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第九章:
待战场收拾完毕,一切总算重回正轨的时候,御剑总算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没说:
“城山。”“诶?”
如果青叶没听错的话,御剑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叫的是她的名字。
这是御剑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因为那杯很难被称作是‘茶’的东西,她还未来得及对此发表感想,现在,竟然又叫回了姓氏。
“您为什么不叫我‘青叶’了?”她问。
“我什么时候叫过……呃!”御剑的表情僵住了,随即转了办公椅背对着她:“认识这么久,叫名字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这样呀。”青叶对着御剑的背影点了点头。
‘师父,你说话的音调为什么忽然这么高……’
“你、你也一样。”似是怕她不接受这个理由,御剑又补充道:“工作时间外可以不用叫我师父。”
这句音调倒是恢复了正常,只音量越来越小,小到后半句,都有些难以辨认了。
“好的!”青叶当即应道,露出贝壳般的白净小牙:“御剑先生,我可以这样叫您吗?”
“青叶!”“是!”
御剑的耳尖有点泛红:
“你,不要连这种事都来问我。”
……
御剑怜侍有良好的办公习惯。凡是与案件有关的工作,除非是他判断通宵都做不完,其他的,都会加班到当天完成为止。
如青叶所说,昨日的高野区是和平的一天,只半上午,需要处理的案件工作就结束了。剩下的如写报告归置档案,都不是着急的事。青叶积攒了一些工作中的问题趁机想与御剑请教,忽的想起,刚才有些事好像还没说完。
“师父,您方才进门时叫我,是想说什么?”
“你想出庭吗?”御剑开门见山道。
若平时听到这个问题,青叶必然会应承下来,‘当然啦、什么时候、您终于想让我出庭了呀’来一套一键三连。但她想到早上发生的事,总觉得时机不会如此凑巧。
“您是听说了什么吗?”青叶小心翼翼地问。
“我听说,实习生中流传着‘出庭就是老师相信你们能力的证明’这样的说法。”
“我不在意这种事”,她摇头道:“您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不要考虑我的打算”,御剑说:“我在问你的想法。”
“我……”青叶犹疑着。
说实在,她不太理解御剑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怎么可能会不想出庭?
凡是梦想着当检察官的人,应该都期望过能有那么一刻:自己佩着检察官徽章站在检方席上,罗列出完整的证据链,揭露嫌疑人的犯案过程,回驳律师的辩口利辞,对犯罪行为紧追不舍,直到法官敲下小木锤,判定被告有罪。
两年前,青叶见识过御剑在法庭上的样子。他的身姿如深秋寒霜般凛然,眉眼如八月的烈日,炽热着对惩治犯罪的决意。
辩方的诡辩被击碎的那一刻,一些情感自少女心底破土而出。她分得明其中一份是憧憬,憧憬引领着她转系至法律,废寝忘食地念了两年,考取了那枚身份的印记。剩下的那些不明则把她带来这高野区检察署,期冀在本人身边,终有一日能完全解明。
法庭是城山青叶的初心。
“若我说不想出庭,那一定是骗人的”,她深吸口气,还是说了:“我想像您那样站在法庭上,利落的击破辩方脱罪的谎言。我想亲手惩处他们。犯罪者就该获得有罪判决,而法庭,就是犯罪者的终点。”
青叶说这句话时,并没有浮现标志性的粲然笑容。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凌厉,话语间的狠戾甚至让御剑有些恍惚,这到底还是不是自己那个乖巧的徒弟。
但他还是思考了下,对她说:“你这段话中有三个错误。”
“请指教?”
“第一,法庭并不是犯罪者的终点,监狱才是”,御剑顿了顿:“第二:惩处犯罪者的不是检察官,是司法。检察官甚至不是执行者,只是司法的代理人。”
虽然这第二条,也是他近几个月才悟到的。
青叶的双唇微微翕动,片刻,还是抿了抿嘴,道:“您说的有道理。”
虽然听起来并不是很甘心。
“第三”,御剑发问:“青叶,经过这一个多星期,你觉得我教你的业务侧重在哪里?”
“搜证、调查。”青叶利落地回道:“您说过,检察官是刑事案的最后一道保险。我们要指导侦查方向,还原案件真相,这样所准备的证据,才会化作有力的矛,击破辩方的……。”
说到这儿,她已经明白了‘错误’的第三点:
“第三,击破辩方脱罪谎言的不是检察官,而是呈堂证供。”青叶答。
御剑轻轻勾动了下嘴角,点了点头。
“出庭在他们看起来,应该很风光吧?‘展现自己的能力’、‘老师教育成果的公开’、‘师生间信任的证明’什么的”,御剑夹了一块方糖到青叶的杯子里,为她倒上红茶。白色的糖块消融在清香的热茶里,映出他毫无保留的真诚模样:
“说出那种话,在我眼里,只看到他们连检察官职能这种最基本的问题都没搞清,仅此而已。青叶是我的学生,你的能力不需展现,我也十分认可。我对青叶的信任,也无需通过无聊的形式来体……现……”
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御剑握着茶壶的手抖了两抖。红茶从杯子边缘满溢而出,青叶忙冲出去找抹布。
‘还好她走了,不然,我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
青叶擦干净桌子的时候,御剑已恢复平时那副风雨不动的扑克脸,也再没说起刚才的话题。
但疑问已解,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红茶温热,触及到舌尖的瞬间,甜意发散开来,顺着血液泵至指尖,一直满溢到心里。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座机铃声急促炸起,青叶撩起听筒:“您好,1202。”
“紧急会议。五分钟后,第三会议室集合。”
……
五分钟后,除去出外勤的几人,所有检察官与实习生都聚集到第三会议室,小声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青叶随在御剑的身后进了门,见佐藤看到御剑脸色苍白到像犯了低血糖,大抵已对御剑刚才的发问明白了个七八分。
“两小时前,三木重工出了人命。总经理太田雄一被刺死,警察署那边判定为刑事案”,宝月巴携了一沓资料坐到议长的位子上,艳红的围巾轻柔地环在她白皙的颈上:“嫌疑人是保洁员丸山枝绘,已自首认罪,目前证据链与其供述相符,应该可以很快结案。”
三木重工长年占据高野区纳税第一大户的位置,是在岛国全国都有名气的上野市第一大企业。去年市里开政企合作会,三木重工的社长竟能与市长平起平坐。这事儿传到检察署,还被调笑说是不是市长买了他家的股票。
这么大公司的高管遇害,怎么不得算个大案要案?检察官们刚兴致勃勃地竖起耳朵,就听主任说嫌疑人自首,顿觉意兴阑珊,一个个耷拉着眼皮,再也没了兴致。
“后天开庭。这案子拜托你了,御剑君。”宝月环视了会议室一圈,点名御剑道。
“交给我吧。”
“嗯。还有”,宝月望向他背后的青叶:“这案子并不复杂,你要不要考虑交给新人?”
宝月鲜少过问实习生的事,这句话又吊起了大家的胃口,所有人转头看向忽然被点名,有些无措的青叶,又看向她身前神色不改的御剑,期待这不爱和人打交道的独行侠能给出什么反应。
连一两秒的犹豫时间都没有。御剑回道:“不用,我来处理吧。”
紧接着会议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御剑正对面的山田“嗤”了一声,转对自己的徒弟佐藤道:“看看人家师父,多疼爱徒弟?什么活都不舍得让她做,为师自愧不如。就是不知道过保护会不会养出废物,你说是吧,清河?”
佐藤刚想应和,只见对面御剑与青叶同时玩味地盯着他。青叶浅笑,摇了摇手里的手机,佐藤面色发青,只能讪讪地尬笑两下。
在山田的一声“没劲”中,紧急会议就这么毫无悬念地散了。
“杀人案中,像今次一样证据确凿,嫌疑人认罪只等宣判的案子占多,疑案重案占少。常规处理中,这种案子只需看过警察署提交上来的证物与案件详情就可以开庭了”,御剑讲解着凶杀案的处理,青叶端着笔记本在旁快速记录着。
“当然,这次不作常规处理,我拜托了糸锯,按二次侦查的程序走。”
“诶?”青叶停下笔,猜测着御剑的用意:“难不成您是为了我?”
“疑案重案占少,也并不是说遇不到”,御剑不知何时已走在她的身前,音调又莫名飞了起来:“总有你要独当一面的时候。到那时你已是城山检察官,没准也要带实习生,也要被叫‘老师’。若还不会处理,再哭哭啼啼地回来找我,可要被人笑话。”
“您连我哭哭啼啼的模样都想到了?”青叶觉得好笑,背着手,在御剑身后轻快地蹦蹦跳跳。她当然会好好学,只是沾染了些小师父的职业病,忽的也不想在嘴上轻易认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被别人笑话是一回事,真遇到了难题,师父还是会帮我的,对不对?”
御剑的肩头猛然一紧。
“那有什么办法?”御剑说:“你话很多,每天在我耳边师父长师父短,惹的人不清净。——也、也不是说你吵。”
青叶嘿嘿地笑了,心里兀自绽开了十里桃花,甜的能闻到暖风中捎来的春意:“师父。”
“怎么了?”御剑问。
“没事,只是想叫您一声。”“……。”
“师父。”“又怎么了?”
“师父~,师父~”“……。”
“师父父~”“好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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