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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番外(四)


“阿娘,  小景昨晚梦见你了。”

        白湫从镜中与她对视,“梦见阿娘什么了?”

        小景等她帮自己把头发梳好,  转身抱住她的腰肢,  撒娇一般说道:“梦见阿娘给我生了个小弟弟,小弟弟特别可爱,小景还抱了他呢。”

        白湫顿住,  “真的啊?”

        小镜连连点头,  她将脸蛋贴在白湫的腹部,轻声道:“也许阿娘肚子里现在就有小弟弟了。”

        白湫想到昨日教书先生说,那场大火也是小景做梦梦到的,唇边的笑意更浓了。

        “小景想要弟弟妹妹吗?”

        小景仰起脸来,  “想要!”

        俩人正说着话,游封从屋外走了进来,小景一蹦一跳地朝他走去,还顺带分享了一下好消息,“阿爹,小景快要有弟弟了。”

        游封顿住,看向白湫,  白湫牵住小景的手,  解释道:“小景昨晚梦见的。”

        游封的反应同白湫一样,  先是问了小景的意愿,见她并不抗拒,  这才意味深长地朝白湫看了眼。

        白湫被那一眼看红了脸,  挪开视线。

        白湫再度被诊出有孕是在五月,天高云淡,  舒适宜人,  小景那日没去学堂,  与游封一起守在白湫身边,等着狐族的一位医师给白湫诊脉。

        自打游封飞升神界后,仙界与神界之间的界限便不再那么分明,但凡修炼认真一些,有天赋者,飞升神界则不像之前那般令人望而却步。

        随着仙界飞升者人数攀升,神界也比之前更为热闹,不光白若和鄞尘这样天生带有气运的人来了神界,在不久后,白琼也养好了伤,前来寻找白湫他们。

        青丘一族同样有不少人修炼出了九尾,抵达神界。

        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白湫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住在青丘郊外的日子,心中说不出的妥帖,若说唯一不同之处,大约便是她如今的身份了。

        狐族医师缓缓拱手道:“恭喜家主,您怀孕了,依脉象来看,大约已有三个月。”

        对于有过一次生产经历的白湫来说,之前便隐隐约约有种预感,此次在医师的确认后,也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略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家主近日略显操劳,还需多休息才是。”医师走之前不忘叮嘱白湫,虽白湫这不是头胎了,该注意的地方却还是得注意。

        游封将医师送走,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已经小景在与白湫说话。

        年岁不大的小景却已宛若个小大人一般,站在白湫跟前,老气横秋道:“阿娘该多出去走动走动,可不能一天到晚坐着了,也不准再熬夜看书啦!对眼睛不好更对身体不好,小景这两日要与阿娘一起睡,监督阿娘才是。”

        白湫听得不由笑了起来,将软乎乎的小姑娘抱进怀里,用力在她软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小景想阿娘陪着睡觉直说便是,用不着害羞。”

        被戳破心思,小景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抱住白湫的脖子,软软地蹭了蹭,“才不是呢,小景只不过想阿娘了。”

        她小小年纪便被送到学堂去,确实少了许多和家人待在一起的时间,这回正巧她的学堂里放年假,可以好好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

        白湫将女儿抱在怀里,“好好,是阿娘想让小景当个小监工,监督阿娘早些睡觉。”

        小景一听,脸上顿时有了笑容,“那小景可以一直和阿娘睡在一起吗?”

        白湫哪里忍心拒绝自己的女儿,她看向从屋外走进来的游封,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道:“自然是可以的,现在我们家小景最大。”

        小景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她看见游封,从白湫怀中挣脱后,一下扑向了阿爹,“阿爹,阿娘说我最大,我要和阿爹阿娘一起睡觉!”

        十几岁的年龄在神界还是个小孩子呢,这点儿要求对于惯来宠爱女儿的游封来说,没有不应的道理。

        于是到了晚上,白湫与小景洗漱过后,便先躺到了大床上。

        小景尤其兴奋,在大床上从左翻到右,滚来滚去的,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白湫就躺在她旁边,时不时碰碰她的小手小脚,心里软得不像话。

        小景玩得有些累了,便趴在白湫身边,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四处看着,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案几上,见上头堆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便知最近白湫确实很忙。

        “阿娘,你每天都要看这么多东西吗?是不是很累啊?”小景指着案几上面一堆一堆的书,不解地问。

        白湫回道:“恩,不过你阿爹有事也会帮忙处理一些,并不觉得太累。”

        说到这儿,小景似乎想起了什么来,声音小了下去,“阿娘,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小景没有明说,但却成功让白湫没了声音。

        白湫轻轻在小景的发丝上揉了揉,并没有即刻出声,在她正打算开口的时候,房中多了一道气息,是游封回来了。

        游封笑着看向床上的母女二人,眼中遍是柔软,只是今日房中的安静让他还有一点儿不习惯。

        “想什么呢?怎么都不说话?”

        游封坐到床沿,小景顺势歪进他的怀里,撒娇一般用小脑袋在他的胸口拱了拱。

        小景年纪小,听游封问,便嘴快将方才和白湫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游封唇角的笑容逐渐消失,白湫直起身子,在小景脸蛋上捏了捏,“最近阿爹阿娘忙,等过阵子好不好?”

        小景是个懂事的孩子,闻言点点头,然后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其实小景也不是很想去啦,就是……想去看看雪啦。”

        白湫垂下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小姑娘柔嫩的脸蛋儿。

        游封却忽而道:“明日吧,明日有空,我们去看看他。”

        白湫诧异地朝他看去,小景亦是同样的表情,二人本就都是圆圆的脸蛋,这会儿同时看过来,和同个模子刻出来的没差别。

        游封脸上的冷硬渐渐散去,将两个小心肝抱进怀里,“用不着这么惊讶,我也想去看看雪了。”

        这晚上,小景心存激动,闹腾了许久才逐渐入睡,白湫也累得慌,拥着孩子缓缓陷入甜梦。

        屋内烛火渐歇,游封看着身侧睡着的两个人,心中是满足的,但想到明日要去见的那人,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翌日一早,小景醒后自行穿好了衣衫,她正是喜欢跑跳的年纪,一刻都闲不住,在白湫整理东西的时候,她就在一旁跑来跑去,一会儿碰碰白湫的手,一会儿碰碰她的背,像是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

        白湫也很配合,在她靠过来的时候故意挠她的痒痒,惹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要收拾的东西不多,总共加起来不过一个食盒罢了,白湫在上面设下阵法,以确保里面的东西不会凉掉。

        她又给小景在衣衫外罩上了一件披风,自己也穿上了款式相差不多的。

        这披风看上去轻飘飘的一件,确是难得的法器,能够抵御极寒气候,不被风雪所伤。

        他们今日要去的,便是神界的极寒之地。

        游封一手拎着食盒,另一只手将小景抱在怀里,三人缓步踏上祥云,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这才抵达满是风雪的另一个世界。

        神界四季温暖如春,却在西北地带有一块地方,常年被风雪所覆盖,坚冰万年不消,极寒极苦,一般很少有人踏足。

        刚踩上雪地,游封怀里的小景便打了个哆嗦,她年岁小,对温度转变适应得还没有那么快,白湫怕她的小脸蛋被吹红,将她头上的兜帽往前稍微拉了拉。

        三人身上的披风起到了抵御风雪的作用,在确定小景已经不冷了之后,他们这才继续沿着脚下已然被白雪所覆盖,不是很清晰的小路往前走。

        雪花很大,片片飘落,逐渐堆积,随着不断往前走,地上的雪没有变厚,反而成了一层坚冰,走起来有些滑。

        小景搂着游封的脖子,眼睛不由四下张望,她这是第二次来此处,看见四周的白雪皑皑,却丝毫没有想要去玩的心思。

        看着这里滴水成冰,她不由生出了想回去的念头,问道:“阿爹,还没到吗?”

        游封将她捂得更严实了一点儿,“就在前面了。”

        这风雪一般人遭受不住,小景身上修为不够,觉得难受也是有可能的,游封本不想将孩子带过来,但小景好奇心重,也难得看到落雪的场景,让她长长见识也不无好处。

        不一会儿,他们抵达了一处山洞入口,走进洞内,风雪被拦在外头,小景也终于能够从游封怀里出来自己走路了。

        白湫牵着她,用法术让四周变得亮堂些,这才往山洞深处走去。

        远远的,小景看见个白色的大漩涡,四周是层层叠叠的阵法,使得那张牙舞爪的白色旋风没有吹向别的地方。

        山洞顶部有个圆形的缺口,风雪便从那缺口中源源不断地吹进来、飞出去。

        走得近些,可以看见旋涡的中心处有一座石台,上面盘腿坐着个人,浑身已被风雪所覆盖,连面容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白湫三人站在原地,听着阵法中呼啸的风声,目光落在圆台盘腿而坐的人身上,多了几分复杂。

        大约是察觉到有人来了,凤溪睁开双眼,看见他们的时候,脸上有明显的神色波动,尤其是在见着小景时,死气沉沉的双眼中有了些许微光,不过很快就熄灭了。

        他抬起手,将脸上沾着的雪粒拂去,抬手间,能看到他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从洞口吹下来的风雪远比他们所看到的杀伤力更大,几乎凤溪手上的伤口刚有愈合的迹象,又会即刻被撕裂,血流不了不少就会干涸,凝固在身上,哪里还看得出昔日风光无限的凤族家主的模样?

        白湫看向凤溪的目光冷冷的,没什么情绪,即便见着他在此处受苦,也并未露出什么怜惜的神情。

        当初她恢复记忆后,只知是凤溪将她带到神界,却没想过凤溪会把游封伤成那样。

        还记得无意间在水凝镜中看见当时的场景,看见游封跪倒在地,声声泣血的模样,她的心里瞬间生出了浓浓的恨意。

        她好恨,即便那个人是她的父亲。

        对白湫而言,凤溪这个“父亲”的角色无足轻重,至少在她之前的生命里,没有凤溪她也过得很好,所以在知道凤溪将游封伤成那样后,白湫无法原谅,毅然决然的与他划清了界限。

        从搬离凤族的时候开始,白湫便不打算再与凤溪有任何瓜葛,也不允凤溪见小景。

        凤溪一开始以为白湫只是在闹小脾气,好言好语上门赔礼,却一次都没见到他们,次数多了之后,凤溪才知道,白湫之前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

        他想了很多办法,但游封将白湫和小景保护得太好了,他一次都没能成功见到二人。

        一向高傲的凤溪这个时候除了愤怒之外,根本没有认真思考过解决办法,脾气也变得越发暴躁。

        多次碰壁后,他想着,也许过段时间白湫的气消了,就有机会好好见面说说话了。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算到,在这种时候,那个他唯一能够倾诉的人,他的夫人白遥,竟不打一声招呼离开了神界。

        白遥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就这么消失无踪,任凭凤溪用尽办法,都没能得到半点儿与她有关的下落,他甚至不惜到青丘去找了白琼,换来的是对方一通阴阳怪气。

        其实,白遥的离开并不是毫无预兆,凤溪静下心来想想,那段时间他被白湫的态度弄得异常烦躁,对于白遥的举动,并没有放在心上。

        此时后悔为时已晚,凤溪寻遍三界都未曾找到与白遥有关的半点儿踪迹,这让他不由怀疑到了自己的族人身上,在与族内的长老们大吵一番后,他便闭门不出,整日将自己关在家中,将自己喝的醉醺醺,只当白遥还陪在他身边没有离开。

        凤溪的萎靡不振让凤族直接陷入了混乱之中,原本秩序井然的凤族族内很快产生了内讧,有一批老人不愿再跟着凤溪,带着部分族人自行离开,还有些愿意留下来的人看不得凤溪如此颓废,想方设法地劝,最后都收效甚微。

        凤溪将自己关在屋内,一遍遍地去回忆与白遥在一起的日子,一遍遍地翻看白遥留下的东西。

        不知在那漆黑的屋子里待了多久,终于有一日,蓬头垢面的凤溪推门出来,似是想通了什么,又像是放下了什么。

        他吩咐人将凤族家主的印玺取来,径直来到了游封府上,二话没说,用剑在自己身上刺了几个血淋淋的窟窿。

        鲜血流向地面,他直直地站在那,做好了一直等下去的准备。

        第一日,未见白湫。

        直到第三日,在他身上伤口有愈合趋势,他想再刺自己几剑的时候,游封现身了。

        凤溪并不是想用苦肉计来寻求原谅,他将手中一直握着的凤族印玺放下,又将剑送到游封手边,语气涩然,“我来向你赔罪,那日我不该将你打伤,今日剑在你手中,就算你将我杀了,我也绝无二话。”

        游封嗤笑一声,用袖子挥开了那剑,“我不杀你,你走吧,莫要脏了这儿的路。”

        凤溪神情如常,仿佛没听到他口中的讽刺,沉默片刻后,道:“这是凤族的印玺,就当是我给小景的生辰礼,你们若不想要,自行毁了便是。”

        他说完,身形消失在原地,没有给游封拒绝的机会。

        游封无奈,将印玺带给白湫,白湫对着此物也颇为头疼,一时间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凤族的家主,帮着处理些族内简单的事务。

        过了月余,白湫派去的人才寻到凤溪的下落,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凤溪去了极寒之地,看样子像是想在那里为自己所做的一些自以为是的错事忏悔。

        白湫对他的此举并没有发表过多看法,只是随他去了。

        后来,在凤族一族人的哀求之下,她与游封抽空带小景到了此处,才知极寒之地的环境有多么恶劣。

        那一回,凤溪在旋涡中央因伤势过重陷入了昏迷,眼看便要魂魄不稳,肉身受损了,白湫不懂该怎么做,却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凤溪去死,恰好游封懂得一些,便用法术将凤溪救了回来。

        那会儿怕小景看了做噩梦,白湫全程都是将她的双眼捂着的,是以她并未见到凤溪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

        凤溪也不知道小景曾来见过他。

        这一回,大抵是小景会走路后凤溪第一见到她。

        如此可爱的小姑娘,凤溪只是看一眼便心生喜爱,但他却没有资格上前去让人叫自己一声。

        他正在为以前做错了的事情赎罪。

        那些喝醉酒的日子里,凤溪也想明白的一些事,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理所当然了,理所当然地认为白湫是他的女儿,就该待在他的身边,理所当然地认为白遥不会离开自己。

        其实早在这一次次的理所当然里,他已将本该和他最亲近的人推得越来越远。

        所以他该赎罪的。

        这般想着,凤溪重新闭上双眼,任由风雪肆虐,承受皮肉撕裂而引发的从□□直达灵魂的痛苦。

        小景看着风雪中心的人,缩了缩脖子,问:“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这儿好冷。”

        白湫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凤溪能够碰到的地方,什么话都没说,抱着小景转身离去。

        如果这种结果是凤溪的选择,她会尊重。

        未来的日子,她有游封陪着,有小景相伴就够了。

        从极寒之地回来,小景嚷嚷着想吃东西,白湫便让人给她准备吃食。

        在这空档里,白湫想起之前吃的葡萄,忽而也有些馋,便与游封说了声,饭后看见了满满一盘的青葡萄。

        她吃了一个,眉眼都跟着弯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停不下来。

        游封将她唇边的葡萄汁擦去,“这一胎多半和小景一样,也是个女儿。”

        小景在一旁听了,连声反驳,“是弟弟,小景在梦里见过啦,胖嘟嘟的,特别好玩。”

        游封与白湫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若是如此,一儿一女,恰凑成了个“好”字。

        三人正说着话,忽而听见外头有鞭炮齐鸣之声,小景似是想起什么,道:“是隔壁的鄞尘叔叔要娶白若姐姐了吗?”

        白湫点头,“是呀,今日我们要过去喝喜酒噢。”

        小景开心得不得了,连连拍手叫好,“我最喜欢喝喜酒啦!我们快去,去晚了就没有好吃的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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