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曾经来过
依旧是到了临近七点的时候，陈晋轩才放走方七岁。
少年组不知在密谋什么，这一夜依旧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方七岁唯一可见的线索，是这几天，方戍楼一放学就往外跑。
与以往的好学生作风完全不同，放学铃一打，方戍楼就直接冲出教室，也不管讲台上的老师要不要拖课、作业布置了没。
就仿佛被方七岁夺了舍。
但方七岁寻思他大概率跟老师提前打过招呼了。
否则老师一定会来找她方七岁，问此时她身体里的是否才是方戍楼。
不过姐弟俩都放学就往外跑的话，非要怀疑起来……
可能性也只剩方七岁分裂成俩，并让其中一个灵魂夺舍了方戍楼的身体。
话说回来，前三天是那三位来施行拖延战术的话，按照规律，第四天就该轮到方戍楼了。
于是这天放学，方七岁就坐在位置上看着方戍楼。
恰好方戍楼也看了过来。
俩人一对眼色，瞬间了然。
然后姐弟俩就默默拎包离开了教室。
一离开教室，方七岁就开门见山，“来吧，你的借口是什么？”
“我不用借口！”方戍楼直接说，“我已经准备好了，表姐！我现在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方七岁话没说完，就被方戍楼拽上了的士，直奔某处月租房而去。
在楼下的时候，方七岁仰头看着那老式房屋，还有些诧异，“你们这是什么阵仗啊？”
“帮你从……”方戍楼原本兴奋的表情，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稍微凝滞了一下，但看到表姐似乎还能承受，才继续说完，“表哥！从表哥已逝的伤痛中走出来！”
“……”方七岁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方戍楼提起，还是忍不住哽了一下，才勉强笑道，“你们弄得这么神秘，我险些要以为你们把他从地底捞回来了呢！”
“要是能的话，我一定会！”方戍楼说着，想到什么，又补充，“如果非要拿我换，我也愿……唔！”
方戍楼的嘴被她捂上了。
方七岁并不喜欢表弟说这样自轻自贱的话，“你也很重要。你不比他差什么，不许这么说，听到没？”
被捂着嘴的方戍楼发不出声音，只能乖乖点了点头。
被带着上了楼，到达某一家套间的大门外，方七岁看到了少年组的其他三位成员。
很显然，四个人这段时间一起合作，在这租来的房子里合伙干了什么大事。
门口，看到方七岁上楼，穆川漓和刘曳都很紧张，是那种对未来尚未知晓的紧张。
而陈晋轩则皱着眉，似乎对什么很不安。
方七岁朝少年们看了眼，穆川漓和刘曳都是加油打气的姿势……
而陈晋轩则担忧地看向她。
方七岁：“怎么这么看我？”
陈晋轩回答她，“我怕你接受不了。”
“有什么接受不了的，我都已经做好决定了。”
“做好决定，与做好准备，是两码事。”
“你怎么确定我没有做好准备？”
“昨天你跟我聊起他时……”
“我明白了。”方七岁理解了他的顾虑，“但是，我还是想试一下。我不想浪费你们的精力。”
“……”陈晋轩也退了步，“行。那就听你的。”
原本就很紧张的其他三人，在听到陈晋轩与方七岁这样的对话之后，就更加紧张了。
方戍楼掏钥匙开了大门，入目的则是一片粗糙的毛坯房。
整个房子陈设简陋，一览无遗。
唯独一间次卧房门紧闭，方七岁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间屋子内容不简单。
“你们到底搞什么花头……”
方七岁其实很紧张，但她怕自己的反应会给小伙伴们造成负担，因此只能说笑着掩饰自己的情绪。
直至来到房间门边，在方戍楼的陪伴下……
方七岁推开了那扇门。
她想过屋内的陈设。
可能是现代投影技术，可能是高端全息设备，可能是个简单的冥想小屋，甚至可能是填满与那个人有关照片的冲击脱□□题……
但她唯独没想到的是……
这群少年还原了江牧野的卧室。
那间，自他毕业离家工作后，就再也没有变动过……
而在他死后，则再也没有打开过的房间。
“方七岁。”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陈晋轩，他大概是一开始就预料到她会有难以接受的反应，所以早就处于待机状态。
如今见她僵在房间门口一动不动，陈晋轩心下暗道不妙，就直接上前来，握住了方七岁的小臂，要把她往外拉。
但他却隐约感觉到了她的抗拒。
如果她抗拒他，则意味着，她想接近的，是……
陈晋轩回头看她，见她脸色虽惨白，但神情还算冷静。
她只轻轻拂下陈晋轩的手，依旧面朝那间被还原的卧室，小声说：“我想进去看看。”
“你……”陈晋轩不放心。
“我想进去看看。”方七岁却已经说不出别的，只能重复这句话。
陈晋轩只好松开了她。
她走进了那间屋子。
像是在慢慢接近自己的心魔。
那是一间平凡的，属于男孩子的卧室。
覆着淡蓝色壁纸的墙面，上面零星贴着些篮球巨星的海报。
一张木桌靠窗摆着，夕阳余晖暖暖倾斜进屋子，照亮桌上整齐的摆件。
一张木质单人床铺着黑白格子的被套，床头与柜子夹着一枚篮球。
床尾一把吉他，看起来像是新买的，但很用心地被少年们做旧了，试图还原屋主原本的那一把。
方七岁一步一步走进去，将屋子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仿佛能看见，曾经生活在这里的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一吐息，一眨眼，都是真实的。
却也都是易碎的。
“师父……”刘曳大气也不敢出，小声问，“您还好吗？”
方七岁听见身后少女的声音，胸膛猛地一松，呼吸这才顺畅起来。
原来她刚才，险些忘记了呼吸。
“你们……有心了。”方七岁声音艰涩，只能如此评价道。
“我们可能还是有些细节没办法还原……”穆川漓也在门口解说着，“因为时间仓促，加上有些小物件很难获得，所以我们只能还原卧室大概的样子……”
“比如呢？”方七岁调整过呼吸，微笑着问他，“跟我说说。”
见她似乎适应过来了，且对这样的方案并没有表现出排斥，甚至还希望听到更多关于这次设计的细节……
穆川漓松了口气，连忙进屋为她讲解。
“比如抽屉里的东西，我们看了原屋子的。里头东西比较多，我们没办法一一还原，但搬过来又怕破坏你和他的回忆……”
穆川漓拉开一格抽屉，正说着话。
一声急促的泣息陡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语。
穆川漓连忙看过去，见方七岁红了眼眶，呼吸急促，像是忍无可忍。
她急匆匆退出屋去，只慌张地说：“对不起。我没办法这么做。对不起。”
“学姐！”
“表姐！”
“师父……”
一声声呼唤被丢在身后，方七岁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像是在仓皇逃离一场噩梦，头也不回，直冲下楼。
再回归意识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一辆出租车上了。
出租车的师傅抬眼瞥后视镜，见她回了神，才关心地问：“小姑娘没事吧？”
“没、没事。谢谢师傅关心。”方七岁惊魂未定。
“那你报一下去处的地址吧？”师傅说，“刚才你一上车就催我开车，我看你状态不太好，就没仔细问。”
“啊，不好意思……”
方七岁报完地址，这才有时间细细回忆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以为她做好了准备。
她以为她可以举止得体。
但关于江牧野的事，她还是没办法接受。
那间被还原的卧室，很用心，很精致……
对她来说，也确实冲击太大了。
至少在她的家里，所有关于江牧野的事，都是禁忌的话题。
更不用说那间被锁死的屋子。
回到家中的时候，方荷本坐在客厅沙发上。
看到方七岁回来，方荷居然很惊讶，“这么早就结束了？那群孩子不是说……”
“您也配合他们了？”方七岁反问。
“我……”方荷愣了一下。
“也是。”方七岁自己明白过来，“您不配合，他们没有江牧野房间的钥匙。”
“七岁，你还好吗？”见女儿脸色很差，方荷很担心，“他们说能帮你走出来，我才……”
“我明白，妈妈……”方七岁暂时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只低头说，“感谢你们的好心。我可能，暂时还没做好准备。”
“七岁……”
“我先去睡觉了。”
“这才七点……”
方七岁没有力气再与她妈妈周旋，只能回到卧室，将房门紧闭，把一切声音阻隔在外。
脑子里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在盘旋，有方戍楼的、陈晋轩的、刘曳的、穆川漓的……
有顾年的、有方荷的、有江正道的、有丁程香的……
甚至还有那么一两声。
是江牧野的。
年幼的他。
年少的他。
成熟的他。
一声声的，残破的呼唤。
方七岁躺在床上，闭着眼，任这些声音在脑中肆意游荡。
这些声音像是洪水，险些要将她吞没。
直到，她听到记忆中的吉他拨弹声，与现实中的慢慢重合。
方七岁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水雾。
她在泪眼中看清一个男人，肩头挂着吉他，用手指拨弹，朝她缓缓走近。
那个人说：“妹妹呀，我可好久没见你流眼泪了。”
方七岁抬手，摸到自己脸上一手的湿。
她以为自己现在不难受，只是晕眩，只是麻木不能动。
她没想到，眼泪在她感觉不到的时候，已经流了这么多。
琴声越来越接近，那人朝她走过来。
真的好真实好真实。
几乎，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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