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红楼梦》中的小沙弥：一个绝非善类的丑角

《红楼梦》写了许多丑角，如“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老渣男"贾赦，忘恩负义作恶多端的贾雨村，荒淫无道的贾珍，仗势欺人的呆霸王薛蟠……，他们在名着中被刻画成千夫所指的负面形象，令人痛斥不已。
  本文单论名着最先提及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也是一位很具代表性的丑角：那就是在葫芦庙当和尚的小沙弥，后来转行当上应天府衙的门子，被贾雨村发配边地后，居然绝地逢生，反斗倒贾雨村还押送其入狱问罪……
  可以说，小沙弥这个丑角，乃是一个绝非善类的宵小之辈，不容忽视，尤需警惕。
  一、小沙弥的出场
  小沙弥在《红楼梦》中的首次出场，曹公写得很隐密。稍不注意，还以为他是在第四回才亮相。
  其实，在第一回便有小沙弥的身影。乡绅甄士隐的女儿被人贩子拐去后，接着甄府又遭遇一场大火。原来这火是一墙之隔的葫芦庙引起的，原文如此述及：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日，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小心，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
  在“那些和尚"中，其实就有小沙弥在内。只不过，曹公在这里有意一笔带过，没明确提及小沙弥的名字，以埋下伏笔在后面的文字中相呼应地体现出来。
  此乃曹公草蛇灰线伏笔千里的惯用手法，使小说荡气回肠，人物形象立体丰厚。这就有了小沙弥在第四章回浓墨重彩的闪亮出场，还被曹公冠以“葫芦僧"这一讽刺意义的称谓。
  因贾雨村补授应天府尹，这时的小沙弥已华丽转身，当上应天府的门子，也就是衙门内的一名差役，吃上了官饭。
  又因呆霸王薛蟠为抢人贩子手中拐养长大的甄英莲为妾，便打死了与之争夺的小乡宦之子冯渊，仗着势大便没事一样继续奔向京城。这起并不复杂的人命官司竟拖了一年之久仍没有定论，贾雨村上任后，不明就里，非常愤怒，即准备发签差人提拿凶犯。
  这时，府上的一个门子便使眼色阻止贾雨村暂缓抓人。这个门子，也就是葫芦庙里的那个小沙弥。
  书中是这样介绍的：“因被火之后无处安身，想这件生意倒还轻省，耐不得寺院凄凉，遂趁年纪轻，蓄了发，充当门子。"
  从这廖廖数语中，便可感知，那年葫芦庙的那场大火，不仅改变了乡绅甄士隐的命运，也让这个小沙弥的人生转行。
  他用了近十年时间，经过种种努力，终于去掉了和尚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公差，当上应天府待遇不错的门子。
  可见，自小在寺庙里长大的小沙弥，聪明才智非同一般。虽说书中没写他如何转行当上门子的，想来也是历经磨难经过不懈打拼才获得的结果。
  二、小沙弥的为虎作伥
  只可惜，小沙弥当上门子后，没有坚守自己来之不易的努力，只一心想着如何走捷径，如何依靠贵人提携，实现飞黄腾达的梦想。至于良知、法度，通通都丢在一边。
  十年后，这个捷径，似乎被小沙弥细心地捕捉到。
  曾寄居在葫芦庙卖文为生的贾雨村在林如海的举荐下，依靠贾政的帮助，得以当上应天知府，刚好接手这起被拖了一年之久的案子。
  小沙弥因早已当上这里的门子，不仅对这起案子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还对应天所在的金陵省“护官符"的情况知根知底。
  为了“帮助"贾雨村断案，使得这位故人对他青睐有加，从而获得青云直上的机会。
  为此，小沙弥哪里顾及公道良心？哪里在意公正执法？只一味趋炎附势为虎作伥力劝贾雨村徇私枉法，草草结案以巴结权贵。
  这就有了贾雨村在密室里与小沙弥一段经典的对白。
  贾雨村看见小沙弥的使眼色后，马上退堂传小沙弥入密室了解情况，得知是贫贱之时的故交后，赶忙携手赏座，还说了一番“很让人感动"的交情，便有了《红楼梦》中一段最耐人寻味的对白：
  小沙弥道，“老爷既荣任到这一省，难道就没抄一张本省`护官符  不成？"贾雨村忙问，“何为‘护官符’？我竟不知。”小沙弥道，“这还了得，连这个不知，怎能作得长远。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还保不成呢！所以绰号叫做‘护官符’……。"
  紧接着，小沙弥便从顺袋里递给贾雨村一张本省的护官符  。
  贾雨村看罢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事关人命，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正竭力图报之时，岂可因私枉法，是实不忍为的。"小沙弥听了一声冷笑，又道，“老爷说的自是正理，但如今世上是行不去的，岂不闻古人说的‘大丈夫相时而动  ……’"
  其实，老奸巨滑的贾雨村早已有了主意，假装认同小沙弥自以为“精明"的建议便匆匆断了此案：假说薛蟠已抱病身亡，薛家多给冯家些烧埋银子了事，将拐子按例处置……却丝毫不提苦主恩人甄士隐的女儿甄英莲的事。

  这就是《红楼梦》中臭名昭着的“葫芦僧乱判葫芦案"。
  三、小沙弥的命运起伏
  小沙弥在这起案子中的献计献策，尤其是那一“冷笑"，将其丑角形象展示得淋漓尽致。可以说那时转行过来的小沙弥，完全是昧着良知一心表现自己的“机灵能干"，只为着巴结讨好上司贾雨村。他以为与贾雨村是故人，这次帮了他“大忙"，贾雨村肯定会成为自己的贵人，今后在他提携下，前途肯定一片光明。
  哪知，事与愿违，恰恰相反。
  虚伪狡诈的贾雨村在案了之后，不久便以“此事皆由葫芦庙内沙弥新门子所为"，担心他对人说出当年贫贱之事，就“寻了他一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才罢。"
  甲戍本还为此作了批注：“至此了结葫芦庙文字，又伏下千里伏线。"
  为虎作伥的小沙弥不仅没得到重用，反被贾雨村“恩将仇报"地将他发配边地。
  小沙弥得此下场，倒应了一句古话：自作孽，不可活。不过，他俩狗咬狗的争斗还没完。
  87版红楼梦最后一集里，再度出现小沙弥的身影，剧情又一次反转：
  宝玉在一片白茫茫大雪里，看到贾雨村竟然蓬头垢面，带着枷锁，而坐在轿子里面，押解贾雨村的那人，正是曾经的小沙弥，曾经的门子……
  四、小沙弥给人的警示
  87版红楼梦对小沙弥、贾雨村二个丑角如此反转的结局倒底是啥意思，有何玄外之音呢？
  原来，小沙弥被贾雨村发配边地后，自然怀恨在心，便耐心地等待着复仇的机会。
  四大家族没落后，贾雨村也没有蹦哒得多高，亦陷入了危机之中。善于找时机的小沙弥，竟绝地反击，斗倒了贾雨村。
  至于小沙弥在边地是怎样的运作，赢得狗咬狗的胜利，小说没有具体提及。
  不过，据画面情形推测，小人作派的小沙弥应该是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宵小伎俩，借机落井下石举报了贾雨村。
  “因嫌纱帽小"的贾雨村最终在罪证确凿下，“致使锁枷杠"被置于死地。
  小沙弥由此重出江湖，还身穿紫袍成了朝廷要员，似乎得以“报仇报怨"，走上了风风光光的大道……
  由此可见，这小沙弥同样阴险狡诈，比贾雨村有过之而不及，更是绝非善类的丑角，为了私利不择手段的卑劣之辈。
  装腔作势、作恶多端的贾雨村得此下场固然大快人心，但小沙弥的上位，他冷酷、自私不走正道的行径亦让人不寒而栗。
  原本有恒心、能吃苦的小沙弥通过自身努力有了一份正当的职业，若秉持公心不急功近利地走踏实的路，不为虎作伥，自然会得到人们赞许，更会成为励志的典型。
  然，小沙弥深谙“潜规则"，想当然地以护官符为跳板，企图昧着良心地攀附权贵从而上位；后又在捷径不成之下与小人贾雨村展开了狗咬狗的争斗，居然在斗倒贾雨村后实现了梦想……
  真真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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