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捻金缂丝锦缎案15(结案)
芙雪蹲在地上,手里拿着蒲扇,在给火炉扇风。鲜红的火舌舔舐着炉底,飞出零星的火星,火焰噼啪响着,药汤咕嘟冒泡,飘来一阵宜人的药香。最近主子身上不爽利,时常觉得腹胀积食,芙雪是在为她煎药。
不远处锣鼓喧天,今日是昌隆公主与驸马潘琼的大喜之日,接驾之所设在了京兆府,圣人与娘娘们送了嫁车,也在府内歇息。婚礼异常隆重,听闻因公主车架过于宽大,不得不拆了京兆府的外墙,照明的火把路边的树木都烤焦了。
此处偏堣一方,人烟罕至,是京兆府堆放杂物的某个角落,芙雪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地方。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是脚踩干草的声音,有人正朝这边走来。芙雪立刻抓起药罐,烫得她闷哼一声,丢在地上,连连甩手。脚步声越来越近,芙雪忍着疼,吹灭了炉火,立刻躲藏起来。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今日是我的大事,人多眼杂,赶快想办法离开!”
芙雪听不出男子是何人,只觉得自己晦气,好像是撞上了什么不堪的事,心中默默祈求他们快些离开。
“做了驸马都尉,就翻脸不认人了,妾身这心都伤透了,冰冰凉的,不信,你摸摸。”
驸马潘琼?芙雪冷哼一声,与昌隆公主大喜之日,竟在无人之处偷会女人。
过了好一会儿,潘驸马又催促:“你快回鲁平去,得空我再来看你。你做什么?拿来!这是公主赠予我的,你不能拿走!”
“潘郎,你可听好了,这个东西我替你收着,若是他日你狼心狗肺,始乱终弃,我就用它来对付你!”
“此物不是拿来顽的,把它给我!”
“我偏不!你知道我的能耐,不要逼我动手!这个把柄我罗三娘要拿捏一辈子,你可仔细着!”
“三娘,你留着也罢,但断然不可将此物示于他人,这上面的纹饰是昌隆公主独有,定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知道了!这里怎么一股草药味,臭死了!等等……这儿有人。潘郎快走!”
罗三娘的脚步声轻如鹅毛拂地,她一把拎住芙雪的衣襟,将她拽了出来,膝盖一踢,压在墙上,用匕首抵着芙雪的脖子。
“小娘子,你不走运,栽在我罗三娘手里。”
罗三娘生得凤眼吊梢眉,美艳风骚,全身着窄袖低裙,手上力气很足,似有武艺在身。
芙雪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余光扫向来处,期望有人偶然经过,或许还有逃脱的机会。
罗三娘用手掰过芙雪的下巴,目露凶光,“别想着有人来救你,你的小命我罗三娘留下了!”
芙雪啐了一口罗三娘,微微扬起下巴。
“三娘你疯了嘛,在这杀人!”
罗三娘转头看向潘驸马,冷笑几声,“怎么,见这娘子美貌,舍不得了?”
“你小声点,”潘驸马走上来,“在这杀人,就算不被人发现,尸体也不好处置,到时被人查到咱们头上,岂不是自找苦头?还得神不知鬼不觉送到外面,或剐或焚,利索干净收拾了,才高枕无忧!”
罗三娘软下声来,“还是潘郎想的周到。只不过,府里现在这么多人,一个大活人不能梆不能抬的,我怎么把她带出去?”
“我倒有个法子。听公主说,这府里有一条密道,通向三清观,是圣人下旨所修,入口就在府尹书房中。近几月,三清观都在修葺殿室,道人已移居到城外道观去了。这一路你压着她充当宫女,暗中用匕首要挟于她,不能让她开口。你二人经由密道去往三清观,躲过这一夜,天一亮就出城,到了城外,她可任由你处置。”
二人将芙雪带到京兆尹书房,此处有一个侍卫把守。潘驸马遣散了侍卫,三人顺利进屋。罗三娘用麻绳将芙雪双手反绑于背后,她拉了拉绳索一端,十分牢固,满意地点点头。潘驸马找到密道入口,让罗三娘压着芙雪进入密道。
分别前,罗三娘狠狠咬了潘驸马的嘴唇,舔掉嘴边的鲜血,用眼神刮了他一眼,“没良心的东西,别忘了我!”
芙雪走在前面,甬道里很暗,她一直在跌倒,又被催促着重新站起来。一路跌跌冲冲,她们总算来到一扇门前,罗三娘将她拽到身后,自己去开暗门。
罗三娘去了很久,绳索紧紧绷着,芙雪躲在暗里,拼命挣脱手腕的绳结。
突然,门外传来桌椅翻倒与杯盏打碎的声音,下一刻,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罗三娘狐疑,屏息听着,却听不到一丝声音,她盯着紧绷不动的绳索,一横心,咬牙挣脱了出来。
绳索落到了地上,似一条失去灵魂的蛇,扭曲地维持着生前最后的样子。
芙雪紧攒住双拳,有什么液体自她拳头上滴落下来,她朝门外快速瞟了一眼。
愣住!
牵着绳子那头的罗三娘早已没了气息!
只见罗三娘的眼珠被烛油焯成淡红色,茫然望向上方,烛台似箭般穿透她的胸膛,鲜血自明亮的尖顶上滴落,她以一种扭曲而凄艳的方式死在了那里。
而罗三娘的身前,还躺着一个老道士,死相同样凄惨。
大殿外有脚步声和呼喊声,“师父,您做完净水咒了吗?”
芙雪赶忙藏回密道,把门关了起来,她拼命往京兆府跑,把一切都抛到了脑后,这一抛就到了十三年后。
“潘驸马指使罗三娘杀我,罗三娘杀了三清观观主,观主杀了罗三娘。这就是三清观所发生的一切。”芙雪用波澜不惊的嗓音叙述完了整个杀人案的经过。
“你这个毒妇胡言乱语!你究竟是受谁指派,诬陷于我!我绝不会背叛公主,与什么贱籍女子罗三娘苟且!”
卢龙节度使孟何光大笑,“原来玉衡道人不是驸马杀的,而是她相好杀的。不想我们这些人在这里坐了半日,竟是在听公主的家事。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浪费老夫的时间!”
果然如龚四所说,三清观的案子是两位死者杀死了对方。五谷道士应是发现了观主意外惨死,出于某些考量,决定掩盖真相,喊来龚四他们将尸首藏于金像内。五谷道士一直假扮观主,直到尸体被发现,道士工匠被关押,他才想一把火烧了三清殿,以免观主的尸身被发现。
那日去三清观见五谷,五谷一眼就认出了韩耕耘,所以他才在杯盂里下了毒。龚四手里的毒药是否也是从五谷手中所得?否则龚四娘子一个寻常妇人,如何能拿到毒药?道人常年炼丹,自然知道许多毒药之法。若非周小六被单独关进牢房,也可能已遭人毒手。
幸亏他饮的那一杯是苍苍的。
如此一来,父亲便彻底摆脱了杀人的嫌疑。
韩耕耘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他闭目沉了一口气,继续问芙雪:“你可有证据证明你刚才所说的一切?”
芙雪缓缓举起右手,张开手掌,众人才发现她的手掌上赫然缺失了一截小指,“我后来才知道,罗三娘是用匪帮的手法将我绑住,双手小拇指都被麻绳绑在一起,然后才绑的手腕,我想要挣脱,就必须折断一根小手指。你们或许已经找到那根断指。”
真是异常刚烈的女子!
韩耕耘道:“请呈上断指。”
京兆府的仵作拿来韩耕耘在甬道捡到的骷髅状断指,在芙雪右手上比对过后,又看了一眼她的左手,转过头,朝众位大人道:“禀大人,确实是此娘子的右手小手指。”
“再呈上杀死玉衡道人的匕首。匕首被盗宝案犯人周小六藏于家中,因匕首上有匪帮藏骨堂夜鸮标识,周小六不敢典当,后被我们翻查找到。”
潘驸马脸色煞白,目露胆怯,身子侧在扶椅上,用手紧紧抓住扶手,“胡说八道!那天晚上,就算这个女人就在三清观,她又如何证明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是我潘仁美!”
韩耕耘道:“潘驸马,刚才你说与罗三娘并不相识,且与捻金缂丝锦缎残片毫无关系,对吗?”
潘驸马目光躲闪,仍是侧着身子,尽量不看韩耕耘,“那是自然。”
“潘驸马,此物你可认得?”
韩耕耘暗自握紧了拳,从腰间取出一块翡翠雕花圆佩,玉身镂空雕刻折枝牡丹纹,分外精美。
“拿过来给我看看。”
罗佩叮当,不知何时,公主走了出来,接过韩耕耘手上的玉佩,看了看,随后玉手垂下,握在手里的玉佩正挨着她腰侧的环佩。
原来韩耕耘带来的那一块竟与公主腰间的那一块是同一对同心佩。
“这玉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公主启齿,威严地看着韩耕耘。
韩耕耘的手越攒越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肉里,疼得麻木。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自己不是已经决定了吗?
韩耕耘胸口起伏,“这块玉佩是我母亲给我的。我父亲是三清观盗宝案的犯人之一韩志平。龚四拿走了玉衡道人身上的和田玉法印,周小六拿走了罗三娘的匕首,而我阿耶拿走了罗四娘从你那里夺来的同心佩。我母亲一直没有将玉佩典卖,或许是与我一样,对玉衡道人的死心有愧疚。”
“你父亲?呵……为了扳倒我和驸马,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昌隆公主目如冰霜,转而看向潘驸马,“我记得当日,我把玉佩放在了一条帕子里,没想到你转手就给了别人。”
“公主!”潘驸马瘫软在地,想要去抓住昌隆公主的衣裙,裙摆在他手心划走,似一条游走的蛇。
昌隆公主凤驾离开了京兆府。
卢龙节度使孟何光站起身来,“闹了这半天,也不是潘仁美杀人,让我坐在这里白白耗上半日。你们御史台当真荒唐,让一个罪人之子在这里审问当朝驸马!”
孟节度使的话犹如彻骨的寒冰砸在韩耕耘身上,虽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一字一句听在耳中,仍觉得刺耳难受。
御史大夫绷着脸,“韩录事父亲的事已在汇报给圣人的案牒上一一写明,圣人十分欣赏韩录事的坦诚,还欲嘉奖于他。”
孟节度使不耐烦地摆摆手,“废话连篇,老夫还要启程回幽州,这样的儿戏让闲着的人在这里凑吧,老夫不奉陪了。”
大理寺卿、御史大夫和刑部侍郎相互做了商讨,决定暂且收押潘驸马,等待圣人裁决。
恰在此时,回去查阅宫人编册的内侍太监回来了,还带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
高公公翻开编册,脸色骤变,“来人,将这名叫芙雪的宫人带进宫,由本将军亲自审问。”
众位大人一脸茫然。
韩耕耘皱眉盯着芙雪。
果然,那个朱炙还有着别的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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