过来，像是怕被别人看到一般，她迅速地低下头。
再抬头时，许彩已经进入了。
她拨了几根头发下来想挡挡脸，后脚也跟着许彩进去。
这里人很多，每一个环节都需要等人。
许木筱形影不离地跟在许彩身后，每当有人经过她身边，她就会下意识地垂下头。
兀然，许彩好像是见到了熟人一般，她朝不远处挥了下手。
许木筱从许彩身后探出一小部分，下一秒，就见一个年龄与许彩相仿的女人朝她们这儿走来。
那人先开口打了声招呼：“你怎么也来了？”
许彩笑着回应：“我带我女儿来这边上香。”
说罢，她把一直蹲在她身后的许木筱拉到自己身旁：“快喊声阿姨好。”
许木筱头依旧没抬起，但还是顺着许彩的话喊了声：“阿姨好。”
许彩“啧”了声：“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没礼貌了，把头抬起来说。”
那人也不介意这些，她笑着说道：“没关系的。”
许彩叹了口气：“她今天啊就是瞎吃，把自己吃到过敏了，长了一脸红斑。”
说罢，她趁许木筱没注意，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往上扬，露出那张一处处烙着红印的脸。
许木筱回过神快速地别开脸，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眼眶中瞬间有几滴泪在打转。
她其实是想解释的，她想告诉许彩自己并不是因为乱吃东西才导致的过敏。
但是她好像，并不打算给自己这个机会。
对面的那人瞥见她脸上的红斑似是有些惋惜地说道：“没事的，长了红斑都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呢。”
许彩却不以为意：“长了红斑哪能好看啊，我那个大女儿才是真的好看。”
她还特地发出手机翻开林意的照片给那位阿姨看。
许木筱听着她们的谈话，心里不觉一阵苦涩。
从小到大，这句话她已经从那些亲戚口中听过无数遍了。可每当他们说起，许彩就会反驳他们说，我们阿筱比较耐看些。
只是今天，她也说出了和他们一样的话。
好像自从离了婚，许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但自己换位一想，经历了这事任谁都不好受，离婚对许彩来说是一种解脱，但同时也将她置之悬崖边上。
许彩和许爷爷一个月挣的钱加起来支付完基本费用剩的也不多了，更何况许彩是临时工，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但又随时都有可能失业。
或许是她最近压力太大了吧。
许木筱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解签处还有好几个人在等着，刚刚许彩把要解的签压在那位解签的老爷爷桌上，这会儿应该还有三四个人才轮得到他们。
不知道许彩和那位阿姨在聊些什么，两人突然提到要合影一张。
许彩拿出自己手机打开自拍模式，她拉上许木筱打算一块儿。
但许木筱拒绝了，她是真的很抗拒顶着这样一张脸见人。
可在她拒绝的下一秒，许彩脸色又一次变了。
“阿筱听话。”
“我不想拍。”
“许木筱！”
“我真的不想拍！”
或许是这一天压抑太久了，许木筱的情绪在这一刻全然爆发。
她抱屈地用手捂着脸，大滴的眼泪落下，掌心顿时湿了一片。
怕让别人看笑话，许彩把许木筱拉到一旁，质问道：“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变得这么不听话了？”
“阿筱，妈妈真的很累。好不容易放假一天，妈妈听说这里的佛祖特别灵验，就想带你来这里上柱香让佛祖保佑你能上个好大学。”
说到动情之处，许彩声音哽咽了些。
许木筱垂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眼眶上加深的殷红与红斑交叠，干燥的嘴唇因为肌肉的拉动微微裂开，一阵撕痛。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说话的语气冲了些，任谁听了都会不开心。
有那么一刻她也在思考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处处都要忤逆许彩。
明明许彩一直在为这个家支撑着，可自己却净要给她添负担。
知道自己错了，她妥协般地低语道：“对不起…对不起…”
随即，她收住哭声，淡淡地说了句：“妈妈，我想先回去了。”
或许今天真的有些叛逆了，她甚至都不想等一句回答，自顾转身离开。
此刻的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她只想好好冷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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