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倒是楚楚，听了严世蕃那番厥词，气得满脸通红。
我要嫁男人，入乡随俗，面上也须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我与你严世蕃非亲非故，你算什么东西？都历史的尘埃了，由得到你把我当块肉骨头般拿去逗狗么？！
她强忍一口怒气起身，寻了个借口告声罪便出了宴会厅，拐去花园透气。
踱步来到园子角落一僻静处，心情已好些了，她喃喃道：“那个仇鸾，我总感觉他似乎认得我啊……阿梁，你说他会不会是同李玉英有什么瓜葛？两人是相好旧故么？”
阿梁思忖道：“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因为柳雪艳的事情，他说不定顺藤摸瓜就查到你头上了---依据你的经历来讲，我只能想到这一点。”
“可如果是因为雪艳的话，那他眼中怎么会有惊喜之色？不该怒火直冒吗？雪艳进京，就是为了找门路告他的状，要置他死地的。我为了帮雪艳，接近陆炳，还把他干的坏事都给陆炳说了---这件事情其实完全是失败的，对仇鸾一点影响都没有。而且，那时候他应该关在牢里的吧？听陆炳和严世蕃先前的对话，仇鸾应该是今天才出的刑部大牢。深陷牢狱之灾，他攀附严嵩父子求活路都忙不过来，还有心去追查一个陌生女人的身份和同党吗？焉知，边城恨他入骨的百姓可多了去了，他查得过来吗？”
“那就不得而知了。”
楚楚有些心烦，“唉——，但愿别惹祸上身才好。我不想节外生枝，也不知道留给我的时间还有多少，那本《告岳武穆疏》至今一点头绪也无……”
身后忽的传来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
楚楚立刻闭嘴，伸手牵过来一枝雪白的芍药，伸长脖子，佯做嗅闻模样，然后微微侧脸，朝脚步声处看去。
才扭头，就看见仇鸾径奔她而来，“依娜楚！”
楚楚一慌，丢了花儿，急往后退，真的怒火直冒了：“仇大将军，你何苦对我一个弱女子苦苦相逼？！”
仇鸾近年常待边关，相貌虽可，但被日晒风吹得皮肤粗糙发黑。他本又生得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自个儿在他面前，小鸡仔儿似的好拿捏。他这长相气势已够唬人了，之前在席上他那么粗蛮无礼，又想到他在边关滥杀无辜百姓冒功领赏一事，此刻楚楚再看他，就如看见了凶神恶煞一般，惊怕不已。
面上还强作镇定，目光则急往左右瞟。
花园里再无第三人，此处离得宴会厅又远，那厢又嘈杂得很，只怕她高声呼救都没人能听得见。
楚楚眉心狂跳，脑中纷乱。
如何摆脱了这恶贼？？？
“哈哈哈……”仇鸾全不知楚楚的恐慌，他大笑着奔到近前，见女人一个劲儿往后退，脸色煞白，愣了愣，终于明白过来，便赶紧在三四步远处负手站定，讪笑道：“抱歉抱歉，我太激动了，把你吓到，我，我……”他似乎真的很激动，都语无伦次起来，堂堂咸宁侯、先后担任过两广、宁夏和甘肃总兵大人，此刻双手也无处安放，绞在一起搓了搓，方稳住了亢奋情绪，嘴角微微上扬，肃容道：“依娜楚，你快猜猜我是谁！”
盯着她的双眼里，星光熠熠。
见状，楚楚不由得由惊惧转为满腹狐疑。
大明朝历史上的仇鸾，功臣之后，可惜将门犬子，他通敌卖国、贪生又怕死，她对此人完全没好印象的。
但是，他叫她依娜楚，而不是李玉英。
且，他叫她猜他是谁……
楚楚心跳加快。
会否是k？
会是k么？
然而，k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反派人物角色进到游戏里来？
楚楚心里挥之不去仇鸾先前在席上对她的急色模样，如果真是k，她心中来气，很抗拒猜这个结果，便皱着眉头，语气不太好地回道：“你不是仇大将军么？”
仇鸾嘴角笑意扩大，凝着她，“若我只是仇鸾，还叫你猜什么猜？你再猜！……噢，提醒你一下，你我一见如故。好好思量这个词语，一见如、故。”
他最后一个“故”字刻意停顿了片刻才说出来。
这一回，楚楚直觉不能再意气用事：“你……”
但她还是犹豫。
仔细审视仇鸾那张脸，可无论怎么回想，这张脸在她的脑子里也无半点熟悉的印象。
李玉英留给她的记忆里只有一个男人印象深刻，便是陆炳。
看仇鸾情绪这么激动模样，他如果真是李玉英的旧故，没道理只仇鸾剃头挑子一头热啊，怎么着李玉英也该留有关于他的记忆片段。所以，既然仇鸾也没叫她原身的名字“李玉英”，那么是不是可以排除他是李玉英旧故这个可能了？
仇鸾对她的态度又不似有敌意的样子，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楚楚心跳加速，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我的队友？！”
可能是单打独斗做独行侠寂寞太久，她便害怕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转念又想到，此人会否是在诳自己自爆身份的呢？
仇鸾才与严家攀上关系，可能还在立功挣表现。要是自己说漏了嘴，他便可揪住白莲教这邪教圣女的把柄，来一个把白莲教马甲黄天教连根拔起！
义父要她攀附景王或者裕王，可能还暗地里同其他朝臣结交。只要严世蕃父子抓住了一点把柄，趁此机会便将朝中的政敌都污蔑成白莲教同党一并剪除，那不是事半功倍的事情吗？
仇鸾他自己私通鞑靼呀，还把聪明一世的嘉靖都骗住了，没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思来想去，还是稳妥起见的好，楚楚便紧盯着仇鸾不动声色道：“抱歉，我真的猜不到。”跟着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反问他道：“仇大将军难道除了这个身份，还有别的其他身份么？”
“呵，我晾你也猜不出来！”仇鸾不以为忤，反而大乐。
“既如此，仇大将军还是不要再跟我卖关子……”
话未说完，忽见仇鸾欺近自己，还一把捉住了她的肩膀，弯腰低头凑到她颈侧。
楚楚大骇，刚要呼救，一句话惊雷似的砸进她的耳朵里：“我是zero。”
楚楚霎时呆若木鸡，跟着掩嘴惊呼，几乎是热泪盈眶地一把反揪住了仇鸾的衣襟，激动不已道：“你，你是zero？那zero，k是不是也来……”
“k他……噗——”
毫无预兆的，本同样喜上眉梢的仇鸾蓦然脸色大变，一张口，喷出老大一口腥臊的鲜血来！
楚楚骇了一大跳，“zero，你怎么了？zero！”
“噗——”仇鸾抬眼看她，未及答话，浓眉颤了颤，嘴巴一张，便再度喷出一口血来。
剑雨一般，气势凌厉，四散急射出去，打得近旁几束洁白的芍药都低了头。晕黄的宫灯下，花瓣儿上猩红发黑的液体缓缓滴落下地，再悄无声息地没入尘土里，看着煞是瘆人。
楚楚已经吓傻了，人往后退，手足无措，都不敢再靠近仇鸾。
这两口血喷得他似乎元气大伤，仇鸾撑着花台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气喘吁吁道：“该死，终于找到了你，我一时兴奋得忘乎所以……”
听不清楚他在喃喃什么，楚楚鼓起勇气近前去，扯着仇鸾的膀子将人掰过来面对她，“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你是中毒了么？z……”嘴唇忽的被仇鸾一把死死捂住，“没事，我没大碍，只是你别再喊我的名字了……果然与我们猜想的一致，依娜楚，你可千万别再喊我的名字了，否则我极可能吐血而亡，立刻下线。”
说毕，才无力地放开了她，靠在一棵桂花树上大口喘气。
楚楚惊魂甫定，“下线？”她没听懂，“为什么你会吐血而亡？”
仇鸾用手背囫囵揩了下嘴边血迹，冲她咧嘴一笑道：“笨女人，我们现在正在别人设定的游戏里啊，血吐光了就要下线嘛。你以为我怎么现在才找到你？这游戏真不好玩儿，我们都牺牲好几个同志了……啊，你别紧张，这个牺牲我指的是在游戏里的牺牲，就是血槽耗光了就得下线。我跟你讲，我现在借用的仇鸾的身份，你只要知道我是谁就好了，千万别再在游戏里叫我的代号了。妈的，这两口血吐得我起码要做七八个任务才能回血了。”
楚楚听得似懂非懂，有诸多疑问，“你是说，叫你的代号你就要吐血吗？”
“对。”
楚楚心下骇然，“那我怎么不会呢？”
仇鸾目色阴沉，“情况很复杂，一言难尽。简单地说，就是这他妈的游戏设定很变态！”
zero是他网上的昵称，或说是k那个黑客组织里的代号。k一般喜欢叫他“零”，楚楚也跟着k在网上这么称呼他，其余人还是叫他zero。
楚楚同零的接触只在网上，他给她的印象一直是冷酷和直白。
还有，楚楚觉得这家伙的心思有些阴冷的可怕。
她至今都还记得那次他冲破网络这条大家默契的界限、突然打电话给她冷冰冰威胁她的语气腔调，末了也不说他想要怎么样，直接叫她自己掂量着办。
楚楚想象zero现实中应该是个冷漠寡言的人，就像坨冰块，但他刚才骂脏话了，才感觉他接地气了些。
楚楚不禁失笑。
无意瞅见他嘴角残留着一抹血迹未擦拭干净，楚楚掏出一方手绢递给他，“你用这再擦擦嘴。”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边嘴角，给他示意了一下污物处。
“谢谢。”仇鸾只愣了一瞬，便将丝帕接过去，动作优雅地细细擦着嘴角，一时无话。
楚楚打破沉默道：“还有哪些是你们的人？你只说他们在游戏里的身份就可以了。”
“下线了都是。”
“什么意思？”她不解地看着仇鸾。
仇鸾拿开手帕，冲她微微笑了下，露出了他还浸染着血色的上下牙齿：“比如柳雪艳。”
“什么？她怎么不跟我说？！”
“她在游戏里的时候也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啊。”
对了，她那时候在怡红院一直对外人报的是假名字。
“那雪艳是谁？她已经下线了，总可以让我知道她是谁了吧？”楚楚怅然道。
“嗯，她是屠夫。”
“屠夫？？”
k队伍里的屠夫是个男人，据阿波罗说此男是东北人，长得五大三粗，特别轴，凡事都喜欢辨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这太意外了。
尽管对柳雪艳一直存着好感，但是自己完全没把她往k的队员那方面想，因为k的队伍里没女人。所以阿波罗几个数次力邀自己加入他们，还说什么她会成为团宠。
楚楚心里忍不住埋怨那轴男人脑子有坑竟然选了个女性角色，将认亲的难度提高了四五六个档次不止，不然说不定二人早胜利会师了。
一时无语。
屠夫进来游戏里，为的是帮自己，他似乎帮了自己，但又好像没帮到自己。
他留了个“杨”字给她，但她已知道《告岳武穆疏》是个姓杨的官员留下的血书啊，不明白他为何多此一举，白白牺牲了，也白白浪费了进入这个游戏的机会。
但不知道他们是否可以二次上线。
楚楚问出这个疑惑。
“别想！头回进来都费了我们九牛二虎之力，还想来二回？跟你说吧，我来之前屠夫刚好下线，我亲眼所见，他想再进来，连着烧坏了两台电脑，还差点被漏电的头盔电成白痴，方才不敢再尝试了。”
楚楚震惊非常：“这么厉害？”
“可不是么？那个人似乎能远程控制所有联网的设备，入侵它、控制它、破坏它。”
其实电脑被烧坏就该警觉的，对方那是在警告。
楚楚想起自己也是被头盔电晕过去的，然后强制进入了游戏。只是她没想到zero几人合作，仍旧被对方玩弄于鼓掌。
看来想要通关这款游戏，远比自己想象的难得多啊。
楚楚不禁忧心忡忡，只听仇鸾道：“这款游戏的通关规则无章可循，保险起见，即使你认出了他们，也不要叫出他们的真实代号，否则很可能如我一般吐血而亡。另外，我们还发现了个规律，便是上身的人物身份越低微，会死得越快。你可还记得之前在雁门关外遇到那个小屁孩儿？”
楚楚偏头回想了想，“是给我送入关腰牌的那个吗？难道他也是你们的人？”
“对。”
“谁？”
“他是佛渡。他平时玩游戏可溜了，技术是我们几个中最好的，但那又怎样呢？在这款游戏里他的任务只做到此，转身就给人砍了。你是没看见，你刚好入关了。他出场不过两分钟便下了线。”
“……”楚楚张了张口，但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一直以为在这个游戏世界里自己是孤独的旅人、战士，可没想到已经不知不觉有这么多同志因她来了又走了。
都没留下丰碑。
她苦笑了笑，看向zero，“你怎么选了仇鸾这个身份？这家伙可是臭名昭著。”
仇鸾面色阴冷，“我们要是能选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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