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凤明澜原本正在院子里溜达着放风。
前几日被阴水莲毒所困，他一直都待在屋子里没出来。现下得了丹彤鼎的碎片将阴水莲毒暂时压住后，他便想着出来透透气。
没想刚出来没多久，这个陌生男人就突然从天而降，一言不发地紧盯着他，身后还远远坠着几个玄天宗弟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弟子都踌躇着没有上前。
白堇送即墨听寒下山去了不在，凤明澜也不知道这人听不听得懂妖语，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终于有弟子硬着头皮上来。
“颜师伯。”
那弟子先同男人行了礼，这才指着凤明澜介绍道：“这位是妖族少君，受掌门所邀，暂来我门做客。”
“妖族少君？”
男人缓缓开口，吐字腔调稍显滞涩，似乎已经久未开口，“便是你挖了本尊的坛子，引动了上面的传送阵？”
凤明澜：“……”
糟糕，做坏事被正主发现还被找上门了怎么办。
凤明澜尴尬到脚趾抓地，颇有小时候不小心弄坏其他小朋友的玩具后被院长阿姨领着去道歉的既视感。
然而现在他身边没有院长阿姨，对面也不是被他弄坏东西的幼儿园小朋友。
从旁边弟子的态度来看，这男人大概地位很高，修为也不低的样子。
后方有弟子听到男人的话，人群短暂骚动片刻，一名弟子上前，手里正捧着那酒坛子。
男人接过酒坛子，垂眸对着上方已被触动过的传送法阵打量片刻，目光重新移到凤明澜身上。
人证物证俱在，凤明澜自知理亏，又势不如人，底气不足地“啾”了一声，点头认下。
按照常理，接下来就该由二人中的一方提出赔偿方案，商量具体的赔偿细节了。
却不知为何，听到凤明澜承认后，男人沉冷的表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冷得更厉害了，薄唇抿成直线，眉心更是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旁边的弟子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凤明澜歪着脑袋不明所以，两边正僵持着，凤昀回来了。
瞅见自家爹回来，凤明澜眼睛一亮，欢快地朝他扑腾起翅膀，“啾啾啾啾。”
凤昀快步过来将幼崽抱起，心下略安，看向颜子舟的方向。
当年他进人界属于偷跑，为了不被发现，不止换了假名，在外形上也做了颇多改动。
只是两人当年毕竟同游历练过许多时日，对彼此的了解也不仅仅浮于表面，能不能不被颜子舟认出自己，凤昀还当真没有完全的把握。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凤明澜不知道凤昀跟男人之间的旧事，以为他是在疑虑此人的来历，便将男人进来后的事情同凤昀全部汇报了一遍，“啾啾啾啾。”
看凤昀神色凝重，凤明澜的声音不由得带了点担忧，底气不足，“啾啾啾啾……”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家被赔得倾家荡产的画面。
不知道幼崽是怎么脑补到这么多的，凤昀哭笑不得，原本沉重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了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安抚，“乖崽放心，没那么严重。”
凤明澜松了口气，顺势蹭了蹭他的手指。
也就是这一下，凤明澜忽然察觉到什么，回头一看，发现先前那男人不知何时又沉下了脸，面上阴云密布，正死死地盯着他，准确地说，是盯着凤昀放在他头顶的手指。
这个人好奇怪啊。
凤明澜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凤昀也注意到这一幕，抬手挡住他。
“咳，师兄啊。”
松云道人轻咳了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引过来，温声提议，“外间风冷，不如咱们进去说？”
松云道人原本是和凤昀一起来的，两人几乎一前一后落地，只是凤昀更快一些。
而因着先前的事情，松云道人原本想矜持着一下等颜子舟先发现他，无奈站得腿麻了都没人看他一眼，只得按捺不住开口。
没办法，周围还这么多弟子在看着呢。
这两人一看就有什么事的样子，真要在外面说起来，恐怕没几天就会传得全修真界就知道了。
其实松云道人早在刚落地的时候便发觉这两人不对劲了。
先是颜子舟，目光死死地盯着人家，动都不动一下。再是妖帝，像是在有意回避颜子舟的目光，颇为反常。
联想起先前在大殿时，弟子来通报颜子舟回到宗门时凤昀那奇怪的神情，再看看还被颜子舟捏在手里的酒坛子，松云道人可不就猜到了。
八卦不宜宣扬，松云道人发现后当即便回头给跟着自己来的小弟子使眼色，示意他把周围的无关弟子先清场。
偏偏小弟子是个看不懂眼神的，松云道人挤得眼睛都酸了他还满头雾水，无奈只能自己开口打破。
松云道人边想边止不住地心累，一个师兄不省心，一个徒弟也不省心，就剩个师弟了，还沉迷修炼整天闭关，他这个掌门当得也太不对味了。
干脆别干了吧。
松云道人被这个想法勾得蠢蠢欲动，但看着周围一大片人，又不得不暂时把心思收起来。
最后一次！
绝对是最后一次！
等收拾完这个烂摊子就撂摊子。
松云道人边想着边把凤昀颜子舟引到内院坐下，又把小弟子拽过来安排他去周围清场，最后低声吩咐他道：“去栖梧峰看看你洛师叔闭关没，没闭关的话把他叫过来一趟。”
小弟子问，“那如果洛师叔闭关了呢？”
“那你就不用回来了。”松云道人满面慈祥，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和蔼又亲切，“明白了么？”
小弟子被他摸得一个激灵，终于福至心灵，明悟到先前师尊为何那样看着自己，“弟子这就去！”
说罢，小弟子忙不迭地把先前进来的两个无关弟子一起拉出去，又把外面的弟子驱散开。
直把整个山脚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小弟子这才深吸一口气，朝栖梧峰的方向狂奔而去，边跑边在心底无声呐喊——
师叔啊！
您可千万别闭关啊！师侄这次能不能苟住小命就全靠你了啊！
也是他运气好，抵达栖梧峰时，洛清离极罕见地没有闭关，而是站在山腰处的一颗梧桐树下，手里捻着一根金红色的翎羽，眼睫微垂，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雪早已停了，朝阳从天边升起，先染出彩色的云霞，又落在雪面，折射出柔和而又绚丽的光。
枝头的雪似是融化了一些，弯曲的枝干向上抬起些幅度，和着细风抖落簇簇雪花。
声色静谧，白衣白发的男人站在树下，周身雪花飘扬，远远望去，恍若画中仙人。
小弟子跑了一路早已气喘，撑着墙壁稳住身体，头也不抬，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师叔！”
画面碎裂，洛清离捻动尾翎的手指顿住，微微回头，“何事？”
看清他眼睛的一瞬间，小弟子浑身一个激灵，立刻低下头，恭恭敬敬道：“天池那边，师尊请您过去一趟。”
“大师兄回来了？”
“是，颜师伯也在。”
这一声如石沉大海，小弟子等了一会儿不见洛清离回声，悄悄把头抬起一点，才发现树下早已没了男人的身影。
竟是已经走了。
小弟子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欲哭无泪地转身往山下跑。
师叔，您老人家要走，就不能把我也带上吗！
＊
化神期修士领悟天地法则，身随意动，心念一转即可瞬行千里。
从栖梧峰到天池不过短短一瞬，洛清离几乎刚到院中，便听里间传来一道夹杂着愤怒又隐含痛楚和凄怨的男声——
“夙云，你当真以为换个名字换张脸，我便不认得你了吗？”
却说几人进屋之后，没了旁人围观，几人的心境也是各不相同。
松云道人本想离开让他们自行处理，但想想颜子舟的脾气，又生怕他和凤昀打起来影响两族关系，只得硬着头皮留下，分别为两人介绍。
“帝君，这位是我师兄，颜子舟。”松云道人道：“师兄，这位是妖族帝君，凤昀。”
松云道人刻意加重了妖帝两个字，本意想让颜子舟明白对方的身份，也在心里掂量掂量，却不想颜子舟丝毫没有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
“凤昀？”
颜子舟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目光沉沉地锁在凤昀身上，“不知帝君可识得一个叫夙云的雀妖？”
“不认得。”凤昀淡声道：“本座此番不是来帮寻人的，剑尊还是先来谈谈赔偿事宜吧。”
“赔偿？”颜子舟目光落在他怀中的凤明澜身上，声音发紧，“还未曾问，帝君与它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句话，凤昀睫羽微垂，抚摸凤明澜的动作顿了顿，“此乃吾儿。”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凤明澜悄悄从凤昀怀里探出个脑袋，一眼看到爬满裂纹的桌子，又立即缩了回去。
卧槽，这人是来寻仇的吗？
看起来好像还不是什么能一笔带过的小摩擦的样子……
凤明澜有点慌，若真是来寻仇的，他们现在可是等于在敌军的大本营啊。
白堇下山去了，跟来的妖侍们也都留在外面，孔怀桉也不在。万一出什么事，恐怕都没人知道怎么回事。
凤明澜有些捉急，他苦思冥想了半天，终于隐约记起离开帝宫前孔怀桉曾给了他一件像扣子一样的东西，说是可以远程传声，缺点是只能单向，距离也有限制。
趁着没人注意他，凤明澜借着桌子遮掩悄悄伸出爪子，勾进凤昀腰间的储物袋里摸索。
也亏得他平时没事就往里面翻东西，对里面的东西位置大致都有个数，没多会儿就找到了那枚扣子。
凤明澜把扣子扒拉过来，试着摁了一下。
亮了！
只要亮了，就代表两边离得不远，孔怀桉能听到他们这里的动静。这样即使他们出事，也有人知道来龙去脉。
凤明澜刚放松下来，便听到身后“砰”的一声炸响。他刚才只顾着找传音扣没注意，回头才发现局势不对。
两人方才不知都说了什么，凤昀脸色已然冷了下去，颜子舟更甚其之，豁然起身。
男人怒极反笑，面上情绪浓烈到几乎氤氲成墨，盯着凤昀的脸一字一句道：“夙云，你当真换个名字换张脸，我便不认得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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