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巧心有孕
一转眼又过了月余,云州已入深秋。
红袖着了身茜红团锦琢花襦裙,披着薄纱帔子,赤着脚走在廊上。路过的侍女与酒姬们都朝她福礼问安,她含着笑一一回过。
待她走远后,几个小侍女窃窃私语起来:
“听闻红袖姐姐要有大造化了呢。”
“鸨妈说有位客人出手大方,替姐姐赎了身,还立了女主户。”
“我天!这是多大的恩宠啊?”
“就是包了天字号整整一月的那位爷。说到底还是红袖姐姐有福气,我们想都不敢想呢……”
众人虽说得小声,但红袖毕竟是锦衣使培养出来的探子,耳力自然是一绝,听得一清二楚。
她叹了口气,这倒是她连累王爷名声了。
“你安心吧,咱们主子在盛京经营这么些年,早就没啥名声可言了。”乌语扛着一沓账册出现在她旁边。
红袖瞥了他一眼,心道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半点声响都没有。不过她知晓乌语身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账册查完了?可有眉目?”
乌语摇了摇头道:“若是这账册能查出问题,那古棱就白当这十八年的刺史了。”
不过也算有喜报,乌听带人乔装成布商,顺着锦帛坊查到了古棱藏放贡丝的仓房,就在观云阁后头几里地,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里。
霍言翔站在窗口,遥遥望向镜湖的另一侧,那边有几排与整个清乐坊的繁华格格不入的破旧民宅,古棱的私宅仓房就在那处。
“怪不得从前遍寻不到,谁能想到他竟然将如此贵重的东西藏在破瓦寒窑里。”乌语恍然大悟,“王爷,接下来要怎么做?”
霍言翔道:“引蛇出洞。”说着,他在城邑图上点了点,“这几处,多派些人手盯梢。我们在云州逗留太久,古棱已疑心,明日我与红袖先走,要留下些破绽,他憋不了多久了。”
虽表面账册没有什么大的纰漏,但霍言翔知晓,古棱手上有批蚕丝已开始发生霉变,再放下去便得不偿失了。
霉变的蚕丝自然也是霍言翔的人动的手脚。
古棱为了卖得高价,贪扣的皆是生丝。生丝未脱胶,保存最需谨慎,必须通风干燥,温度过高或过低都不行。如不及时纺织成绸,定要时常翻晒才能保存长久。
原本霍言翔来云州前,古棱手上的生丝即使压库不出,只要保证仓房那通风透气,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但霍言翔在此慢吞吞地查了月余,前阵子下雨仓房有些漏水,已有一批生丝开始霉变腐化,急得古棱几人肝疼。
那漏水之处便是乌听去弄的。
。
另一头民宅里,原本奢华的装饰被古棱踢到了大半,波斯地毯上满是瓷器碎片与黏腻不堪的茶汤,就连那座山水独屏都被先到在地,溅上的茶水将墨色晕染开去。两名茶娘抱成一团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而室内其他人皆是不敢言语。
待古棱发泄完毕,瞪向黎封道:“我让你去向贤王赔礼,你可去了?”
黎封低头回话:“自然是去了的。且下官向王爷赔了份大礼,王爷收下后,很是高兴。”
“你将红袖送给他了?”
“是。”
古棱挥了挥手,有小厮鱼贯而入,用最快的速度将茶室打扫干净,又搬来几张圈椅依次排开,请众官员入座。
“便宜他了。”古棱似是有些累脱了力,摊在圈椅上喘着粗气,但语气仍然暴戾,“他自以为做得隐蔽,但我这十八年的西州刺史也不是白当的!眼下他已摸到我们这处仓房来了,若是他回京后向圣人说上那么一嘴——”
“先下手为强,咱们便要他有去无回。”
海大巍听完一惊:“古大人,那贤王身边可是有锦衣使的啊!”
古棱往地上啐了一口道:“锦衣使又有何为惧?!我已经摸透了,贤王小儿此次出行就带了那十来名仆从和三十护卫。双拳难敌四手,黎校尉,你去找八百‘山匪’来,我就不信他能活着出去!”
这时,有名小厮打扮的人进来在古棱耳边言语了几句,随即便见他嘴角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观云阁的探子来报,贤王后日便要启程返京。黎校尉,你叫人埋伏在官道上,除了红袖,其余的,‘不幸遇匪’。”
“下官这就去安排。”
从宅子里出来,黎封微微侧身向观云阁望去。
观云阁不愧是云州第一大阁,站在底下朝上看,整座楼阁好似屹立于缥缈的云端一般。
三七在一旁递上披风,忧心道:“爷,咱们真的要对贤王下手?他身边的锦衣使可不是好对付的。”
黎封将披风接过,长腿一迈跨到马上:“咱们准备的那份大礼,也是时候送出去了。”
“你去一趟江北寨,传刺史大人的命令,点一千名兄弟,”黎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告诉那邢老二,事成之后,酬劳将是以往的三倍。”
他拿舌顶了顶那颗松动的大牙,将“刺史大人”四个字说得一字一顿。
那古棱不是叫嚣八百山匪就可以要了贤王性命吗,他就点足一千,且看古大人事迹败露后要怎么哭吧。
三七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马鞭一挥便往城外赶去。
黎封自巧心讲述三年前观音桥之事后,就对霍言翔上了心思。
依照巧心的描述,霍言翔不仅懂武,还是个中高手,更别说那晚宴席上他身边神出鬼没的那名锦衣使了。
所以海大巍那“贤王就是锦衣使统领”的消息极有可能是真的。
对于霍言翔与谭宝莉之间的关系,这笔账他自然会找机会向谭家讨要回来。但夜宴上古棱当众下他的面子,这口气他可咽不下去。
古棱在这个位置上安逸久了,越发鼠目寸光起来,不若就让他吃了这大亏,自己也能借机往上升一升。
毕竟,他要送给贤王的那份大礼,可不简单呢。
。
云郡城门下,来往的车马人流正有序地排着队,拿着出发地府衙核签的路引,等守城官兵一一核验盖章后,方可进出郡城。
谭宝莉歪在马车里打盹。
她是第一次独自离家如此之远,从前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同州的林郡老宅罢了。这月余的行程里,她沿着官道,将西州云州两地大大小小的郡城都玩了个遍,甚至还在一处风景优美的小村落里待了些许日子。
那村落离褚云国边境极近,许是收到褚云国风气影响,村中多女子。她们养蚕、纺丝、织布,虽品质上不如褚云国产出的上乘,到底也能靠这门手艺养活一家人。
谭宝莉是头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大泽的辽阔与差异,怪不得古人常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呢。
进城的队伍虽长,但很快就排到了谭宝莉的马车。巧兰将路引递过去,还往官兵手中塞了个小荷包。
有钱财开路,自然少了许多繁复盘查的手续,那官兵收了荷包,很是上道地在路引上敲了公章,给谭家马车放了行。
不过那荷包还没在小兵手上停留多久,就被护卫长抢了去。
“哟,还挺肥。”护卫长掂了掂荷包,不用开便知道里面装的并非铜板,而是碎银。“哪家富商啊?看马车装饰,好似是个女眷吧?”
小兵谄媚道:“多肥还不是孝敬您的。不过不是富商,路引上写的西州籍黎谭氏,似乎只是来寻亲的普通妇人。”
“西州……黎谭氏……谭……”护卫长想了想,一拍脑袋,“糟了!赶紧派人去通知黎校尉,他家中娘子寻来了!”
那小兵显然还没明白过来,喃喃道:“黎校尉的娘子,不是那茹夫人吗?”
“茹你个屁!”
护卫长赶忙自己跨上了马,朝街道飞驰而去。
黎封下值回到府中,巧心立即迎了上来,替他脱去鞋袜外衫,换上一身常服。
原本得知他要到云州任职,谭振华替他置了一座二进的宅子,就在那清平坊近旁,毗邻东市,闹中取静,很是不错。不过他借口离府衙太远,将那宅子卖了,自己个儿重新寻了处一座一进的小院子,买了两个仆妇一个丫鬟负责扫撒做饭外加伺候巧心,剩下的钱,又在郊外置了个庄子,佃收算不上多,倒是能保证每日新鲜瓜果不断。
巧心作为大丫鬟,自小跟着谭宝莉长大,对账管家的方法她也做得像模像样,将家里与庄子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是讨得黎封喜欢。故而在云郡,除几位亲近的弟兄外,众人皆是不知谭宝莉身份,只认巧心这位“茹夫人”。
她讨得黎封欢心,早就哄着黎封承认了她“张巧茹”的本名,对外又一直称自己是黎封的夫人,久而久之,就连黎封的那起子猪朋狗友们都喊起了“茹夫人”的称号。
无奈她的奴籍未销,是无论如何都不得立户的。
明面上她是风光无两的茹夫人,内里她仍是贱婢巧心,这叫她怎么不恨。
收起心中所想,她小鸟依人状靠在黎封怀中,将黎封的大手牵起放在小腹上,羞涩道:
“贺喜夫主,夫主就要有自己的小郎君啦。”
“黎校尉!您西州的‘亲戚’来寻亲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巧心的话倒是让外头大嗓门的护卫长给盖了过去。
护卫长在“亲戚”二字上咬了重音,还对着黎封挤眉弄眼的,黎封当即便明白他说的是何人了。
那谭宝莉竟是自己找来了。
黎封赶忙命田七去套马,让婆子丫鬟把巧心的衣服首饰胡乱一团,全塞马车上去,并叮嘱道:“眼下我仍需谭家助力,你我之事不可让谭家知晓。你乖乖的,去庄子那住上一阵子,待我去接你回来之前不准到城里来。”
说罢,并没有给巧心反驳的机会,便让三七甩鞭驾车而去了。
巧心目瞪口呆,这速度匆忙,黎封甚至连丫鬟都没让跟上车来,到了庄子,谁来伺候她?
这时,一阵熟悉的马铃儿轻响,巧心偷偷掀开一些车帘,果真看到谭家那极致奢华的马车与自己的马车擦肩而过。马车上端坐着的,不是那谭宝莉还是谁?
自己计划一整日的惊喜转眼泡汤,还被夫主丢到庄子上去躲躲藏藏。
巧心红着眼睛咬着牙,心中暗自发誓,将来必要那谭宝莉给自己下跪道歉,为今日之事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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