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当局者执迷不悟
悬崖峭壁间,除了那一棵伸出来的苍松,还立着一个八角凉亭。凉亭之中,两位圣君对坐棋盘,旁边还立着位观棋的小妖。
钦奎埋头苦思着棋局,符惕倒是悠闲地摇着扇子,看着外面的苍茫云海。
“你宫里那位简筝姑娘,怎么样了?”
听到这句话,钦奎猛然回神,立刻又陷入另一种苦思:“我不知道,四弟,你还有什么招吗?”
符惕有些好笑,半信半疑感叹:“你不会真喜欢上了她吧!”
“当然!”钦奎回答得毫不犹豫。
接着,他仿佛是在努力思考着什么,双手抱于胸前,低语着:
“她是一个迷,更像一片雾。蓦然一睹,惊世绝艳。等你被吸引,情不自禁靠近时,雾又消失了。明明能看见,能感受到,但就是摸不到。”
钦奎想了半天,只想到雾这个比喻。
她的一切,柔弱、害怕、冷漠、生气都像是雾,本来看得真真切切,结果走近后,又都没有了。
那雾中到底藏着什么?真正的她又是怎样的?
“二哥!”符惕叫醒了沉思的钦奎,微微一笑,好言提醒:
“雾从远处看才能看得见,离得太近,会迷失在雾里的!”
这番话反而让钦奎更迷糊了,他还在琢磨呢。身边站着的小妖突然欣喜地叫道:“简筝姑娘,你愿意出门了?”
一瞬间,凉亭里的人都顺着小妖目光看去。
云九戈蹙眉暗叹一声:“倒霉!”
她听说妖皇和四位圣君一连喝了好几天的酒。想着要是妖皇醉了,自己不就可以溜走了吗?所以才走出来打探打探。
没想到遇见这么没眼力见的小妖。现在她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立在中间,左右为难。
那边符惕笑着招呼:“简筝姑娘,要看就过来看吧!”
谁想看了!
云九戈很想拒绝,又怕符惕生疑,只好沉着脸走过去。
钦奎见她立在了自己身边,立即开始献殷勤:“筝儿,你脚伤还没好,还是坐下吧!”
“原来简筝姑娘是伤到脚了!”符惕别有意味地盯着云九戈。
云九戈恍然,这才记起自己的“伤情”。只是现在才寻个坐处,就有点故意为之了。
便平淡道:“只站一会儿,无妨!”
符惕又道:“简筝姑娘的居处离这儿可不近呀!”
钦奎耐不住了,提醒符惕:“四弟!看棋!”
云九戈这才注意到,钦奎是在和符惕下棋。只是随便一个懂点儿棋的人都能看明白,黑子要输了。
符惕手持白子,又封了黑子一条生路。钦奎捏着黑子冥思苦想许久,才犹豫落下。
云九戈看了一会儿,终于确定:钦奎那些想法,估计都在脑子外面转悠,下的毫无章法。
而符惕看似不加思索,随意落子,却是步步为营,织成罗网。
钦奎看不明白符惕的算计,一边揉着黑子,一边苦思如何落子。
忽然,一节皓腕从他眼前横过,两根纤纤葱白嫩指衔着枚黑子,落定棋盘一角。
符惕与钦奎俱是一惊,符惕看向云九戈,笑道:“简筝姑娘,你这是……”
云九戈反应过来,继续端着架子,也不说话。
她只是觉得钦奎下得太烂了,简直是天怒人怨,这才忍不住落下一子。
钦奎心里乐开了花儿,连忙对符惕道:“四弟!今儿你可赢不了了!”
符惕莞尔一笑,“那不一定!”
说罢又落一子。
云九戈棋艺比不得天上那群老头儿,但应付眼前之人足以。只见两人你来我往,须臾落子,看得钦奎眼花。
符惕神情越来越严肃,一改往日轻浮,目不转睛盯着棋盘,落子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云九戈还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样,显得游刃有余。
钦奎看不懂棋盘,但观察两人神色,大概猜到谁输谁赢了。
许久后,符惕捏着白子迟迟未落,最后才放下,并长叹一口气,“是本君输了!”
钦奎头一次赢了符惕,别提有多高兴!
直接站起来搂过云九戈,将她高高举起,大笑道:“三弟,我终于赢你一次了!”
云九戈坐在钦奎手臂上,不敢乱动,不敢生气,只能咬牙轻斥:“你快放我下来!”
钦奎这才注意到云九戈面色不悦,连忙放她落地。
云九戈一落下,暗地甩给钦奎个冷眼,离他远远站着。
钦奎满脸愧色追过去,伸出手刚想碰云九戈,又凝在半空,讨好道:“筝儿,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云九戈冷声道:“我没生气!”
符惕轻咳一声,吸引住两人目光,而后悠然道:“本君认输,心悦诚服,就是不知输给了谁?”
钦奎豪迈挥手:“当然是输给我了!”
符惕看向云九戈:“简筝姑娘怎么看?”
云九戈看也不看,直言道:“自然是输给他的!”
符惕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可刚才本君是同你们二位下的棋,却只输给一人,难不成你们二位是一家的?”
云九戈哑然,抬眼看见钦奎只顾傻笑,顿时怒从心起。细想又不好发作,只得咬牙跌脚,甩袖离去。
钦奎还在那笑得开心,突然发现云九戈大步离开,便站在后面叫了几声:“筝儿,你干嘛要走啊?”
符惕来到他身边站定,看着远去的云九戈,好笑道:“二哥呀!人都走了!你还守在这里干嘛!”
钦奎不知云九戈为何生气,只好把错处全怪在了符惕身上,“都是你!”
说罢,急忙追了上去。
符惕站在后面轻笑,打开扇子摇了起来:“看来已经在雾中了!”
却说云九戈一路走下,等身上火气渐消了,理智回归,步子也慢了下来。
她左右思量,觉得刚才自己有点冲动,幸亏没被他们看出点破绽来。
可转念一想,那钦奎实在太气人。要是在外面,她非得和他打一场才行。
云九戈越想越憋屈,火气逐渐上头。她赶紧提醒自己身在敌腹,万事需得小心应付,切不可意气用事。
许久,她终于冷静下来,轻吐纳一口气,恢复成那个谨小慎微的人类女子,徐步朝前走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身子又一轻。
云九戈蓦然回首,瞧见钦奎那张憨笑的脸。顿时生出满腔怒火,绷着一张冷脸,咬牙道:“放我下去!”
钦奎不顾她言,径直走去:“筝儿脚伤未愈,不宜多走动,我代你!”
云九戈现在很后悔,当时就不该承认脚受伤了。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她继续冷着脸,不想搭理钦奎。
“今日谢谢你!若是没你相助,我肯定又输了!”钦奎语气真诚。
云九戈怒气未消,冷冷道:“你那棋艺,输了很正常!”
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唐突,提心听着钦奎的反应。
钦奎倒是没放在心上,依旧很开心:“也是!筝儿,你可真厉害!不如来教教我吧!”
“什么?”云九戈讶然,疑惑地看着钦奎。
钦奎又诚恳地说了一遍:“我希望筝儿能教教我怎么下棋,总是输给他们,心里也不痛快。”
云九戈低声嘟囔:“谁管你痛不痛快!”
这下轮到钦奎听得不是很清楚了,“筝儿你说什么?”
“没什么!”云九戈平淡道,“等我考虑一下!”
钦奎面色一喜:“那我就当筝儿答应了!明天就带着棋盘来找你!”
云九戈愕然,心下想:你从哪个字听出我答应了!
次日一早,钦奎果然如约而至,他是很高兴,云九戈心情就不怎么美丽了。
云九戈漠然的站在门边,看着钦奎大步生风闯进门来。又去右边撞开隔间的珠帘,将棋盘放在案上摆好,自己落到榻上左边坐下。
其动作之娴熟、之流畅,可谓一气呵成,仿佛就在自己家一般。虽然这就是他的家。
云九戈心中暗骂了一句:脸比城墙还厚!
随后她面带不悦,来到右榻边站定,轻轻抱怨一句:“你来的也太早了吧!”
钦奎爽朗一笑:“拜师学艺可不讲究早不早的!”
云九戈很是无奈,不甘不愿坐在右边榻上。选了白子和钦奎下起来。
钦奎连符惕都赢不了,更不是云九戈的对手。而云九戈心中有气,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手下丝毫不留情。
白子俨然神兵天降,步步逼近,势不可挡。而黑子蒙然无计,四处溃逃,一败涂地。
很快,云九戈就将钦奎的黑子杀得片甲不留。
最后一子落定,云九戈有些小得意道:“钦奎,你输了!”
钦奎紧盯着棋局,不发一言。云九戈还以为他生气了,暗中自责不该图一时之快,思索该说些什么来打消他的怒气。
没想到钦奎那边突然响声,“哦!原来是这样!”
钦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拍腿而笑,“筝儿可真厉害!”
云九戈表情微裂,感情你连自己怎么输了,都不知道吗?
钦奎一边收子,一边笑道:“筝儿再教我一次吧!”
看着他那干净明朗的笑容,云九戈心中忽然冒出几点愧疚,真耐心教他起来。
钦奎每走一步,云九戈就在旁边提醒一下。不知不觉,她也进入了师者的状态。
眼看钦奎又要落子,她急忙伸手挡住,“哎!你不落这里!”
云九戈双手托起他的手,移到另一边落下,“你不能只考虑自己要用什么计策,还得想别人是怎么个下法。”
随后又起身来到钦奎身边,和他详细讲解棋盘上的白子黑子局势。
素净的玉手攀在钦奎腕上,云九戈一边和他讲,一边教他如何落子。
她讲了半天,忽然发现钦奎睁着双眼发愣,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钦奎抬头,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在想筝儿的手真软!”
云九戈赫然醒悟,看着那只附在钦奎腕上的葱白玉手,急忙缩回,不料半道又被钦奎截了去。
“你干什么!”云九戈夺不回自己的手,柳眉微蹙,秋水流光的杏眼瞥了一眼钦奎,又立马转下去。
“我带你去个地方!”钦奎松开了云九戈的手。
云九戈还没来得及庆贺自己的手重获自由,身子又是一轻,犹如落入温暖的云朵中。
“你干什么!”云九戈声藏愠怒。
看着怀中的人儿虽然冷着一张秀脸,却像只猫儿乖乖地卷缩在他怀中,钦奎心中甚是愉快。
不禁笑意盎然,大步流星跨出门去,“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云九戈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她只希望钦奎以后别总抱她了。
钦奎一路飞檐走壁,跨崖踩山,终于来到一处果林。此处有一小崖,挂着条白练。
山泉打下,溅起片片飞沫。清朦的水雾浮在半空,阳光透来,析出一条七色的彩带。
两岸翠林深深,枝间挂着红色的不知名果子。
钦奎挑了个最高的树,将云九戈放在枝干上,自己贴着她坐下,再伸手从上面摘下来一个果子递到云九戈面前,热情道:“你尝尝?”
云九戈不知道这种情况算不算正常,至少钦奎看上去挺正常的。
但她一来心中有气不想理钦奎,二来……还是非常不想理他。所以面对钦奎的殷勤,垂首不答。
钦奎挠挠头,不清楚她怎么了。收回手想了又想,忽然明白过来,牵起云九戈的手安慰:
“你放心!这里是没有凶兽出没的!”
云九戈很是迷惑,不明白他怎么想到那里去了。但自己更不明白人会做什么,只能敷衍地干笑一下。
钦奎还以为她放心了,连忙将果子放到她手上,催促道:“你试试,很好吃的!”
“不用了吧!”云九戈又低下头去。
钦奎只当她害羞,愈加殷勤,托着她的手将果子推过去,人也跟着凑过去:“试一下嘛!”
眼看钦奎越压越近,云九戈无奈,只能拿起果子试探地轻咬了一口。脆生生的果肉酸甜多汁,与天上那些仙果别无二致。
钦奎一直盯着云九戈,满怀期待:“好吃吗?”
云九戈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钦奎满意回首,笑道:“我听小妖们说你都不怎么吃饭,所以特意带你来这里,你要是喜欢吃这个,以后我天天送给你。”
云九戈心中却是一愣,人原来是要吃东西的吗?
难怪不得那些小妖天天往她屋里端吃食,幸亏她有些好奇,时不时尝了一两口,要不然就露馅了。
她看向钦奎,暗叹一口气。得亏他粗枝大叶,不计较这些事,要不然自己也瞒不到今日。
钦奎注意到身边的目光,转头看去。四目陡然相接,云九戈慌忙垂首,捧起果子又啃了一口。
只是忽然,一只手伸来抬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移向右边。
云九戈有些迷惑,看着钦奎的金瞳。那双眼睛她见过无数次,里面蕴含着狂暴凶残,对敌人的侵略蔑视。
但她从没见过今日这一面,金黄色的眸子在树荫下溢出熠熠流光,犹如阳光般明亮温柔,又像湖水般平静澄澈。
她看得出神,未能注意到那双眼睛越来越近。最终钦奎在她唇间落下一吻,她手中果子骤然落下。
钦奎抬起头望着她,笑容明朗,“筝儿不必一直低着头,想看就看,我喜欢你看我!”
云九戈脑子里烟花乱炸,呆愣愣地盯着他,话都忘了说。
此时树下传来一个声音:“君上!你又来摘果子!”
钦奎向下望去,朗声笑道:“青晚,几日不见,这果树是被你照顾得越好了!果子都大了一轮!”
底下那位青衣小童急得直跺脚:“君上怎么总是这样!”
钦奎跳下树,一手叉腰,一手揉着青晚的脑袋,“好了!下次我摘果子前和你说一声!”
青晚躲开钦奎的大手,辩驳道:“这不是说不说的问题,君上,果子都还没长好,你怎么就摘了!”
钦奎无所谓:“红都红了,怎么没长好!”
青晚道:“就是没长好!你现在吃,怎么能尝出它最美的味道呢!”
底下两人争来争去,上面的云九戈终于找回一点神智,缓缓抬手,抚摸着被钦奎吻过的地方。
她该生气,该愤怒,甚至该立即暴露身份和钦奎打一架。但绝不该这样,心中茫然一片,脑海空空如也。
云九戈看下去,那小童还在和钦奎说着吃果子的注意事项,钦奎不耐烦地听着,时不时敷衍应他一句。
等他说完,钦奎揉揉他脑袋,爽朗一笑:“好了!本君记住了!下次摘果子时通知你!”
青晚气道:“君上,你压根没听进去!”
云九戈发现这些妖比神更擅长展露自己的喜怒哀乐,他们如此无拘无束,又如此快活自在。
一瞬间,云九戈突然觉得妖和神是一样的,这突然冒出的念头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但她忘了自己是在树上,这一仰,身子骤然失衡,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仰面栽了下去。
她以为自己会摔在地上,还想着那些可以用来解释自己没事的借口。可没想到自己落入了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
细碎的阳光穿过层层枝叶,撒在钦奎身上。云九戈躺在他的臂湾,心如雷鼓,万念俱没。
钦奎望着她,关切道:“筝儿,你没事吧?没吓着吧!”
这是云九戈第一次听这种心跳,不是害怕,不是紧张,不是不安。它是喜悦,是激动,是云九戈也不明白的悸动。
“你先放我下来!”云九戈垂下眼眸。
青晚走过来,不悦道:“君上,你一个人就算了,还拖家带口过来。”
钦奎没有理睬他,看着云九戈忧心不已:“我送你回去,让人来给你检查一下。”
一听这话,云九戈立即攀上钦奎肩膀,忙道:“我真没事!不用麻烦别人了!”
钦奎还是坚持要找人来给她看看,云九戈心中暗怒:这人怎么就这么犟!
若真让个妖怪来看自己,自己身份不就暴露了吗!
云九戈细下一想,装得柔弱兮兮,对钦奎软了声气:“我怕见那些人,你带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钦奎头一次见她小鸟依人的模样,心里乐得找不到北,也不管青晚,径直抱着云九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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