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欺君
阮苏用马三的老婆本贿赂几个典狱司的狱卒，总算是在牢里见了父亲一面。牢房潮湿，又多是蛇虫鼠蚁，也不知道爹爹在里面受了多少罪，阮苏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下一秒就要决堤了。
阮苏来到牢房门口，声音哽咽：“爹爹……”
只见她爹爹躺在一张昂贵的兔毛毯上，手边还放了一盘紫玉蒲陶，这个时节吃的蒲陶不是蒲陶，而是金子。
阮苏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她还担心爹爹在牢里受苦，没想到过得还不错，至少比她过得舒坦。
阮金升看着牢房门口黄不拉几的人，差点没认出来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他鞋都没穿跑过来，心疼道：“女儿啊，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阮苏搓了搓脸上的豆粉，小声道：“我这都是假的，倒是爹爹，你怎么突然被关进大牢了？”
阮金升叹了口气：“京中有人故意诬陷我阮家私铸钱币，我一时不察就被人钻了空子。”
“爹爹放心，清者自清，我一定会洗清爹爹身上的冤屈。”
阮金升摇头苦笑：“不必了，我已经打算认罪了。”若不是他已表明态度，哪能在这牢狱中悠哉度日。人固有一死，他只想在死前过几天痛快日子。
“为何？”阮苏惊道。
“现在认罪还能保得阮家上下的性命，若是我坚持不认罪，阮家上下皆有性命之忧。对方有备而来，我们在京中并无任何势力，一味顽抗也不过是鸡蛋碰石头。”
阮家唯一一个沾的上边的亲戚嘉贵人，在宫中是既无宠爱，也无子嗣，尚且不能保全自己，更别说救他了。
阮苏不太明白：“我们阮家做生意向来是和气生财，到底是谁非要致我们于死地。”
阮金升看着盘子中的紫玉蒲陶，开口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阮家这泼天的富贵，终究是招了某些人的眼。
阮金升不舍地看了看阮苏：“我们阮阮生来便有福运，只要有你在，我们阮家以后定能东山再起。”
“不是以后，”阮苏纠正他，“爹爹现在不会有事，以后也不会有事。”
阮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心里也算是有了底。有人觉得他们在京中没有倚仗，才敢肆无忌惮地贪图他们的财产，那她便去找一个最大的倚仗。
阮苏想了想：“爹爹暂时先不要签认罪书，能拖几日就拖几日。”
“这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不是说我想拖几日就能拖几日的。”
“拖不了就哄，哄不了就骗。”商人最厉害的便是那条三寸不烂之舌，爹爹哄骗人的功夫绝对在她之上。
“……我尽力。”
阮苏从典狱司出来，让马三去成衣坊，胭脂铺中买了女子梳妆用的所有物件儿。不到半日，马三的老婆本就少了一大半。
马三心疼的要滴血：“阮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打扮。”
阮苏涂上最后一层口脂，开口道：“我过几日要进宫，若是打扮得破破烂烂，恐怕连在宫门口递牌子的机会都没有。”
“你现在进宫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是自投罗网，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她诈死这件事若被别人发现定是欺君之罪，但若是她自己说出来，那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当今圣上笃信天命，沉迷修道炼丹，只要稍加利用便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阮苏把剩下的一点银子放到马三手中：“去城中多找几个小乞丐，教他们唱一首歌谣。”
三月三，宫门外，鼓乐声声起，明君圣心福星照。
阮苏舍得花银子，不出两日这首歌谣就传遍了整个京师，一些爱拍马屁的言官很快将民间的赞扬传到了朝堂，还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页溢美之词。
梁帝虽然昏庸无能，毫无政绩，但也爱别人夸自己的贤德之名。三月三那日，久不上朝的梁帝破天荒进了朝堂。梁帝坐在那把龙椅上，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是一个受万民爱戴的好皇帝。
阮苏算好了时辰，在宫门外敲响了登闻鼓。
大梁开国以来，在京师设立都城，大梁开国皇帝为听取民意，特在宫城外设登闻鼓，以正视听。
大梁传了几代早就不似从前那般和平安定，忧国爱民，自从上次有人敲登闻鼓被处于笞刑，这登闻鼓至少十几年没人敲过了。
京师的百姓也因为听了那首歌谣来宫门口看热闹，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又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鼓台上的人穿了一身黛青色白纹昙花留仙裙，腕上带了一只莹润剔透的白玉镯，在高高的登闻鼓台上显得些清冷。其实这样的衣裳应该配一套青水碧玉头面，可惜马三的钱不够了，阮苏只能凑合着买了一套白玉头面。
阮苏今日没有乔装，而是用了真面目示人。远山黛，芙蓉面，阮苏出门前特意用朱砂在额间画了一朵昙花，扫了一层淡淡的金箔粉，有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围观的百姓认出了阮苏的脸：“这不是前几日坠崖身亡的阮家小姐吗？”
“听说阮小姐坠崖之后被仙人所救，所以才能毫发无伤地回来。”
“怪不得，都说阮家小姐出生时便有福运，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啊。”
阮苏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镇定，一个一直躲在阮家金银堆里享乐的废物大小姐，突然要担负起拯救家族的重任，阮苏其实心里慌得厉害。
宫城中的守卫本想把登闻鼓上的人抓起来，但鼓声很快传进了朝堂，圣上好不容易做出了明君的样子，谁也不敢当着京师百姓的面打圣上的脸。
于是敲登闻鼓的阮苏被恭恭敬敬地请到了朝堂，阮苏毕竟是差点成了梁帝儿媳妇的人，梁帝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阮苏。梁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让身边的常侍辨认了一番，确定是阮氏女无异。
梁帝想起那场因阮家女意外身死才半途而废的婚事，拍案而起：“大胆阮氏，竟然敢假死欺君！”
他费了大半年，才让钦天监找了一个与那孽子相合的八字，结果阮家女还没过门就意外身亡，他生怕自己也被那孽子害死，寝殿中贴了不少黄符。
谁知这阮家女竟然没死，梁帝觉得皇家颜面受到了挑战。
阮苏朝梁帝行了一个礼：“陛下息怒，当日民女被山匪劫持，确实意外摔下了悬崖。民女原以为必死无疑，但醒来时却发现身上包裹着软绵绵的拂尘，崖底还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仙人。”
“然后呢？”梁帝求仙问药多年，就想着有朝一日飞升登仙。
阮苏看梁帝来了兴趣，编起故事更加得心应手：“民女被仙人所救，原本想拜仙人为师，从此一心修道，早日登仙。”
梁帝看着阮苏面上露出赞赏，没想到这女子竟有如此远大志向，与此同时心底又有一点失落，他明明也一心向道，怎么没有如此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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