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羊、硝酸与合欢（上）
“咚，咚……”
躺在河岸边的草坪上打瞌睡的怀兹曼，是被什么东西撞醒的。当他定睛去看把自己撞醒的是什么东西时，他意识到上面这句话用词不精确，那不是“撞”出来的。
一头小羊正在用前脚踢他枕在脑袋下的手臂，还有另两头站一旁，一左一右跟金银护法似地边缘ob。
怀兹曼一开始没看懂这阵仗愣了好一会儿，不过他马上看到了不远处的牧人和羊群。想必这几头小羊是出来打野，呸，找刺激的。
牧人正望着怀兹曼，也不知道是怕羊把他给拱了，还是怕他把羊给伤了。
怀兹曼向牧人挥手，一边揉了揉最皮的那头小羊的脑袋。牧人向他招手还礼，便将精神集中到自己的羊群上去。
小羊眼眯成一条缝，发出叫声表示爽到。
一边揉，怀兹曼一边望着河下游的水库闸门，那边的水很清——清得不合理。
我们都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为什么？因为没有藻类，没有食物。
为什么会没有藻类？因为没有氮，水体发生了贫营养化。
为什么会没有氮？因为工业和民用下水处理得太干净了。
像脱磷脱氮的a2o处理过的下水，说得不好听，真就是寸草不生的水。
你一定会理直气壮地问，这可是导致环境污染的废水，处理得干净不好吗？
那我也理直气壮地告诉你，凡事都有个度，太干净就是不好。
贝类，尤其是鲍鱼、海螺，都是吃藻类的。没有藻类，渔业就要出大事。
怀兹曼现在正所在的马延河的海岸正在发生由于贝类大量减少而珊瑚过量繁殖的矶烧现象，就是因为入海口的水没有营养物质。
作为弗罕卡斯西南部重要的渔场，马延河入海口近年的损失不可谓不重。
只是渔业受到打击也就罢了，更糟糕的是，海洋的藻类不足，会导致海洋光合作用总量下降——如果地上没有植物会导致沙漠化，那么海里没有藻类可以说就是海洋的沙漠化了。
怀兹曼揉完羊脑袋，把手收回来。
小羊等了一会儿，见他不来揉脑袋，就又开始踢他了。
怀兹曼无法，只得又伸手去揉羊脑袋。然后果然——他刚揉完把手缩回去一半，小羊就又不依不饶地开始踹他。
“这臭小子。”
怀兹曼笑骂着把小羊抱到怀里一顿猛搓，揉得它一脸夸张地直笑，一眼就知道受用得紧。
从这小家伙身上传来动物特有的气味。
有人认为这股味道是野生而不精致的，但怀兹曼很喜欢这股气味。
这是新陈代谢的气味，不是尸体腐烂的气味，不是人类用来互相竞争的香水味。
这是人类最应该予以尊重的气味，除非他们有一天不再认为生命是无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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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河道上游的净水厂中，偷偷摸进一个人影。
怀兹曼是来搞破坏的。
如果水太干净会出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弄脏一点。
事实上，在你我所处的这本小说之外的世界里，已经有一些国家在治理污水时调整水体中氮磷含量，使其根据排放地的特征，程度不等地富营养化。这样，在活水的单位水体中不会出现溶氧量不足，进而导致赤潮水华之类，反而会使各类水产有更多的食物，提升渔业产量。
当然，这并不改变这一切的最终受益者还是人类的事实。对于环境伦理主义者来说，这只是一盘人类拿其他生物下的可耻大棋。
怀兹曼就不能接受这一点。
以怀兹曼的视角看来，鱼也好，贝也好，藻也好，它们的生命都不属于人类。人类能拿他人的命下自己的棋，唯一的理论依据就是他们“能”这么做且不受惩罚，有可能惩罚人类的只有自然——而人总是有办法胜过自然。
怀兹曼知道这是个伪命题，因为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可以惩罚人类，但人类从来没正眼看过他们。
是的，怀兹曼是一名枪祭司。而且他是资格最老的枪祭司之一。
怎么个老法？
瑞姆生于1772年，今年250岁，经历过3次工业革命，2次大陆战争。
怀兹曼今年去了零头15万岁，经历过冰河时代……他甚至不是一个智人，而是一个杜赛尔人。
杜赛尔人，是在杜赛尔河发现化石而得名的史前人类。现代智人体内留有他们的一部分基因，算作现代人的老祖宗之一。
顺便一提，杜赛尔人的脑容量比智人还大，这让很多学者质疑为什么在和远古智人的生存战争中他们最后落败。主流的意见认为，这部分脑容量其实是用来处理他们比智人更大的眼睛带来的更多的视觉情报，实质上双方的智力没有明显差别，甚至由于情报处理效率的差别，杜赛尔人可能还更蠢一点。
眼睛更大是优势性征？哈！
不过对怀兹曼来说智力不是问题，他有远比这世上绝大部分人类更充足的经验能弥补这一点。他的大眼睛只会给他带来好处——比如，在夜晚有比现代智人更强的视力。
凭借能在没有灯光照射的前提下在黑夜中轻易认出安保摄像头的位置的优秀视力，怀兹曼摸进了净水厂。
就像瑞姆的能力是“冰”一样，怀兹曼的能力是“水”。
什么是水？液体，溶液，流体——和瑞姆不只是变出冰来一样，怀兹曼也不只是变出水。
就比如说，当怀兹曼看见一个安保摄像头时，他只要抬手射出一道水流，摄像头就能被击穿。600mpa的高压和915m/s——三倍于音速的高速下射出的水流，是工业上加工金刚石的最优手段。金刚石都能切开的水刀，切个摄像头不成问题。
再比如说，当怀兹曼看到一个保安时，他只要抬手一招，保安就会抱着小腿倒在地上。我不知道读这部小说的人中有多少生物学系出身的，但如果你们对钾钠泵有所了解就会知道，人类的神经冲动是由神经的动作电位所传导的。而动作电位遵循全有全无律，就像电灯开关的开与关两个状态一样，它没有中间态——只要离子浓度够了，它就会产生电化学势能。
浓度？没错，怀兹曼能控制渗透压，让生物麻痹、痉挛甚至休克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技能超群到这种程度，能被人逮到就见鬼了。真正的强人从来不是杀入对方重围开出一条血路，跟岳公子送韩彦直一般来个七进七出，那种人很猛，肯拼，但不一定能有结果。而强人，而是办完事儿了对方还没发现。没有人意识到阻止他的必要，没人会想到阻止他，进而没人会阻止他，这样的人才能所向披靡。
这家净水厂夜间是少人数工作，主要靠器材的自动模式运作。怀兹曼很快就在已经熄灯的厂房区找到了主控室。这是间没有走廊方向的窗，怀兹曼无法在不开门的前提下望进房间里的状况。不过从他对液体的感知能力上，怀兹曼能感觉到主控室内有三个不同的血压来源——里头有三个人。
怀兹曼抬手打碎了主控室外的摄像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主控室里响起了说话声。
“你听到刚刚那声音了吗？”
“好像是什么东西打碎了的声音，在外头。”
“该不会是什么动物闯进来了吧，这附近我记得还有人开牧场的。”
“我去看看。”
随后便是一阵脚步声。
怀兹曼躲到和摄像头相反方向的走廊拐角后。
吱呀一声，主控室的门打了开来。一个身穿制服的男子走出门来打着电筒向走廊的两侧都先后照了照，最后电筒的光停在了碎掉的摄像头残片上。
在他背后，怀兹曼像蒸发了一般消失在空气中。
男子关掉电筒，回到门内。
主控室内没开灯，只有零散的几台电脑屏幕闪着光。在那些电脑和办公桌后，储水池侧和房间深处各坐着一个操作员。
“怎么样？”储水池侧的操作员回头问他。
“我看到一楼有手电筒的光，应该是保安来了。如果有什么事他们会叫我们的。”
男子一边说一边往自己的那台电脑走。两名同事也没想太多，集中在了自己的工作上。
不想，男子刚走过储水池侧的操作员背后，房间深处的操作员突然大叫一声，倒在了键盘上。
“发生什么事了？”储水池侧的操作员向他引颈，发现对方一动不动，便站起身来，“你不要急吧？我过来了！”
可他刚站起身，手电男子便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会没事的，我可以向你保证，他没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他在操作员耳边如是说。
“你是说要我们放置他吗！”操作员道，“万一他出什么事怎么办？让我过去！”
然而男子只是狠狠地钳住了操作员的手腕：“我说了，他不会有事。相比之下，你最好从现在起听我的指令行动。”
操作员感到不对劲，想要努力挣脱他的钳制。但对方力大无穷，他的挣扎毫无效果。
“……你！……你怎么回事？你想干什么？”
“把蓄水池a1、a3、b3、b4到b2的阀门打开，现在就干。”
看来是遇上来搞事儿的了。
操作员狐疑地扫了男子一眼，可在电脑屏幕发出的光照下，他就是刚刚走出去的那个同事，从长相、身材到服饰都没有任何差别。
“为什么要我来开？你自己不会开吗？”操作员问。
男子的声音毫无感情起伏：“这和你无关，你做了，太阳出来的时候你就能回家。你不做，我可以保证你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我不知道你想干啥，但现在你把没净化完全的水放了，城内的自来水储备——”
“我没在征求你的意见，给我做。”
男子用力捏紧操作员的手腕。
“知道了！我做就是了！先放开我！我不会抵抗！”操作员吃痛叫起来。
男子将操作员往键盘上一掼。
操作员知道这同事好端端地突然搞事必有古怪，心下盘算要不胡乱开几个不至于影响城市供水的蓄水池给他看看完事。谁知，男子却抢先道：
“不要试图忽悠我。我现在正在试图给你脱罪的机会，如果让我发现你搞小动作，还是那句话，你会回不了家——而我则会做完你没做的事。你，会，白，死。”
操作员回头看了他一眼，握住鼠标。
“你是说我在被胁迫的情况下协助犯罪能脱罪？”
“如果你什么都不做，也许会落一个不作为的罪名。如果你试图反抗我，你会死。没错，哪种结果都不妙，但别忘了——我要做的事是犯罪，管我的理应是警察，而你是一个技术人员。不要试图越界。”
“……技术人员就不能有良心吗？”
“你完全可以遵循良心行事，这随便你。但被赋予了保护社会免受犯罪打击的权限是公安、检察以及各种暴力机关，你不在其列。没错，他们会遇到危险，但纳税人的钱支付给他们，就是让他们购买足以自保的器材和装备的。你既没有那权限，也不受与他们同等程度的保护。要是想像超级英雄一样救助社会，你最好做好自掏腰包的觉悟。”
操作员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在电脑上输入指令。
“你真是一个邪恶的家伙。”做完一切，他转过头，“我们厂怎么会招这种人……”
但在操作员背后站着的，已经不是他的同事。
在那儿站着的，是将手电男子失去意识不知生死的身体放倒在地上，向一脸惊讶的操作员浅浅地鞠躬的怀兹曼。
在失去意识前，操作员听到了来自怀兹曼的寒暄。
“thankyouforyourcontribu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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