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读《好了歌》注解：在无常的现实里，依旧热爱生活

甄士隐"屋漏偏遭连夜雨"后，投奔家境殷实的岳父家生活，哪知又遇势利的岳父盘剥哄赚，使得寄人篱下的他越觉困窘，不过两年光境，就以往日的观花修竹判若两人，成了贫病交加的暮年之人。
  一日，蓬头垢面露出下世光景的甄士隐拄着拐到街前散心，忽遇之前说他"好防佳节元宵后"的跛足道人，又是一身麻屣鹑衣，嘴里还念念有词，满口"好"呀"了"的：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这就是堪称《红楼梦》题眼的《好了歌》。历经人生连番磨难的甄士隐，原本有慧根，一下便听明白这"好便是了、了便是好"的《好了歌》蕴藏的意思，当即高屋建瓴做了一番注解，随之抢过跛脚道人肩上的褡裢，同他出家而去。
  可见，甄士隐所作的《好了歌》注解，更具体、更形象道出《红楼梦》所蕴含的主题，难怪跛脚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
  不难看出，甄士隐的《好了歌》注解更显人生哲理，是《好了歌》的有益补充。不过，这注解是怎样的"解得切"就需要细细揣摩了。
  实际上，甄士隐的《好了歌》注解既一一对应《好了歌》内容，又剧透了贾府由荣转枯的兴亡往复以及红楼重要人物无常的悲催命运，从而警示世人明白人情冷暖的现实生活，转瞬即逝的短暂人生不过就是诸法无常的变幻体现。
  在下不妨抛砖引玉，详细说道说道这"解得切"的《好了歌》注解，看看有何启示。
  注解的第一段"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起总纲的作用，主要营造豪门贵族"忽荣忽枯，忽丽忽朽"的无常氛围。
  其实重点是预示贾府的结局，必然"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想当年贾府跃居"四大家族"之首，拿"笏"做官的很多，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曾几何时就"三世而衰，五世而斩"，渐渐破落成无人问津的寒酸陋室，不仅人去楼空，连庭院都已长满了丛生的荒草。眼前衰败的景象，哪里还有歌舞场的热闹繁华？已然秋风萧瑟了。
  看来，这得来不易的荣华富贵也就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不过，当绿纱又糊在蓬窗上时，意味着东山再起，又将再现昔日的辉煌。
  这就是人情冷暖之下的兴亡往复。
  由此可言，这段注解就是贾府"盛极必衰"的说明书，历经百年的贾府，必然在无常的现实里由荣转枯，由枯转荣。
  赫赫贾府后来获罪被抄家，女主林黛玉泪尽而逝，男主贾宝玉离家出走，贾府最终"落了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惨状，就是最明显的例证。
  只是，贾府再后来得到平反走上不复当初的振兴之路，其实是《红楼梦》并不重要的尾声。于曹公穷困潦倒的暮年生活，那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期盼罢了！
  第二段"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对应讽刺的"只有娇妻忘不了"。
  因为娇妻年轻时不管是怎样的青春靓丽，也挡不住岁月的流逝，芳华渐去时，两鬓成霜，红颜终将老去。
  但真的"只有娇妻忘不了"吗？随着时光的斗转星移，昨天还在感伤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天已然纵情声色，在纸醉金迷中流连忘返，却是"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了。
  在宝玉宝钗大婚之夜，无依无靠的孤儿林黛玉无奈泪尽而逝，卒年不过十七岁，不就是这样悲伤的印照吗？
  第三段"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对应"只有金银忘不了"、"只有儿孙忘不了"。
  以前金银满箱的泼天富贵，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拥有，沦落为乞丐后，同样遭人冷眼相待。过去感叹别人的命运悲凉，谁想到自己也是这样。
  那些享尽荣华富贵的王孙公子，说不定哪天就落草为寇当了土匪强盗。昨天还是贵不可言的千金小姐，哪会想到以后会流落到烟花之地成了苦命的娼妓。
  第四段"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对应"惟有功名忘不了"。
  那些拼命钻营向上爬的官迷禄蠹们，嫌所戴的乌纱帽小，还想贪婪攫取更大的权势，便在恣意妄为为非作歹的腐败过程中，被名利场反噬落了个披枷戴锁身陷囹圄的悲惨下场。
  昨天还担心所穿的破棉袄挡不了凛冽寒风，今天飞黄腾达后，就开始嫌弃身穿的官服太长。又说明那些穷困潦倒的上位者，一朝登科后位极人臣，却又蝇营狗苟尸位素餐，走上家破人亡之路。
  如平儿眼里的杂种什么雨村的，也就是书中的大反派当上大司马后来被门子斗倒的贾雨村，就是如此，人人喊打。
  第五段"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起着呼应首段的结语作用。
  贵族的兴亡往复，其实也是封建社会的炎凉无常。正所谓天道轮回、此消彼长，显赫一时的新贵们登场后，在乱烘烘的闹局中忘了初心，反认他乡是故乡，到头来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中黯然而去。
  可见，人生如梦，万境归空。
  滚滚红尘，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名利场，就是纷纷扰扰的江湖，若看不清诸法无常的炎凉。深陷于名利与仇怨中不能自拔，就会在乱花渐欲迷人眼中忘了初心，最终得而复失，竹篮打水一场空。
  综上而言：甄士隐顿悟人生而作的《好了歌》注解，实为《红楼梦》震聋发聩的警世钟，告诫世人须懂得兴亡往复人生无常的道理。
  匆匆岁月，哪有一尘不染的静好？既没有持久的永恒，又没有永恒的乐章，就在祸兮福兮兴亡交替诸法无常的现实里，立足当下着眼未来，依旧热爱生活，才是幸福之所在，才会实现殊途同归的美好，才会拥有灵魂在路上的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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