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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番外·城主和桃十三(上)


素心城主和桃十三,从还是小树苗的时候就生长在一起。

        不知何人何年栽种,春日,青翠的枝叶相连,仿佛两个女孩手牵手站在荒野之中。

        彼时,世界还未衰落,也没有素心城,两棵树吸收着天地精华,慢慢生出灵智。

        忽然有一天,蜡梅发现自己可以说话。

        “你是什么树?”

        桃树听蜡梅说话了,答道:“桃树,你呢?”

        “蜡梅。”

        从此,桃树过上了日夜听蜡梅说话的日子。

        她们未曾深究过为什么自己从生出灵智之后便知道自己是什么种类的树,也未曾深究过自己为什么忽然可以互相交流,更未曾深究过植物为什么会忽然生出意识。它们身在荒野,凝视荒野,风从它们身边吹过去,年复一年。

        桃树不爱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周边的一切。慢慢地,它发现,这株蜡梅总在做梦,不仅会对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话本莫名其妙地无师自通,还会意淫自己是其中人物,或相爱相杀,或有种种恩怨纠葛,或快意江湖、浪迹天涯……

        桃树听着蜡梅兴致勃勃地讲它的幻想,说到兴头上,连枝叶都抖了起来,心中迷惑——对于生于天地、长于天地的草木来说,人类的感情陌生又多余。

        它不明白蜡梅为什么会对人类的生活这么感兴趣。就像后来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看上(那样)一个男人一样。

        “嘘,噤声,有人来了。”桃树很紧张。即使人类听不到树的语言,它也很紧张,生怕被抓到。这仿佛是一种刻入灵魂的恐惧。

        它们无声并立,只见夜空下远远一个小黑点,不紧不慢,徐徐而来。稍近点,才看得出,是一个男人,骑着一匹花色的马,于群星之下缓缓穿过荒野。

        蜡梅连树叶都不动了,想必是开启灵智之后第一次见到人类,兴奋至极。

        待那个人走近了,蜡梅忽然有些垂头丧气。桃树看得仔细,这个人是个面相不怎么样的人。

        能够开启灵智,便是占尽了这片土地的气运,对万物有着天生的直觉。

        两棵树一动不动地站在荒野上,直到一人一马走远。

        或许是那晚星空之下的景象反差过大,蜡梅第一次安静了,桃树好久没有听到它兴高采烈地说书。这个人打碎了她的幻想,教她好好难过了一场。

        自那之后,桃树总觉得蜡梅变得有些郁郁。

        次年春,这片荒野少见地发生了旱灾,数月没有下一滴雨。许多动物纷纷迁离,但化形前的植物无法活动,它们只能看着动物和昆虫们迁徙的迁徙,死亡的死亡。

        桃树和蜡梅麻木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渴盼着清凉的雨滴忽然从天而降。它们的每一根枝叶都无比焦渴,正在向主干不停地索取水分。

        它们想要水,它们的根系想从地下榨出水来,可是地下的土壤也快要干了。地下的水源尚在它们的根系未能达到的深度,于是它们的枝叶开始向主干要水。

        再这么下去,它们很快就会从两株蔫答答的小树苗变成两棵小枯树。

        然而天无绝树之路,它们旁边的地上,悄悄地鼓起一个土包,一只土拨鼠,或者说一个土拨鼠种类的大妖,慢慢地从地下钻了出来。

        ——它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天生就知道土拨鼠是一只土拨鼠,是妖,而不是人,或者其它的动物。

        土拨鼠抖抖身上的土,眼光忽然瞟到了两棵小树苗,它惊奇地用前爪摸了摸枝叶,带下来几片干碎的叶渣。

        “居然如此……莫非是天意吗?”土拨鼠绕着它们看了几圈,两株小树苗动也不敢动,由着它打量。烈日当空,它的眼睛黑亮透彻,温柔而璀璨,仿佛能透过漫长的时光,看到它们日后的模样。

        土拨鼠走了,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只边缘缺了口的破杯子,杯中装着反射着日光的,晶莹清凉的水。它顶着烈日一趟又一趟地奔走,从中午直到晚上,终于将两棵树干旁边的土地浇湿。

        靠着土拨鼠的帮助,两棵树熬过了那段极旱的日子,再次等到了雨水。

        已是秋季。

        荒野开始慢慢地苏醒,可是一年已经过去大半,万物错过了最佳的生长时机,不久即将为大雪所覆盖。

        在萧瑟的寂静中,桃树落尽了叶子。

        某一天,蜡梅开花了。它动了动枝条说:“桃树,你看,我开花了,好香啊。”

        桃树沉默着,它依旧静静地观察一切。

        似乎是为了弥补春夏的干旱,这年秋冬降水格外多。雪化了,便渗入大地,成为它们的养料。

        那只大妖依旧隔一段时间就来看看它们,捉捉虫,或者坐在树旁打坐修炼。可是它的眼光太温润,桃树莫名有些不自在。

        后来,土拨鼠消失了很久。桃树和蜡梅以为它死了,难过了好一阵儿。

        几年后,蜡梅养好了心伤,重新开始做梦,桃树继续沉默地观察着一切。

        然后,它发现蜡梅怕打雷。

        说起来像是树中之耻,以至于蜡梅说“我一定会找一个在打雷时保护我的人时”,桃树心中颇为不爽,心想:你好好修炼,早点化形,不就行了吗?

        但蜡梅对雷电的恐惧实在非同一般,夏天的时候,只要来几片乌云,它就会瑟瑟发抖。一开始,桃树以为它是兴奋,到后来,桃树觉得如果蜡梅是个人,很可能已经瘫软在地嘤嘤嘤柔弱状。

        桃树不止一次猜测过,或许是树木成精的关系,它比普通的妖更怕。

        又一次打雷的时候,桃树实在看不下去了,对蜡梅说:“我会保护你,你不必害怕。”它努力地将嫩枝向苍穹伸展去,尽量地比蜡梅高出一点点。

        在往后的年月里,它终于一点一点地,超过了蜡梅的高度。春日,荒野上这一带数它开花最多,像一树粉色的荧荧的雾,老远就能看见。

        倘若突然有雷电,也不至于劈到蜡梅了。桃树想。对于这个话多又胆小的朋友,她总归是要保护的。

        在它为了给蜡梅挡雷电而努力生长的时候,蜡梅却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同样发生了变化的还有土拨鼠。它们再一次看到土拨鼠的时候,他已是人形,外表已经无法辨认,但仅凭熟悉的妖气和那双温润的眼睛,它们认出了他。

        土拨鼠依然生活在地下,偶尔出来一次。于是,寂寞的荒野上,依旧只有两棵树。

        有一天,蜡梅发现自己动了一下。

        不是角度有限地抖动枝叶,而是大幅度旋转扭动,还可以自如地在土地中游走且不伤到根系。它绕着桃树高兴地转了好几圈,高兴得整棵树都在发抖。

        “太好了,我很快就可以化形了,到时候我要去人类的城镇里听说书!”

        它们说的“很快”,对于人类来说,是很多年以后。

        桃树听着蜡梅快乐的笑声,心中祝福之余,微微发酸。它想:蜡梅难道就这么走了吗?它黯然地看看自己比蜡梅高出一截的树身,仿佛这些年来,多长几寸,就更荒诞几分。

        蜡梅喋喋不休:“到时候我要去当说书先生,或者去书坊打工!近水楼台先得月,或许能认识一个英俊潇洒的作家……”它的幻想已经越过现实,将未来安排好了。

        谁能想到素心城主最初的梦想仅仅是在市井间当一个说书先生或者书坊小妹呢?

        相处几百年后,桃树发现了一件更奇妙的事:那就是这棵腊梅特别怕寂寞。

        好几次它都要离开,最后又回来。反复几次,最后正式放弃了以树的形态走出这片土地。

        蜡梅摇着树枝,特别自信地抬枝一划,说:“我要在这里建一座最好的城池。”

        桃树抬眼望去,四周一片荒野。

        蜡梅又说:“我要它最是繁华富丽平和安宁,每个妖族都能安居乐业。”

        桃树听进去了。

        “一百年怎么样?”蜡梅说,“我用一百年的时间去人界学习,回来就可以建出这么好的地方,你信不信?”

        桃树默默点了个头。

        理想主义者总是那么迷人,桃树原以为蜡梅只是像说书那样说说而已,但它的确付诸了行动。一化形,就马上到人类居住的地方去收集各种知识,一只没文化又没见识的妖,从偏远之地逐渐混迹到各大城池,逐渐变得学识丰富、风采迷人。

        百年之期临近,蜡梅回到荒野的时候,桃树几乎没有认出它。

        只见一妙丽女子,袅娜又端庄静美。她拍了拍桃树的树干,笑弯了眼睛,道:“我回来啦。”

        说着,就在树下席地而坐,拿出一卷图纸给桃树讲述她理想中的城池模样。

        桃树静静听着,枝叶微微摇摆。

        这年,桃树已经是一棵很粗的桃树,结着甜如蜜的脆桃,它抖了抖树枝,抖下来一个最大最甜的,落在蜡梅身边。

        桃树说:“请你吃。”每年桃子成熟的季节,它都会把最好的桃子留着等蜡梅回来。有时候土拨鼠上来透气,桃树也会送它很多。土拨鼠吃完会用桃核磨牙,这些年来,它的周边,也零零星星的发出了小桃苗。

        “外面的人说,我这种蜡梅名叫素心,我也去看了很多种桃树,但是……”

        “是普通的桃树吧。”桃树道。它知道自己的平凡,也隐约猜到自己之所以能够生出灵智,或许是沾了蜡梅的光。

        蜡梅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

        “你有十三个大的分枝,就叫十三吧。桃十三,像个行走江湖的女侠的名字。”

        桃树默认了这个话本风格的名字,并继续听蜡梅说书。

        蜡梅在人类世界有很多新鲜的见闻,她经常跟桃树讲,然而桃树只是听着,从来不插话。某天,她终于产生了好奇心,一边捉虫一边问:“我说了那么多,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好奇呢?”

        桃树道:“我未必有机会去看。”它觉得自己资质不高,大概很难像蜡梅一样化形为人。

        蜡梅沉默了一会儿,坚定地说:“会有的。”

        从这一天开始,桃树总觉得蜡梅给自己浇的水里灵气多了起来。它慢慢地能感到自己的身体从毫无知觉到柔软,直到可以转动。而每天捉虫浇水提供养分的蜡梅,在某一天的早晨,又变成了一棵树。

        桃树哭笑不得。

        “至于吗?”它问。

        “唉……好想让你也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啊。”蜡梅摊开枝叶晒着太阳,“好久没像一棵树一样活着了,做人好累啊。”虽然一天到晚都不得闲,但也偶尔有些快乐的时候。

        两棵树并立在荒野上,晒着太阳。

        土拨鼠拱开地面,看看不知何时又长在一起的两棵树,眨了眨黑亮的眼睛。

        后来,桃树依旧住在荒野上,而修为恢复再度变回人形的蜡梅在山的那一边喜欢上了一个人类。

        “他真的很好哦,不仅人有趣,会写话本子,还恰好是我喜欢的那种长相呢。”年假中,印坊小妹蜡梅回到荒野上,重新变成一棵树陪在桃树身边。“他说等有机会了,要带我去到处游历呢。”

        蜡梅的语气里充满了空中楼阁般的甜蜜,桃树心想。

        她作为一株天性里无情无爱的植物,本能地对许诺之类的语言充满疑问,乃至反感。

        “怎么确定他说的是真的呢?”桃树忧心忡忡,“你还是当心点,听说人间很多男子擅长诱骗美女,越漂亮越容易被他们骗到手。”

        蜡梅是它的朋友,它不希望朋友受骗。

        蜡梅忽然沉默,过了一会儿,她强打笑容,眼里含着泪花,小声说:“即使他骗我,我还是愿意的……”

        大风吹来,将弥漫在四周的清凛蜡梅香吹到远处。

        桃树感觉自己和蜡梅之间忽然被风吹出了一整个荒野的距离。她已经开始不懂蜡梅了。

        年假快结束的时候,蜡梅也要走了。她抱了抱桃树的树身,说:“快点化形呀,我还需要你帮忙建设城池呢。”

        桃树说:“好。”她其实已经摸到了七八分玄妙,只差临门一脚,却是难以捉摸,似是差些契机。

        于是蜡梅走了,走之前,她折下一枝开满花的树枝,留在桃树的树根旁。

        “如果你想我了,就看看它。”

        第二年冬天,蜡梅如期归来,这一次,她戴着一个人间的饰品——想必是那个人送的,虽然设计巧妙,做工精美,却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知道我是妖了,不仅不惊讶,还说要对我好,保护我,不让他的族人知道。”蜡梅兴奋道,“不过我还是没敢把他带来给你看……万一他是个坏人就糟了。”

        桃树此时对这个人类充满了负面的猜测,却也不好冷言打击她,只道:“你自己多加小心,凡事多考虑自己,做事要谨慎,不要留下把柄。”

        “我可是这里唯一一个化形的妖……”她说完才意识到,这片土地或许之前也诞生过其他的大妖,这些古代的妖族或许已经归于大化,无须再现世,或许没能熬过天数,寿终而重入轮回。严谨地说,她无论如何都不是唯一一个。

        “倒也不是唯一一个。”她吐了吐舌头,小声说。土壤下不知何处,还有一个比她们更早化形的土拨鼠呢。

        可是土拨鼠只是早早地在桃树的树枝上挂了一个不知什么年代的玉佩,嘱咐桃树交给蜡梅而已。

        桃树把树枝伸到蜡梅面前,道:“地下那位大妖让我给你的,灵气非常足,想必是他修行时的随身之物。”

        蜡梅解下玉佩戴在胸前,恭恭敬敬地对着大地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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