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选择
天内理子要和黑井美里分别了。
虽然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两个女孩还是抱作一团，都忍不住流了眼泪。
这次因为高专内没有突然冒出袭击者，大家都缺乏紧迫感，依依惜别的过程也就变得格外拖延。
夏油杰很有耐心，等女孩们互相倾诉了成百上千的离别话，都已经口干舌燥没什么可说的了，才举起手发言：“时间不早了，我们去薨星宫吧。”
天内理子疑惑：“不是还要等五条吗？”
“在薨星宫的参道上等也是一样的，万一悟耽误了时间，我们这边也不会出差错。”
“好吧。”天内理子勉强点了点头。
她心中其实有些疑惑，夏油杰不是还等着吃章鱼小丸子吗？在高专门口等才有可能趁热吃到吧。
现在这副不在意会放凉的态度，似乎并没有真的想吃。
不过疑惑归疑惑，天内理子自认没有立场提出异议。与天元大人同化是头等大事，既然夏油杰都拿这件事来说了，她只能表示同意。
诶，可惜，她刚才还挺期待能蹭吃到一两个热腾腾的章鱼小丸子呢。
在高专坐电梯下到地下深处的最底层，就是薨星宫的参道了，走过长长一段参道之后才会抵达本殿。
黑井美里不能进入，所以就在电梯口止步，揉着哭过后有些红肿的眼睛与天内理子挥手。她还记得要笑着分别的约定，所以努力扬起了笑脸，并偷偷比出一个加油的手势。
天内理子知道这个加油手势的含义，忍不住嘿嘿乐了两声。
她当然要加油撮合五条悟和夏油杰啦！
大家一起玩了两天，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为朋友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是应该的嘛。
天内理子偷偷摸摸地将手链藏在手心，跟夏油杰一起走到参道尽头，颇有些震撼的看到了薨星宫宏大而又腐朽的古老本殿。
古旧的楼阁依照环形排布，层层叠叠如侍卫般拱卫着一颗超级巨树。天内理子觉得整个廉直女子学院的占地面积都比不上这颗树粗壮。
这里安静极了，没有风也没有活物，壮观的古旧楼阁群看起来像一片未曾垮塌的废墟，如同密封在真空里保存着的某种脆弱遗迹，只要用手指一戳就会破碎成一地粉渣。
天内理子感到一阵窒息，之前心头活跃着的想要当红娘的愉快情绪被这里的晦暗氛围驱散了。
“理子妹妹，取消同化吧。”夏油杰跳过了没有意义的环境介绍环节，直接进入正题。
“咦？”天内理子完全反应不过来。
夏油杰：“你应该知道的，所谓‘同化’只是给‘抹消’换了一种好听说法。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别再往前了，我们从这里回去，我保证可以妥善保护好你跟黑井小姐。”
“这……但是……”天内理子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把推上了一辆过山车，心情和头脑都被迫搅成糨糊。
她无意识地捏紧手指，被手链上串着的珠子硌痛了指腹，这点疼痛让她意识到一个问题：“五条呢？他要我们等他的，你故意支开他来和我说这些，为什么？”
夏油杰沉默了一息时间，轻声道：“悟不会来了。”
“什么意思？”
天内理子感到困惑又惶恐，她发现夏油杰此刻的眼神很陌生，虽然他们原本也就只是相处了两天，彼此根本谈不上有多么了解。
夏油杰向天内理子伸出手，摆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他努力释放自己的善意：“跟我走吧，理子妹妹，我带着你和黑井小姐藏起来。如果你舍不得原本的生活，过几天我就送你回家。那个时候天元已经错过同化时机，找回星浆体也没用了，所以你只需要说你是被我绑架了，就不会再有人追究你的责任。你可以继续上学，慢慢澄清个人名誉，你仍能快乐的生活下去。”
这番话绝对是推心置腹，天内理子可以感受到夏油杰的真诚。但她没有上前拉住夏油杰伸出的手，反而后退了一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被打动，她甚至不关心自己的命运——至少现在这一刻突然就不关心——她现在只想搞清楚两个高专男生之间是怎么回事。
“你很肯定五条不会来了，所以那个卖章鱼小丸子的人其实是你安排的，你特意叫人拖住五条悟。但是为什么？你是不是担心他不同意放我走？”
“不，悟同意了，只是……”夏油杰叹了口气，“我与他并不同路。”
他放下了白白伸出去半天的手，也不再刻意模仿十年前那个更干净更单纯的自己，他想对天内理子展示自己的真实模样。
他蹙起眉，表情似悲悯又似怨恨，多出几分狂态。
他说：“我憎恶这个扭曲的世界。拥有独特天赋的我们被迫隐藏自己，在人群之中默默付出，却不得回报。
“为了保护非术师，我们撑起巨大的结界，与咒灵战斗还要释放结界术掩盖一切。
“然后为了维持结界与结界术，又要星浆体献出生命去与天元同化。
“可是凭什么呢？理子妹妹，你本不该承担这样的责任。
“为了保护那些非术师，就要作为独立个体的你去死，不觉得这很荒谬吗？
“难道我们生来就低人一等、生来就该为了弱者奉献一切？就好像拥有力量反而成了一种亏欠。
“我无法接受，所以我决定消灭非术师，重塑这个世界，但悟并不认可我的理想，他是个难以越过的障碍。”
天内理子目瞪口呆地听完，半晌才尝试着找回说话的能力：“所以你把五条悟怎么了？”
夏油杰笑了笑，很难说这个笑容里是苦涩多一些还是轻松多一些：“为了实现理想，我只能花钱雇人杀死他。”
“……”
杀死他？
天内理子试图将自己听到的内容理解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一定有哪里她听错了，否则她不能理解自己听到的一切。
“你在开玩笑吗？”
夏油杰不打算再重复一遍自己的卑鄙了，他略过这个话题，又一次向天内理子伸出手：“跟我走，我会保护你。”
“不！”天内理子尖叫了一声，一把打开夏油杰的手，连连后退，“离我远点！”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别激动，但是她做不到。
她恶狠狠地瞪着夏油杰，内心充斥着巨大的荒谬和失望。
“我以为你们是——”彼此相爱。
“至少你们也是——”互有好感。
“你们难道不是朋友吗？”她颤抖着问。
夏油杰僵硬着一张脸，回答：“我们是朋友没错，但我已经解释过了，他挡了我的路，比起朋友他更是敌人。”
天内理子怒极反笑：“看来你在憎恨这个世界牺牲术师的同时，牺牲起别人来也一点都不手软啊。”
牺牲？夏油杰感到不可思议。这个词语怎么能跟五条悟联系在一起？
悟是最强的，可以轻易终结他十年的努力，是一座他望而生畏的高峰，他哪里会有资格去“牺牲”悟？
分明在上辈子，他才是轻易死掉的那个失败者啊！
是悟亲手杀了他，死亡的痛苦深深烙印在他的心脏和头脑之中，即便已经重生，死亡体验也梦魇一般如影随形，给与他怎样都摆脱不掉的疼痛幻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的失败。
“为了大义，必要的牺牲也是难免的！”夏油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他面目狰狞，眼中涌动着漆黑的火焰。
在那个被悟杀死的过去，他曾试图夺取名为祈本里香的特级过咒怨灵，所以需要名为乙骨忧太的特级被咒者牺牲。
虽然最后夺取行动失败了，但他早就下定了决心，也拥有了相应的觉悟。
实现理想的道路上，牺牲在所难免，他不会因此手软，更不会停下脚步！
“啪——”
天内理子将攥了一路的手链丢到夏油杰脚边。
她用看待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夏油杰，全身戒备，仿佛竖起了无形的尖刺：“夏油杰，你之前说如果我想活下去你就带我走，所以我是有选择的咯？我也可以说‘不’，对吧？”
夏油杰低头看向地上的手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这是什么？”
“五条悟编出来打算送你的礼物，他让我带到薨星宫来。他原本是想亲手送给你。”天内理子拼命压抑住哭腔。她想流泪，但她瞪着眼睛强迫自己忍住。
夏油杰默默弯下腰，捡起手链。
手链上沾了灰尘，变得脏兮兮的，他掸了掸，凑到眼前仔细观察。
黑绳上串着红色塑料珠，编得很漂亮。
如果这些塑料珠再大几圈，应该会很像一串念珠吧，倒是正好能跟他重生前故弄玄虚的“佛祖cosplay”配合。
我……是不是做错了？
夏油杰将手链缠在了自己的手掌上。
他有些艰难地发出声音：“我的道路是由我自己选择的，我也因此十分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所以是的，理子妹妹，你有选择。”
——
【假想世界的本质是虚无，它由你的记忆和现实共同塑造，以流动的咒力捏合而成，其中人物不过是梦幻泡影，不会拥有超脱假想的全新命运。】
【因此，请当心你的灵魂被虚无所伤，毕竟你终究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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