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打打打劫
翌日清晨，南忘卿和连鹊枝下楼问掌柜的早好。
掌柜的记好了前一天的账，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对南忘卿道：“坤衡道长，昨日是我脾气上头，话说重了。你的好意，咱都心领了。”
南忘卿淡然地笑了笑道：“无妨的。”
掌柜的翻着那账本，看着看着就愁起来，自言自语道：“若是含冥道长这般人物，真能亲自来一趟竟陵，上那悯凤山剿除了匪患。我等的日子哟，可就清净多喽。”
他一抬头，才发现南忘卿背着包袱提着剑，遂问道：“坤衡道长这是要走了？接下来要到哪里去闯荡江湖啊。”
南忘卿左手执剑覆于右手之上，向他道别。起身时，只干脆利落地说了四个字：“上悯凤山。”
出城找到上山的路倒是十分顺利。这悯凤山虽然被一伙匪盗抢占，但山是好山，地是好地，风景是好风景。沿途游览花草树木，南忘卿不可避免地思念起了太和山。
连鹊枝如同猴子归山，一刻也不消停。南忘卿有时都心生敬佩，不晓得她哪里来的一股那么强烈的、对万事万物都好奇的热情。
可是看她爬树踢草、饶有致味的样子，南忘卿心中又想，山高路远，若是这一行之中没有连姑娘相伴，自己该失去多少乐趣。
倘若今天是自己一个人走在这条山路上，此时又会是什么心境？
连鹊枝采了一朵小野花，小跑过来往南忘卿头上放。南忘卿左避右闪，告饶道：“连姑娘，连姑娘不要戏弄我了。”
连鹊枝见她死活不从，自讨没趣地道：“谁戏弄你了，疼你还来不及。”
南忘卿看她有些失落，略带歉意地道：“实在抱歉，连姑娘，我可能太无趣了。”
连鹊枝偏头看她，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就这么干瞪了半晌，才开口道：“是吗？我觉得你还，”她贼心不死，趁南忘卿看着她，偷偷地把手绕到人家背后，“挺有趣的呀！”
那支花，最终还是落到了南忘卿的左耳廓上。虽然胜之不武，连鹊枝仍旧十分满意这次得逞。南忘卿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山腰上有个亭台茶肆，南忘卿和连鹊枝走进去歇脚。
那伙计大概放了大半壶茶叶，倒出来的茶水甚至泛出墨绿色，非但不太解渴，反而越喝越齁。
南忘卿放下茶杯，对连鹊枝道：“连姑娘，其实我有件事没有想明白。”连鹊枝杵着下巴道：“哪件事？”
南忘卿道：“我记得你曾说过，春回客栈是竟陵城中最负盛名的金字招牌，人来人往，宾客盈门。倘若那伙贼人真要隐匿踪迹，为何要选择这样一间客栈？又为何我们入住的，刚好就是他们待过的房间。”
连鹊枝把她的话听进去，思量了片刻，精要地提炼出重点道：“仙姑妹妹，原来我跟你说过的话，你都记得啊。”
南忘卿诚恳相告道：“在下过目不忘。”
连鹊枝自顾自地概括道：“没事，一个意思。就是说，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清清楚楚地铭刻在你脑海中呗？”
南忘卿想了想，她这话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便肯定道：“是这个意思。”
茶肆的伙计换下她们的茶壶，拾起添水的瓢，在水缸边沿猛地一敲。瓢把折断，亮出了其中暗藏的森白兵刃。
伙计把加好水的茶壶送回桌上，南忘卿“谢”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一把冰凉的铁刃架住了脖颈。身后的伙计开口道：“打、打、打，打劫！”
四下丛中钻出来几个捉襟壮汉，先夺了南忘卿的摘星和连鹊枝的长匕，又抢了南忘卿的包袱，抽刀架住两人，往山上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南忘卿才远远地看到一座寨门，门头上赫然有“杜”的字样。
那几个壮汉推着她们两人走到寨门口，门口的兵丁拦道：“五湖四海。”
架着她的一个壮汉答道：“尝尽珍馐。”兵丁点了点头，打开了寨门。
几个捉襟壮汉架着她们走到了一处土牢。南忘卿一看之下，几丈宽的地方紧紧张张挤了十几个人。
他们衣衫大多破了，面容也满是污迹，一见几个壮汉来了，就蜷缩手脚十分害怕的样子。
一个壮汉打开牢房，往南忘卿的腿上踹了一脚道：“进去！”她雪白的长衫上赫然留下一个黑脚印。
没等人踹，连鹊枝就连忙跑进去扶住她，掸了掸那个脚印，怎么都去不掉，她便回头瞪着踹了南忘卿的那个壮汉。
隔着一道有形的木篱，那壮汉还是没来由地被她瞪得一阵寒意。
南忘卿摆了摆手，对连鹊枝笑道：“连姑娘，我无妨的。”
她转朝那群脏污得辨不清面容的人道：“在座可有一位叫孙大宝的伙计吗？”
几个捉襟壮汉本来抱着战利品要离开了，忽然听到土牢里有人问孙大宝，便一个转弯杀将回去，把南忘卿和连鹊枝揪出来问道：“你们是谁？找什么孙大宝？”
连鹊枝抱着手臂，不慌不忙地道：“其实从刚才上山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们为什么不把我们绑上？”
那壮汉上下扫了她一眼，一个手细腿细的黄毛丫头，除却能说得上有几分姿色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遂不屑地笑道：“哦？有这个必要吗？”
他周围的几个壮汉都讥笑起来。连鹊枝见他们笑，也跟着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乃至盖过了他们几人的讥笑声。
直到几个壮汉都觉得她有病，已经不想笑了，她还在杵着腰笑。
离她最近的那个壮汉道：“行了，我看就是个疯丫头。我们把她”
连鹊枝的笑声戛然而止，她迅疾探手拢开红衣下摆，飞起她那条“没什么特别”的细腿，一脚把那壮汉踹到了两三丈之外。
余下的壮汉愣了片刻，怒道：“臭丫头！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一个人伸手来拿她，她俯身躲过，一个人朝她出拳，她仰面擦过。如此这般游刃有余地边闪边进，她几步就来到了扛着他们战利品的人身前。
那人还没看清连鹊枝的脸，就被她夺走了兵器和包袱，如法炮制地一脚踹到一边。
几个壮汉见她夺回了武器，纷纷摩拳擦掌地朝她涌过去。
连鹊枝回击之余，还抽了个空朝南忘卿笑道：“仙姑妹妹，接着！”语罢，便把摘星朝她一抛，南忘卿稳稳地接在手里。
南忘卿并未拔剑出鞘，只用剑鞘格挡回击，与连鹊枝配合之下，没过几招，便是满地的壮汉呜嚎。
最先被连鹊枝踹倒的壮汉一摸腹腔，发现肋骨之间软陷下去一块，忍痛吸气道：“苦也！我们就应该先把她们两个绑起来！”
连鹊枝路过他时，倒转刀把朝他头上补了一击。壮汉闷哼一声倒地，意识模糊之际，隐约听到连鹊枝说：“绑上有用吗，跟你客气客气还当真了？”
连鹊枝和南忘卿摆平了几个壮汉，不多时，寨子内其他的兵丁听到打斗声，纷纷朝土牢这边赶过来。
几路兵丁前前后后地将两人围住。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之中，年轻的白衣女子执一柄长剑，红衣女子执两把长匕。她们并肩而立。
“大当家！大当家！大事不好啦！”
近来，这已经是数不清第几次听到巡哨兵丁喊着这句话跑进来。
原本正准备饱餐一顿的杜旨腾忍无可忍，愤怒地把筷子拍在桌上，破口大骂道：“叫叫叫！叫他个鸟甚！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又怎么了！”
兵丁道：“寨、寨中有人闹事。”
听见这个回答，杜旨腾又重新拣起筷子，夹了一块肘子肉，慢悠悠地放进嘴里道：“就这？什么人？几个人？干嘛的？”
兵丁道：“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自称太和含冥真人弟子，来”
不等他说完，杜旨腾就发作道：“两个小女娃子就把你吓成这样？含冥真人弟子，又不是含冥真人来了！怕他个鸟甚！你随便找几个人把她们给我打发走！”
兵丁急道：“可是那两个女子的确武艺高强，巡哨兄弟们都不是她们的对手，被打毫无还击之力啊。她说有事要求见几位当家，非见不可！”
杜旨腾撕了一口鸡腿，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道：“那你去找二当家。”
兵丁辩解道：“二当家此刻正在二当家让我们来找您啊！”
杜旨腾不耐烦道：“那你们去找三当家！”
话音刚落，他就与兵丁面面相觑，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随即意识到，自己说的这话是天方夜谭。
杜旨腾夹起一块千张道：“我已经两天没吃好饭了，我今天就想坐在这儿好好吃个饭，行吗大哥？大叔？大祖宗？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这两个小鬼给我弄走，别他妈来烦我！”
兵丁面露难色，直到听他连“大哥”都喊出来了，吓得两腿一软，只得把心一横，向门外走去。
没了噪声的打扰，杜旨腾很是满意地享用起自己的饭食。
可没快意多一会儿，门口又传来一阵叮铃咣当的声音。
杜旨腾叹出一口浊气，正要开口骂道：“说了别他妈打扰老子吃”
没等说完，三四个兵丁横着从门口飞进来摔在地上，哎哟哇啦，哼成一片。
随后徐徐而入的，是一个左手执剑的白衣少女，和一个抱臂含笑的红衣少女。
“饭。”杜旨腾把嚼了一半的肉咽下去，一时间搞不清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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