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禅院甚尔，现年二十，是个人渣。
人生前半段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活在垃圾堆里，后半段发奋努力从垃圾堆中一跃而出掉进了疑似生得领域的粪坑。
当然，是感官意义上的，不是实际意义。
都说绝境才会开出美丽的花，钻石只有经过不断的打磨才能闪闪发光。
所以，按照一般的主角模板，禅院甚尔在离开瞧不起他的原生家庭之后，会遇到密如中东石油一样一挖一麻袋的好心人，他们会帮助他走上人生巅峰，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然后带着漂亮贤惠的老婆和聪明可爱的儿子上门打禅院家的脸，令他们追悔莫及，之后嚣张地留下一句“莫欺少年穷”，紧接着就退隐江湖，从此成为禅院家下一代苍蝇心目中的偶像。
上述行为听起来很爽，也仅仅是听起来很爽，现实可是相当残酷的。不仅没有漂亮贤惠的老婆，也没有聪明可爱的儿子，更没有石油一样的好心人。
踏出家门还在迷茫阶段的禅院甚尔也就往前走了那么一步，就是那么一抬脚的功夫，转过头就发现自己好像被人下了套，闯进了什么生得领域里面。
天空是红的，地面是黑的，树木光秃秃只剩黑色的枝杈，身高十几米的野兽处处可见，挥舞着翅膀授粉的是身形大他好几倍的蝴蝶，口器比他人还粗。
幸亏出门之前从禅院家忌库倒腾了不少好东西出来，不然刚落地就要被成年人大小的蚂蚁吃掉了。
这里没人听得懂他说话，或者说根本看不见“人类”这种东西，没有食物，水也少得可怜。他从前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差劲，虽然没有咒力，但是好歹还是个天与咒缚，向老天爷交换来的强横肉体足以让他毫发无损将禅院家揍个遍。
可来到这里之后，他的身体强度比不过那些野兽，速度也没有昆虫快，咒具一件件飞快地消耗，就算临死之际偶然掌握的力量救了他几次，他也只能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生存。
昨天不可想，未来不可期，睁眼闭眼全是下一顿有没有吃的，昨天见到的河流有没有干涸，茹毛饮血的生活花掉了他全身的力气，让他连一点思考人生的时间都没有。
就这样奋力求生了几年，等他用手里最后一把咒具干倒了将近二十米的“猛犸象”之后，禅院甚尔坐在山一样的尸块上遥遥看见了一扇巍峨的门。
那是能将他送回正常世界的大门。
这句话突兀地出现在心里，随之而来的是脸上近乎扭曲的笑容。他迫不及待地顺着最近的蚂蚁找到了他们的族地，赤手空拳打倒他们前不久出生的王，仰天大笑，然后没日没夜朝着那扇门狂奔。
他如同炮弹一样撞开了门，跌入恍如隔世的钢铁洪流当中。
明明也没有离开多久，他自己世界上的种种对他来说好像全变成了陌生的东西，被别人询问需不需要帮助的时候，他花了好长时间也没能找回那种与人对话的感觉，只能傻愣愣地张着嘴，如同缺氧濒临窒息的鱼，憋着气，翻腾着想要逃离这个浅浅的水坑。
他忘记了如何和人相处，但是好在需要钱这一点他还记得。于是抢了总是会出现在阴暗巷子的小混混的衣服和钱，割断几年没修剪过，沾了血黏连成一股股的黑发，心中揣着刚问出来的地点，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找了条河，决定先洗个澡，结果就被人当成想要自杀给拦了下来。
之后嘛……
拦他的黑心医生图谋不轨，身边领着的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鬼灵精，禅院甚尔不是个笨蛋，但是一时半会儿也弄不过三个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的聪明蛋，实力相差悬殊之下，他决定跑路。
看在医生收留了自己一段时间，供吃供住还提供重回社会知识教育的份上，禅院甚尔跑路之前顺带手帮他干掉了某个知名不具黑手党的首领，带着新到手的工资离开了那个城市。
不过，还没等他再找到下一个刀口舔血的工作，就有一个叫九十九什么的女人挥舞着钞票说要包养他。禅院甚尔又不傻，看着她眼中比黑心医生还要不加掩饰的算计与研究，他果断运用从别人那里学来的骗钱技巧拿到了钱，光速甩了那个女人。
再然后，他找了个黑市中介帮忙介绍工作，挣了几单钱后总觉得没有当初吃软饭来得爽快，于是入行不久得到了「暴君」称号的专职杀手转变成了传说中一晚上赚到的钱就能在东京买上一处不错的公寓的兼职小白脸。
此处应当着重鸣谢叫什么大宰还是太宰的骗钱技巧。
这小子别看年龄小，仗着那张脸，没少在“大姐姐”们那里掏钱。
甚至因为他，包养禅院甚尔的富婆们从来没有掐起来过。他甚至还创造过同时被三个人包养而不翻船的极限脚踏船记录。
以上是禅院甚尔这个男人人生前二十年的所有经历，看起来恢弘壮阔，但细细品味就能发现，这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被生存压迫着不断迈开脚步的可怜男人的故事。
但那些不是重点，也许之后也不会再提，现在要说的，是禅院甚尔这个男人眼下的一切。
时间的话，就从昨天开始好了。
昨天和第n号富婆吃完饭之后，禅院甚尔耳边充斥着叨叨叨的声音，眼睛望着窗外五彩斑斓的灯，忽然感觉有些空虚，深觉对面坐着的这位女士满足不了自己之后，他果断决定和对方分手。
「分手吧，温亚德。」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女人脸上的震惊还历历在目，好像听见了今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看着那样近乎称得上是滑稽的表情，禅院甚尔内心突然又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丝兴趣。
令人遗憾的是，这种在他身上称得上是罕见的情绪只停留在了台下的观众对台上出色的演员的赞美的范围，远远没达到温亚德想要的结果。
「……为什么？是我给你的钱还不够吗？」
鼎鼎有名的好莱坞影星点燃了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烟嘴处装饰的金箔闪闪发光，含进嘴里，红唇微张，一个漂亮的烟圈就吐了出来。
「你想要多少？只要不离开我，我都能给你，甚尔。」
禅院甚尔“噗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女人居然连眼睛里都能充满“爱他”的情绪，要不是嗅到了她身上散不去的血腥味，他几乎都要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倒霉蛋爱上他，就算被耍也非他不可了。
表演精湛到如此地步，不愧是拿过小金人的影后。
「这不像是你，温亚德，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禅院甚尔一口闷掉了桌子上放着的威士忌。
失去酒液浸泡的冰块“当啷”一声落在杯底，男人有着一层厚厚茧子的手笼罩住杯口，手指轻轻摩挲杯壁上的花纹。
「别这样嘛，」压低的眉眼充满威慑力，他拉长语调，听上去有些懒洋洋的性感，「纠缠不休不是什么好品德，更何况我们本来就是各取所需。」
禅院甚尔和温亚德的相遇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各取所需。
他帮温亚德躲过探查，温亚德给他数额庞大的钱财。至于她接近他的其他目的，禅院甚尔全然不感兴趣。现在温亚德的身份安全了，他也暂时失去了被人包养的想法，一拍两散几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温亚德沉默了一会儿，又吐出了一个漂亮的烟圈，拢了拢臂弯间华贵的披肩，红唇勾勒出漂亮的弧度。
「孔先生说我没法征服你，看来这次他说对了。」
孔先生全名孔时雨，是禅院甚尔找到的那个省事的黑市中介。
说起来，这家伙第一次拿到他完成任务的报告的时候，表情犹如被咒灵架着喂着吃了几吨翔。
这位前刑警在人生的前半载见到了许许多多的案件，看过的尸体不在少数，转职做了黑市中介之后也没能避免这种带着血腥味的生活，但这么多年把任务目标大卸八块的选手还是头一次遇见。
从别人嘴里听见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走霉运背到极点碰见什么要命的杀人鬼了呢，直到后来禅院甚尔解释了一下，才让孔时雨稍稍放下心。
这位为人处世极为靠谱的中介之后就成了禅院甚尔懒得再找下一个的固定搭档，现在的话，他们俩之间的默契勉勉强强能达到黄金这个等级吧。
等级上限的话，随杀手的心情从黄金到王者不定。
禅院甚尔翻了翻眼皮。
「孔那家伙一向无趣。」
温亚德轻笑。
「看来我是没有魅力能将“暴君”留在身边了。」
禅院甚尔挑眉，颇有自信地开口，「爱上我这种男人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该庆幸，温亚德。」
话里话外说的好像他是个多大的香饽饽，谁都想要一样。
温亚德不语，只是看着他轻笑。
禅院甚尔在这种目光之下很快失去了观众对一个好演员的赞扬，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捏着融化得只剩下一半的冰块丢进嘴里。
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后，冰块被后槽牙嚼碎咽进肚子。
这样沉默的气氛持续了一段时间，等到香烟燃尽，温亚德才从包里掏出一张卡。
「分手费。里面有五百万。是美金。」温亚德笑道，「别的不说，看在这些钱的份上，还希望下次见面甚尔君不要忘了我。」
禅院甚尔挑眉，扯出一个笑容来。
这个温亚德背后的组织还蛮有钱的嘛，他想，哪怕招揽人失败还能掏出五百万让他不追究，搞得他现在都有点后悔不答应温亚德了。
禅院甚尔拿起桌上的黑卡，放到嘴边亲吻了下，双目含情，没有出格的动作，也没有任何过分的表现，却给了温亚德一种「对面这个男人在勾引她」的感觉。
禅院甚尔的确有当一个小白脸的资本。
不说那张看了就令人觉得赏心悦目的脸庞，单单是那包裹在黑色布料下的矫健躯体就足够有吸引力。
不仅如此，他身上总带着一种野性难训的感觉，而这样的男人却偏偏总是会对一个常年游走在危险当中的女人充满诱惑力。当他充分展现那种令人着迷到神经颤抖的危险的时候，温亚德只能怔愣着聆听自己如雷似鼓的心跳声。
一缕发被撩起，暧昧地放在唇边轻吻。
「没能和你继续走下去很遗憾。」
「也许下次真正你情我愿的时候，我会留在你身边。」
声音带着被酒液浸润过的沙哑。男人拿起外套毫不留情地离去。
「再见，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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