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杨姝意识回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里。
她面前是一个梳妆台，镜子中倒映出她的脸。她的头发似是被打理过，身上穿着一条墨绿色丝绸睡裙。
两个化妆师围在她身旁，其中一个正打算给她画眼线。
杨姝：“？”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还好，君临剑仍被她握在手中，光华内敛，锋利如初。
“杨小姐，请不要低头呀。”化妆师在旁边说着，停下手中的眼线笔，避免画错位置。
杨姝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视线滑过君临剑，态度极其自然，她唯一的烦恼似乎真的只是手上的眼线笔而已。
另一个化妆师说：“您是不是有些烦闷？很快就要画好了。”
杨姝说：“有手机吗？我想要我的手机。”
她穿的睡裙没有口袋，自然也没有原来的手机。
“有的。”化妆师打开梳妆台的抽屉，把手机取出来，双手递给杨姝。
杨姝接过，道了谢。她解开屏幕锁，确认这确实是她原来的手机。
她找到王驰易的电话，拨过去。
电话“嘟”了两声，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杨姝没有再打电话——刚才和她在一起的三个人里，她只有王驰易的联系方式。
她没有和裴致交换过手机号码。
杨姝把屏幕锁了，陷入沉思。
化妆师在旁边等她打完电话，才说道：“杨小姐，晚宴一小时后就要开始了，您看，我们要继续吗？”
她举了一下手里的眼线笔。
“什么晚宴？”杨姝问。
化妆师停了一下，显然对杨姝的问题感到不可思议，但她仍然回答：“裴先生的晚宴。”
“裴致？”
“是他。”
杨姝闭了闭眼，耳边各种动静不断放大。
她听见隔壁房间有许多人走动的声音，大多数声音来源都是女性，她们小声地交谈。
“不知道杨小姐会喜欢哪种款式的裙子，我们都不了解她的喜好。”
“多准备几条总不会错。”
“思思，你又在摸鱼。”
“嘘，你们先准备，我在看新闻。”
“有调查结果了？”
“嗯，专家说这种身体乏力的症状在全球都同步发生，应该是和气候变暖有关。”
“听他鬼扯！我爷爷昨夜咳个不停，还吐了一口血。气候变暖能这样？”
“你爷爷还好吗？”
“连夜送去医院了，医生开了药，他病情稳定下来了。不过我看医生她自己的状况也不是很好，就像是一直持续不断地被吸取生命力。”
“这是什么可怕的比喻？”
“全球同步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更可怕吗？”
“你忘了？y大洋又没有发生。”
“可是y大洋的岛屿都没了啊，谁知道有一天y大洋会不会也跟着消失。”
“好了，不要闲聊。”另一个颇有威严的女声插话进来，“隔壁房间的妆应该快画好了，都准备一下，不要让杨小姐不满意。”
……
“杨小姐，只剩五十分钟了。”杨姝身边的化妆师，再次委婉地提醒。
“不用画了。”杨姝站起身，“我直接去裴家的晚宴。”
站在门口的一个男人看见杨姝起身的动作，打了个手势。须臾，便有一个中年女人入内，她的身后，跟着十几个捧着衣服的男男女女。
都是熨烫好的礼服，长短各异，款式多样。
“有我原来的衣服吗？”杨姝问。
中年女人疑惑了一瞬，“原来的衣服？您今天下午醒来时，穿的就是这条睡裙。”
她的视线也极其自然地滑过杨姝手上的君临剑，仿佛在现代社会里，一个女孩拿着一柄真正的剑四处走动，并没有什么不妥。
“这样啊。”杨姝说，“有裤子吗？”
中年女人叫来一个年轻女孩，嘱咐几句，不一会儿，女孩带着一套衣服进来。
这是一条黑色抹胸连体裤礼服，垂坠感强，设计上佳。
“您看这件可以吗？”她问。
这件衣服，在杨姝看来也不是很方便打架和逃跑，但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众人便给她换衣服，戴首饰，还给她补了个口红。她暂时收起了君临剑，乘坐安排好的加长林肯，抵达了一个庄园。
庄园绿草如茵，植被修剪得极为雅致。管家迎上来，领她入内，告诉她舞会即将开始。
她看见开阔的大厅里，已经站了不少客人。
当她迈步而入的时候，不少人把视线投过来，露出或惊讶、或艳羡的目光。
还有一些人并没有注意门口，而是借着交谈，频频往二楼看。
二楼只站了裴致一个人。当杨姝迈入大厅的时候，他的目光移到她身上。
水晶灯光芒璀璨，勾勒出他清隽优越的脸颊。他眼睫纤长，神情安静平淡，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
管家领着杨姝上楼，当其他人发现杨姝顺着楼梯往上走时，看向她的人更多了，目光中的热切也愈发浓郁。
杨姝在裴致跟前停步，管家往后退了几步，却并没有离开。
“这是什么地方？”杨姝问。
“我以前的家。”裴致回答。
“那这些……客人呢？”
裴致停了一下，“我父母以前认识的人，有些是他们的朋友，有些是他们从前的生意伙伴。”
他语调优雅平缓，杨姝却仍然察觉到一丝暗流涌动。
她没有在这个庄园看见第二个备受客人瞩目的人，引她入内的管家，也只提了先生，没有提到其他的主人。
在拒绝裴致那天，她对裴致说，你还有同学、朋友。
其实她本来想说的是父母和朋友。
但那天她忽然意识到，喜欢聊天的王驰易，从来没有提到过裴致的父母。
她想到了一个不幸的可能，虽然不太相信会发生这样离谱的事情——毕竟在《霸总追妻》这本书的原本剧情里，裴致有一个堪称完美的原生家庭，幸福到全书末尾。
但在当时，她仍然适时转换口风，没有说出“你还有父母、朋友”这样不太妥当的话。
此时裴致的过去像一件衣服一样在杨姝面前缓慢展开，他却没有多谈的打算。
他连停顿的时间都十分短暂，只是说：“我了解了一下，感觉这个世界是现实生活与过往记忆的杂糅、投影。”
杨姝也没有探问他的过去，而是询问道：“投影？”
“嗯。你看新闻了吗？”
“来的路上看了。”杨姝说。
坐在车子后座椅上时，她迅速浏览了这个世界的新闻。
世界各地——除y大洋及其附近的岛国外，每一个国度的人们，都在经历同样的事情。
他们每一个小时，都变得比上一个小时更加衰老、疲惫、虚弱。皱纹逐渐爬上脸颊，有基础病的人们身体更加脆弱。
各地信息的交互放大了恐惧，人心惶惶，越来越多的人想逃到y大洋生活。机票被炒出天价，签证极为难求，而各地管理者不停发布新的通告，努力维持稳定的局面。
裴致说：“他们的症状和现实生活中的人们差不多。”
“确实。”杨姝的视线落在几步之外的管家身上。
他年纪有点大，鬓角微白，衣着整洁干净。在他的头顶，并没有那根半透明的丝线。
“然而，他们头上没有那根丝线。”裴致说。
杨姝赞同了裴致的判断。
“或许这些人真的只是投影。那么，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呢？”
“在过去，我曾经有几次被卷入这样的世界。”裴致说，“先等待一会儿，线索很快就会出现。”
……
不久之后，晚宴开始，两人下了楼。
悠扬的小提琴声响起，杨姝听不懂这支曲子，但她看见客人们陆陆续续入了舞池。
一个年轻的男人走过来，和杨姝攀谈，想邀请她跳舞。
杨姝婉拒，说她不会跳舞。
“您这么美丽的女士，怎么可能不会跳舞呢？”年轻的男人不解地说。他见杨姝没什么聊天的兴致，摇了摇头离开。
过了一会儿，第二个、第三个男人过来邀请。
裴致始终坐在她不远的地方，神色平淡，望着舞池中的衣香鬓影，偶尔拒绝几个询问他是否想入舞池的女孩子。
杨姝一一礼貌拒绝，直到第八个男人，他没有邀请杨姝跳舞，而是开口跟她谈了最近的新闻。
“您听说了吗？最近的新闻。”
“全世界同步发生的衰老事件？”杨姝来了点兴趣。
“是的。”男人说，“我有一点想法，可以让我们大赚一笔。”
杨姝的兴致淡了一些，但她仍然询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随着这句话落下，杨姝察觉到裴致开启了空间感知。
他的感知探过这个庄园的每一寸，仅一瞬，很快便收回。
他没有望向她，神情安静，眼睫纤长浓密。
杨姝觉得他应该是在寻找庄园内是否存在线索。
男人说：“我有一家公司，声誉很好，叫djhk保险公司。我打算推出一款意外险和医疗险相结合的新产品，专门针对这种因衰老而导致的重病或死亡。”
“你知道他们会死亡？”杨姝好奇地问。
在网络上，所有权威的消息都是以安抚为主，说事情正在调查，请民众不要过于恐慌。
“怎么可能真的会死？全世界人因为衰老而死去？——不不不，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专家也说不会有事。”男人笑着说，“只是民间太过惶恐，我听说有人高价去买据说能抵抗这种衰老的保养品……您说，他们这不是浪费钱吗？”
“人人都想要保住自己的青春和健康，有时候就算知道是骗局，也会心存侥幸。”杨姝说，“这些是正常的人性。”
“这就对了啊。所以，我这产品大有可为，而且还为他们兜底，简直是在行善积德……”
男人侃侃而谈，提到如何控制风险，如何筛选出已有基础病的购买者，如何婉拒他们。杨姝听到他的产品定价是每月500元，有病史的人定价还要上调，愈发意兴阑珊，最后她只是说：“为什么来找我说这些事？”
男人停了一下，扯起一个笑脸：“我希望您能把我引荐给裴先生，我想请他来投资这个大有前途的产品。”
杨姝：“……”
“他就在我旁边，你直接去找他就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裴致刚才所坐的方向。
他仍然没有挪动位置，可能是有些渴了，拿了一杯水安静啜饮。他的侧脸年轻英俊，轮廓出众。
这个距离有些微妙，杨姝突然想到，他其实可以听见他们的对话，看起来却没太大反应。
这从侧面证明了这个男人的产品确实毫无吸引力。
男人说：“他今晚只跟您一个人谈过话。”
“你自己跟他说吧，我和他不太熟悉。”杨姝敷衍着，把这个男人打发走了。
裴致喝水的手微微一顿，他停了一下，平静地把杯子放回小几上。
舞池里的曲子已经不知道换了第几首，又来了几个不同的男人邀请，杨姝逐一拒绝，她始终没有得到线索，有些失去了耐心。
这时候，第二十九个男人过来了。
他说：“美丽的小姐，您已经在这里坐一晚上了。”
杨姝点点头，“我在等待。”
“等什么呢？”
“谁知道呢？可能是等晚宴结束吧。”
男人说：“有些东西可能是等不到了。我想您应该和我共舞一曲。”
“请不要用‘应该’，这听起来不太礼貌。”
“礼貌是心灵富足的人才需要在意的事情，而我不需要心灵富足。”男人笑着，弯下腰，对坐在沙发上的杨姝说，“我想你必须和我共舞一曲，否则可能会发生不太美妙的事情。”
裴致站起身，朝杨姝的方向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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