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梦境
陈辰的学习成绩一直极好,苏清只是中等偏上。
每次在榜单上找陈辰的名字都很轻松。
每当苏清说着“抱歉,麻烦让一让”,费上吃奶的劲地穿越层层人海挤到榜下,就能看到那张底色红得耀眼、上面用黑色的正楷工整地写着名字和成绩。苏清每次都是从第一名开始往下数,大多数时候不用往下数,第一名便是。即使第一名不是陈辰,那么从第一名到第二十名里,也准会出现他的名字。
陈辰那时看似是那种很朴素的学霸,梳着好打理的寸头,戴着眼镜,埋头学习,不熟悉他的人会以为他沉默寡言。
他虽然长得很好看,人却好像没什么存在感。但依然总有目光如炬的女同学,托苏清去递上一封情书。
但是陈辰一封也没有写过回信,他会接过来,平静地、认认真真地读过那些一封封悸动而热烈、真诚而简单的心意,然后感谢对方的好意,最后告诉苏清,麻烦帮他转达自己的拒绝。
苏清这样的活计干多了,最后不知怎么的,流言甚嚣尘上,说其实陈辰是喜欢苏清的,所以才拒绝了别人的好意。
但班级里每个人的关系也都很好。无论是吃力不讨好的苏清,抑或是沉默寡言的陈辰,都是被喜欢着的。那些曾经对陈辰抱有好意的女孩子,也觉得“如果是苏清的话也可以接受”,对他们的并不存在的恋爱关系加以了许多真诚的认同。
那时候受流行小说影响,打球打得好、或者呼朋唤友的的男生,远远比学习好的男生更受欢迎。苏清有时看着他漂亮的侧脸,会想:如果他也是活泼开朗、左右逢源的人,那么拜托我递情书的人大概会翻上几倍。
虽然弟弟长大了,不再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地叫苏清姐姐,但两个人的关系始终还是极好。
小学时一起吃校门口的面衣酥脆的炸串。大大的方形油锅里,一串串鸡柳、鸡排落在锅里,油浸泡住串体,不停地冒着泡泡,发出细碎的响声。那声音在周围孩子的沸反盈天声中,显得极为安静,不值一提。他们两个手中举着热乎乎香喷喷的炸串,吃得嘴边都是蒜蓉辣酱。等吃完了,再拿出揣在兜里的时而齐整、时而皱巴的卫生纸,把那些棕红色的酱料擦去。
初中时一起吃校门口的煮得入味的麻辣烫,依旧是三轮车上装着方形的锅,交错的铁板把区域分成一格一格。麻辣烫上飘着辣乎乎的红辣椒,底汤的香味一出校门就能闻到。那香气飘呀飘,把一群孩子吸引到了麻辣烫车前。牛肉丸、鱼丸、蟹柳…。五毛一串的麻辣烫,要上四串,再请求摊主多放一勺汤。
高中时一起吃校门口的拉面。不辣的拉面,面碗里骨汤清澈见底。辣的面碗里,拉面上面罩着一层透明的红油,捞起一柱细而实的面条,红油便随之裹在面条上。最上层是几叶蔬菜、几片牛肉、一撮葱花。说不上多么好吃,但那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无论是苏清还是陈辰都吃得很多,吃到最后,碗里总是连汤也不剩。引得老板娘连连惊叹。
这样当彼此的饭搭子,从小当到大。在每一段成长里,都留下了彼此的痕迹。
而时光是最为巧妙的催化剂。它在这样平凡又普通的生活里,在不知不觉之间把两个人的关系酿得越发醇厚而深沉。有些人的友情是消耗品,持续一段时间,便见底了;有些人的友情是水,看似淡而无味,但却一直持续下去,不可或缺;有些人的友情是酒,时间越久,便越是醇厚。苏清和陈辰便是这样。
直到两个人大学考去了不同的城市,天南海北。虽然各自有了不同的朋友圈,但也依然保持着联系。
回去以后苏清在梦里忽然梦见了陈辰。梦见他高中的样子。
梦里他还是那个高高大大的青涩少年,和现实不同的是,他还像小时候一样腼腆可爱地叫她姐姐。
他们在苏清姥姥家的院子里,冬天,多云,阴天。院子的田地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两个人把葫芦苗上枯萎的叶子用手指碾碎,拿来过家家。
随后梦境一转,风和日丽,阳光灿烂。枸杞树开着淡紫色的小花,在梦里转眼之间结出了红色的宝石一样的果实,果实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梦里两人一起摘着枸杞吃,苏清还多摘了一些,说让陈辰带给家人。
陈辰在梦里说好。
梦是很短暂的,仅仅是惊鸿一瞥。
闹钟响起时苏清还睡得很香,温暖的梦境还在脑海中尚未淡去。
她朦胧着睡眼,拿起手机看了时间,随后点了“稍后提醒”。
闭着眼睛也没再入睡,只是缓缓地清醒过来,有些不舍地感受那份温暖的流逝。
等适应好了,还没过几分钟。不等闹钟再次响起,她已经把手机拿起来,检查有没有新信息。
还真有一条,是陈辰今早发来的照片,照片里是他封城期间拼的乐高的新进度。很大的一艘船。
这时候苏清忽然想道:“枸杞是什么时候结果来着?是春天还是夏天?我已经不记得了。”
苏清随手选了个熊猫头点赞的表情包给陈辰发过去,又回:“有被帅到。”
然后回:“我昨天梦见和你在我家老院摘枸杞。”
陈辰发来消息:“好些年没见到树上长的枸杞了,老院过阵子马莲花该开了。”
老院特指苏清姥姥家的院子。枸杞只有那里有。这是两个人共同的回忆。
“枸杞是春天结果,还是夏天结果来着?”
“我查了一下是6到10月期间。”
苏清恍然大悟,想起某一日秋末的阳光打在枸杞上,她顺着被枸杞树包围的坡往下走,那里是储物室,门口堆着许多木头。
又回想起她有一次掰掉一块朽木,里面密密麻麻的蚰蜒活动着,让她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去碰木头。
随即起床、穿衣、刷牙。拿上通勤包,下楼吃早餐。
早晨的空气很清新,小鸟在枝头啼叫着,悦耳好听。
苏清在小摊上买了个煎饼果子,大姐熟练地一通操作,笑盈盈地把热乎乎的煎饼果子递过来。苏清咬了一口,薄脆喀嚓作响。
把早餐拿在手里去到和同事小露约好的拼车点,小露还没来,苏清啃着煎饼果子玩手机,打开手游,开始肝每日任务。
等苏清的煎饼果子吃完了,小露也过来了。她手里拎着楼下面包房买的三明治,递给苏清一颗旺仔牛奶糖。
两个人含着牛奶糖叫了辆滴滴。
到了单位,打卡,打开电脑,开始一天的工作。
苏清的工作是英语翻译。打开电脑,从中准确地找到手头的英语合同和施工图纸,打开软件和语料库,她的手在键盘上飞速打起字来。
翻译的工作没有那么多可以长篇大论描述的东西,唯独需要做的就是一点一点的勤恳的积累。
对于口译,每一个细碎的单词都可能是出现在口译过程中的绊脚石,需要做的就是踏实地记忆,诚恳谦虚地面对每一个单词。
而做笔译最需要避免的是望文生义。
比如ineedthosefinancialreportsyesterday这句话。
如果不仔细审句,就会把“need”当成“needed”,错误翻译成“我昨天需要这些财务报告”。而need+yesterday,其实是固定搭配,指的是急需的意思。这句话的正确意思是“我急需这些财务报告”
在实际工作中很容易因为这样的小细节,而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苏清仔细地审视着单词,时不时停顿一下,检查句子是否通顺。
译事三难信达雅,首先是信,其次是达。苏清对自己的要求是做到这两点,至于雅,那是文学翻译需要考虑的事情。
她从那所211大学英语系毕业,未经读研,一毕业就直接入职了现在的这所公司,一开始还是纯新手,连螺丝用英语该怎么说都不知道。经过了几年的磕磕碰碰,磨练到了现在,对“金属切削”、“机床”、“金属工艺学”、“传动”、“频率特性”等一众术语信手拈来。虽说比起以前熟悉了业务内容,但依然需要一丝不苟、聚精会神,丝毫不敢大意。
最近她刚做完了一个大项目,是来自b社的合约和重要图纸。这份活真的很重要,她每天的工作时间都花在了上面。
图纸上面画的是一种铲掘系统及包含该铲掘系统的平地机。这套方法获得了国家级的专利奖。按目前的数据来讲,如果这份技术投入实际应用,作为企业的主要业务的铲掘系统,效率可以比之前提升十个点。成本收益之类的苏清不懂,但看着图纸里的种种参数,只靠一点常识也能明白,这套系统引进之后,恐怕整个公司都会围绕它发生改革。
而公司内部的态度更验证了这一点。海宁亲自找到她这个小小翻译,着重强调了几处重要的地方,并叮嘱苏清这些地方一定不要弄错,做的时候注意校对。
有了这些压力,苏清自然是更加兢兢业业。
在写写停停之中,转眼几个小时过去,手头的合同翻译得差不多了。苏清的脑细胞被榨取得干涸,脑子好像都有些朦胧了。
她喜欢自己的工作。在认真地对比每一个单词的时候,会有一种在拼图堆中找到一块正确拼图的快感。
人对事物命名就构成词语,词语凑得多了就是语言。苏清总会想象从没有文字、结绳记事的蛮荒时代,到人们可以以书信互诉衷肠的时代,并从中感受到一种从无到有的浪漫。
工作结束,她整个人从心流模式中脱离出来,然后大幅度伸了一个懒腰。
看了电脑屏幕左下角,11点45分。她站起身,打算去公司的茶水间给自己泡一杯咖啡。到了门口,却听见老李说话的声音。她暗道晦气,转身要走,却被小周颤抖的声音拉住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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