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都
天刚刚拂晓，夜色还未褪去，舒挽半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向窗外，迷迷糊糊的再次睡了过去。
一觉又是睡到了自然醒
方到午时，她才伸了个懒腰起床，换了身白色的襦裙，刚刚拖地的裙摆，她静坐在镜子前，小橘为她梳妆。
除了头上的的两只蝴蝶流苏发簪，身上再无其他配饰
今日是三月初，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会不会怨挽挽去晚了，肯定是不会吧！
等准备出门的时候，都已经是午膳过后，小橘扶着她上马车准备出发，忽然门前一辆马车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林侯府的马车，侯府的管家恭敬的走到车窗边：“舒姑娘，我们家侯爷请您去府上一趟”
车内的舒挽微微皱起了弯眉，并未拂开车帘，小橘十分的不悦，但依旧好生好气的说：“今日我们姑娘有事要出城，麻烦管家跟侯爷回话，过日我们再去侯府”
说完，小橘坐上马车，就准备让车夫走
谁知侯府管家伸手拦住了去路语气委婉道：“不知姑娘为何事出城，不如让在下派人替姑娘办事，姑娘先随在下去侯府一趟，侯爷之命在下不得不从”
“若我不愿呢，你能如何？”
管家浑身颤抖了下，即使隔着车帘，他依旧感觉到强大的威压，他弯深了腰行礼道：“自是不敢如何，侯爷一向敬重舒家，今日邀姑娘一去，也是有些私密话想要和姑娘说”
舒家二字便成功的拿捏了舒挽，她伸手拂起了车帘，抬眸便看到了府内正朝着她走来的裴战
“舒姑娘”
她再次放下了车帘，只听见盔甲佩剑相撞的声音，小橘一眼便认出了骑马赶来的人是太子亲卫，时常跟在太子殿下保护太子殿下安危
他径直走向车窗边抱拳行礼：“舒姑娘，殿下知道今日姑娘依旧会向往年一样去城外缘恩寺，特来让末将送姑娘出城。”
管家不确定的犹豫道：“可是侯爷邀姑娘”
“太子殿下说了要末将送姑娘出城”太子亲卫厉色道
管家默言让开了路
从始至终舒挽都未曾说一句话，直到出了城门口，她才掀开车帘，看着一路的景色
殊不知身后的城门在她出门之后便悄悄的关上了。
缘恩寺，她跪在佛像前，一下又一下连磕了三个头，门外扫地的僧人也放下了扫把，双手合十深深的弯腰行礼。
缘恩寺是父亲和母亲所建，鼻尖突然酸软，她连忙闭上了眼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她跪了许久许久久到双腿发麻，她才缓缓站起了身，头上的步摇流苏只是轻颤动了下，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小橘在门外看着心疼，今天的姑娘是最庄重的
钟声响起，舒挽刚到禅房坐下，一位小僧人便走了进来双手合十行礼，将一封信放于她的面前：“姑娘，这是昨日一位施主留下的，说若是明日他未来寻回此信”
他缓了下继续说道：“便将此信交于在此禅房休息之人，可是我明日要与师父去南边，又不能将重要的事托付于旁人，思虑再三之后便想提前交给姑娘”
一封无名书信，封皮上未有一字
“多谢”
看着桌子上的书信，舒挽并未着急拆开，她倒了杯茶，轻抿了口茶后才缓缓的打开书信
仅有四字—挽挽珍重
信纸恍然落地，她忽地想到了什么，踉跄了下险些没站住，小橘立刻伸手扶住了她，看到了地上信纸上的内容
只有四字，没有署名，看不出是谁写的
“立刻回月都”舒挽咬着牙龈说
城门的守卫变了，而这些新的守卫她在城外的军营见过，阻止了所有的人禁止出入，却没人敢拦舒挽的马车
皇宫之外，舒挽意外的看到了苍无哥哥，他守在宫门口
盔甲上的鲜血还未来得及擦，舒挽一步一缓走到紧闭的宫门前，苍无拦住了她：“姑娘，还是请回府吧，此事少将军回去会与姑娘交代”
“开门”她低吼
态度格外的强硬，苍无无奈的挥了下手，身后的侍卫打开了宫门，宫道格外的干净，仿若没有经历过大战
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告诉她这里刚刚死伤惨重，舒挽顾不得多想，马不停蹄的朝东宫跑去，悠长的宫道，她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
她细喘着气停在东宫的大门前，彼时的东宫已经落了锁，皇上的禁卫军紧紧的包围着东宫，围的水泄不通。
成王败寇，他败了
而本该在皇帝身边的七皇子李御景，此刻站在东宫门前，他与兄长同般大，却看着稚嫩许多，眉宇之间都和李乾有几分相似
“舒姑娘，你若是想进去便进去吧”他挥了下手，门口的禁卫军就打开了东宫的门锁。
他在这，没有人会拦舒挽
“不用了，多谢”舒挽头也不回的离开，步伐格外的沉重
李御景看着她的背影，刚刚她的声音哽咽了，他不明白，若是想见，为何不见，若是不想见，为何马不停蹄的从城外赶回来
他扭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裴战，不明所以的摊了下手
裴战让他白跑了一趟
这天夜里，已是三月，却突然下了雪，应该是今年最后一场雪
李乾打开了门，他红着眼眶走进大雪之中，抬头望着下起的雪花，眼中的泪水无声的落了下来
失望，不平，无奈，心碎，不舍，在这一刻全部倾撒而出
终是天上的月亮落入凡间碎了一地
他忽地低头笑着哭了出来，却只有低声的抽噎声，泪水从脸颊滑过，是无尽冰凉的感觉。
他争过了，努力过了，终究还是输的一塌糊涂。
深夜舒挽站在院中赏雪，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不到片刻就化成了水
裴战缓缓走到她的身后，为她执伞，舒挽并未看他，目光远远的看着雪景：“陛下是不是早有预防太子造反逼宫”
裴战垂眸：“你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不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次跟随回来的行军，里面不是普通的兵，而是精锐
她只知道，苍军师是皇上的恩师，但也早已辞去军师一职，一直待在北境养老，此次却出现在了皇都。
她只知道,侯府和他都知道她的身份，可以挟持她要挟父亲和兄长，但是他没有，就连阿娘和娆娆都没有牵扯。
她只知道传言不是传言
眼睛突然酸涩，鼻尖泛红，她扭头看向兄长问道：“兄长，太子才能可是输七皇子？”
裴战沙哑了声音：“旗鼓相当”
舒挽：“那他在位太子之时，可有不务朝政，可有犯错？”
裴战：“未有”
舒挽：“他可曾打压迫害过各皇子，为了争权夺力不择手段”
裴战：“未曾听说”
舒挽垂下了眼眸：“仅仅只是因为偏心喜爱”
她一个旁人都为李乾感到心碎，七皇子有皇上和皇后为他铺路，稳固皇帝之位，而李乾呢他努力了那么久做好太子，只是因为偏心
他怎能甘心！
七皇子为帝后，他这个太子该如何自处，他只能为自己搏一搏，争一争
她抬眸看着裴战的眼睛，神情决断道：“兄长，我想救太子殿下”
裴战没有丝毫惊讶，他勾唇微微一笑，揉碎了声音：“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有兄长为你撑腰”
大殿外，舒挽一身浅杏色衣裙，双手持于腹前，微昂起头，静等殿内召见
等到一声高喊：“召舒姑娘觐见”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向大殿里走去，举止仪态端庄，拖地的长裙只是轻微的飘动，腰间的玉牌毫无遮掩
在文武百官面前，她无丝毫胆怯，眼中只有坚定
她立于百官之前，缓缓下跪拜礼，字字凝重：“挽平王府舒挽参见陛下”
她今日的身份是挽平王之女舒挽，和裴家无关
百官哗然，窃窃私语，月国众人只以为裴家收养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挽平王之女。
裴战一双眼睛只落在她的身上
陛下已是强弩之末，他吊着一口气参加早朝，缓缓抬头眉目慈祥的说：“起来吧”
舒挽并未起身，依旧恭敬的跪着朗朗道：“陛下，十年前民女到月都第一次见陛下之时，陛下允诺民女一赏赐，今日民女便与陛下要这奖赏”
字字铿将有力
她再拜继续道：“民女不想要封为公主，只想要太子殿下平安，求陛下宽恕太子殿下”
众人唏嘘，公主之位换一废太子
而且太子殿下大势已去，现在都只求明哲保身，而这个节骨眼上她敢为太子殿下求情
等着在早朝上参太子一本，置于死地的官员，此刻都低下了头，所有抨击的话都烂在了肚子里。
陛下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并无作声
舒挽再拜：“民女求陛下将太子殿下贬为庶人，流放北境，一生不得回月都”
也许陛下会念及父子情饶恕他死罪，但大概率还是会被一生幽禁，但只要流放北境,只要在北境，兄长会护他余生平安，喜乐无忧。
“臣附议”裴战走出跪于她的身旁
“儿臣附议”七皇子下跪求情
“臣附议”
此刻稍稍念及太子之情的官员，都纷纷跪地求情，百官之中跪了一大半
此事方成
东宫之外，舒挽喜上眉梢，手里握着那只合欢花玉簪，她要还于他的
她迫切的看着宫门的锁打开，宫门被缓缓打开，李乾站于门后，这是自从上次裴府一别，见得第一面，他憔悴了许多
站在那久久的看着她，仿若一眼万年
许久过后，他温柔一笑向她招手：“舒姑娘，可愿与我最后同游东宫”
他在她面前的自称从来都是我
看到这一幕，舒挽仿若想起了被遗忘的陈年旧事，他们初次见面时，便是在这东宫宫门前，她随阿娘进宫，自己贪玩便走散了
走到这座门前，她好奇的想知道这个宫殿里是什么样子的，那时年仅十五岁的他也是站在门前冲她笑着伸手道：“想要进去看看吗？”
“愿意”舒挽点头，抬脚就准备向他跑去
李乾眼眸中含着泪光，他垂下眼眸不再看她，亲手再次关上了宫门。舒挽茫然的停下了步伐，缓步的走向宫门前，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兄长
突然，她想到什么，瞳孔收缩，用力推开了沉重的宫门
瞬间眼眶通红，潸然泪下，她毫不犹豫的跑向倒在血泊之中的李乾，悲痛欲绝的喊：“太子哥哥”
她手足无措的去捂他脖颈间鲜血四流的伤口，眼眶里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泣不成声：“你为何要这么做陛下已经答应我了会饶恕你的”
李乾最后再看她一眼，偏头望向天空，嘴角噙着笑意永远闭上了眼睛。
这一生老天对他太不公，但是罢了他不计较了
心碎的月亮要回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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