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离开

悟他不一样了。

        夏油杰其实并没有迟钝到等家入硝子发言才发觉这一点。从悟不断蠢蠢欲动着想对他旁敲侧击开始，他就知道悟不一样了。

        悟开始莫名其妙的粘人，过于关注他的行动轨迹，好像在隐隐约约防备着他做什么。

        他明明还没有暴露出诅咒师的黑暗一面，悟就已经捕捉到了什么无形的东西。在一切尚且暧昧不明时，悟已经有所行动。

        但是，夏油杰一直觉得这是因为悟很敏锐，悟通过观察蛛丝马迹预见到了未来模糊的影子，所以本能一般给出了不同的反应。

        也就是说，悟的变化是根据他的变化而生的连锁反应，这很合理。

        可家入硝子讲述的信息却展现出一个不同的可能性——也许悟的改变存在他未曾预料到的理由。

        不管怎么想，悟都不会因为觉得他很可疑，就转变得出门打架先主动放「帐」，二者哪有因果关系。

        所以这种“做事变成熟了”的改变总要有个强有力的解释。会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是当时悟想到要给他打掩护，所以为了稳妥不节外生枝，就在「帐」的方面按照规矩办事了？

        似乎也能解释通，毕竟当时悟还贴心的选择发送短信而不是打电话，展现出了足够的细心，当然也可以同样贴心的再想到这一层。

        但……好牵强。

        夏油杰忽然有些后悔，他不该心思一动就从家入硝子这里试探，他没有做好听到这样一个消息的准备，竟不敢再深想下去。

        他害怕另一个可能性……

        “各位，悟醉得厉害，我今晚带着他就近找个旅馆住一晚，你们先回吧。”

        他起身付账，把没吃完的喜久福收拾好，然后从桌子底下扒拉出呼呼大睡的五条悟，背麻袋一样背到背上。

        家入硝子三人想帮忙搀扶，结果从座位上站起来才纷纷觉得头晕脚软，能踩实地面就很不容易了，完全没有余力帮忙，他们只好认同了夏油杰的安排。

        “真是辛苦了，夏油。”家入硝子真心实意地感叹。

        她确认了一遍没有物品落下，就左手抓着灰原雄，右手抓着七海建人，三人一起脚步虚浮地离开。

        夏油杰望着三人的背影看了会儿，手里拎起喜久福，半是背着也半是拖着五条悟，艰难地一步一步离开火锅店。

        他一度觉得自己是扛着一头死猪，否则没道理这么疲惫。

        幸好不远处就有一家小旅店，招牌是粉色的爱心形状，叫人看得一阵牙酸，主打情侣房服务，压根不存在单人间。如果是平时，夏油杰觉得自己就算瞎了也不会往里走，现在却是一时顾不得许多。

        顶着旅店老板意味深长的目光和服务员小妹兴奋不已的笑脸，夏油杰木着脸开了个房间，把五条悟运送进去，一把丢到盖着粉红色床单的大双人床上。

        这张床显然弹力十足，五条悟被弹起来两下，最后呈大字形仰面朝天地陷入粉色海洋里，像一块粉团子内露出的白色馅料。

        夏油杰看的眼皮直跳，多少有点接受不能。他把喜久福放到床头，强行无视了周围存在的或明或暗的提示——比如某种封装起来的薄透物——俯身凑近五条悟，观察五条悟的状态。

        五条悟看上去是真的睡着了，因为醉酒而呼吸比平时更沉重些，一头白发乱七八糟，脸上染着薄红，强烈的凸现着皮肤的细腻，好像在夸耀一般。

        但与这张扬相对应的，是五条悟严严实实遮盖在眼前的黑眼罩，厚厚的布料像一道帷幕，将一切细微的秘密妥帖遮掩。

        鬼使神差的，夏油杰伸出手摘下了这眼罩。

        眼罩之下是一双轻轻闭合的眼，浓密的白色长睫搭着，没有一丝颤动，安静又乖巧。

        悟看上去睡得很沉，并未做梦。

        夏油杰盯着看了一阵，企图透过悟的眼皮看到底下的眼眸。这当然是做不到的，所以他只能靠想象去想悟的眼睛。

        很快这想象的画面就具体起来，与他临死前的记忆完全重合。

        在被悟杀死的那一刻，悟看着他的眼神是那样专注，那双仿佛能容纳整片天空甚至是宇宙的浅蓝色眼眸中只有他一个人。

        毫无保留，毫无间隙，完完全全只有他一个人。

        莫名的，夏油杰感到一阵燥热，他心慌意乱，不得不把注意力分散到其他地方。

        悟的衣服变得皱皱巴巴的。额角的白发似乎是沾到了汗水，看上去湿湿的。嘴唇完全放松，自然地形成一个似是微笑的弧度……

        不，他不该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夏油杰冷静下来，他重新观察了一遍五条悟，确认五条悟确确实实是醉酒睡着了，而非装睡。

        然后他倒退着走到门口，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是时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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