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尾蓝
傍晚。
沈汶从侧门溜进酒店，走楼梯上三层宴会厅。
新闻发布会似乎已经散场，记者们捧着电脑纸笔，三三两两的，与他擦身而过。
“你听懂沈烨的意思没？”
“没有啊，我觉得他是在说体育局英明威武，开除他简直不能更对。”
“我晕，这头条标题到底该怎么写”
“我也觉得奇了怪了，他这突然一下子抽风，跟谁学的？”
“诶，会不会是开除的影响太大，把他刺激坏了？”
“受刺激？那他早该回国家队的基地，炸了所有楼才是。”
沈汶越听越心急，但表面上还得步履平缓，免得太引人注目。
到宴会厅里，一片空空荡荡。
揪住个端盘子的服务员问，说沈烨在外头露台那。
沈汶对酒店布局不熟悉，弯弯绕绕走错两次，才摸到正确的门把手。
没等他使力，门先从里头开了。
先出来的是个比他矮一头的男人。
沈汶猛得疑惑，后又茅塞顿开：也对，露台又不是沈烨的私人地盘，有其他人在很正常。
接着才有空打量对方。
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类型，衣着也挺华贵气派。
同跟他一起出来的似乎是个女人，披着连帽厚袍，隐约能瞥见侧脸，兴致不高，皮肤莹白中透着苍弱，像受了寒气。
“金姗说你在露台吹风，提早准备了这件。你身子不好，以后当心些。”
“多谢。我们去哪聊？”
“长街有家我的店。”
“好。”
等他们走远，沈汶急忙冲进露台。
一不留神，直接踩到团黑影。
西装外套被摔在地上，皱巴巴的。
沈汶料到沈烨心情不好，方才两位贵客估计是忍不了这煞气才换地方聊天。
“我们几个订了ktv，”揽上他的肩膀，沈汶哀叹，“送送你。”
沈烨的背肌绷着，铁栏杆边沿握在他手里就跟细线似的，颇有占山为王的意味。
“走了走了。”沈汶半拖半拉地把人领回室内。
由他这么呆着，总得出事。
训练基地后门。
快乐汇ktv。
这家店他们常光顾，是食堂打菜阿姨的儿子在经营，靠谱。
沈汶先把包厢隔音门推开条缝，让宋晨停了鬼畜狼嚎，再请沈烨进来。
室内安静得简直不像在ktv
“杵着干什么？！”宋知芸吼那几个瞬间站成庄稼的，“早练的时候咋没见你们噶服帖。”
宋晨和王峥宇还是怂。
“烨总。”
“烨总。”
请完安才敢坐下。
沈汶瞄了眼摆满东西的吧台，开始和稀泥撑场面：“这果盘里的西瓜挺新鲜。”
说着推到沈烨跟前。
几根牙签立的细细直直。
“春天不产西瓜。”沈烨啐他，反手磕开啤酒瓶盖。
沈汶跟着开了一瓶。
宋晨壮胆请示宋知芸：“姐，我喝了”
宋知芸扶着五个月的肚子，陷进卡座里：“喝吧。”
王峥宇已经一口闷了。
运动员不常喝酒。
所以，几人醉得特别快。
“上一回咱们这么喝，”微醺间，沈汶努力想数清果盘里插着的牙签有几根，“还是汤杯夺冠。沈烨你牛逼，把那奖杯洗干净直接装啤酒。”
“是我，我陪他去洗的。”王峥宇一个不小心踩空台阶，索性躺在卡座边的地上。
宋晨抱着啤酒瓶：“我也想拿汤杯，嗝。”
宋知芸放下保温杯，直接一脚踹过去：“做你的白日梦！”
结果不知踹到了哪根筋，宋晨忽然开始哭。
扔掉啤酒瓶，抱着沈烨的腿嚎啕大哭。
“哥，你好惨啊——”
他一起头，王峥宇跟着抹眼泪。
最后沈汶也忍不住，眼眶红红的。
看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伤感成这样，宋知芸哑了火。
能不惨吗。
白天和沈汶在家时收到队里的通报消息，她也懵了。
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觉得国家队没资格开除沈烨。
沈汶当机立断找到童井，要替沈烨伸冤。
童井劝他别瞎掺和。
“省省力气，是上头的死命令。”
“局里这么做，得让多少人心寒！”
“唉，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没想清楚，去年直接退役多好，整天挂名在队里，人在外头折腾，迟早也不是办法。”
宋知芸听得一口气憋在心里，连带着下午的产检指标也不太正常。
即将为人母的状态使她变得瞻前顾后，多思多虑。
她和沈汶退役以后的生活保障，真的能倚仗国家队承诺的津贴么。
晦暗不明的ktv包厢内一副怪异景象。
三个哭鬼七倒八歪，怀孕的女人踱着步子，愁容满面。
坐在正中央的沈烨冷毅如雕塑。
“唱歌！唱歌！”
熬过第一波丧劲，宋晨站起来发酒疯，背往墙上撞，刚好碰到开关。
五光十色的镭射灯迸发出亮光，在刺眼的波纹交叠里，惆怅情绪一扫而空。
沈汶年纪大了，也是快要当爹的人，一下子没跟上。
“沈烨我跟你说，最近几次比赛都是晨弟和柯鹏分冠军，窝囊的，怎么你就不上呢”
沈烨直接往他手里塞话筒。
宋晨把音响调到直击耳膜的响度。
自然掩过最后的一句。
“慢慢来。”
几人放飞自我唱到大汗淋漓，服务员小妹低着头进来送冰饮料。
等小妹走了，宋知芸立马揪住沈汶的耳朵：“你刚才又看了她两眼！”
“痛痛痛！”沈汶就差跪下求饶了，“真没有，老婆大人明鉴！晨弟，帮我啊！”
“看了看了，三眼。”宋晨原地扭起秧歌。
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男人们不知怎地又聊回喜欢什么类型的异性。
宋知芸听到丝袜bra制服这样的字眼，啪的一下就怒了：“你们这群臭家伙，脑子里在想啥废料！果然男人都是老色批。”
“不想这些，想啥？”王峥宇憨憨地笑，“沈队跟你求婚那会，该不会说喜欢你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吧？”
“去你的！”宋知芸底气不足。
女人爱听虚伪高尚的。
可男人的内心就是这般龌龊。
也不知上帝在造人的时候，让哪一方想得太多，哪一方想得太少。
“其实你穿也特别好看。”沈汶拉过宋知芸咬耳朵。
插科打诨太久，宋晨想起今天的主角还没说话。
“沈烨哥喜欢什么样的？”
他就借着酒劲才敢发问。
今晚，沈烨似乎安静得过分。
“特别的。”
众人哄笑：“算个狗屁答案。”
沈汶表面醉了，实则一直在暗中观察沈烨的情绪。
宋晨负责点歌，遇到所有人都不会的，他就接过麦克风唱。
也好，老是阴沉沉地坐在那，实在叫人担忧。
一曲歌罢，宋晨没留神控制台，ktv系统自动推荐了首不在列表上的歌。
“它渴求自由，
摆脱现实的束缚，
忘记喧嚣浮华，
从海里游弋到天上，
是蓝色的云浪。”
钢琴，管乐，空灵缥缈。
是极其小众冷门的旋律。
“唔，你们都没听过，这是易廷很早很早写的歌，叫《落鲸》，”王峥宇轻轻地说，“我在门卫扔掉的黑胶唱片里听的。”
曲调不是在座所有人的菜，可他们还是由着音响放下去。
很美，很平静。
mv的画面出乎意料的简陋，只有一个镜头，在海岸边。
灵气飘飘的仙女偶尔入画，干净得像雪山冰尖上的空气。
沈汶莫名有些眼熟。
尽管神态变了，但这不就是晚上从露台出来的那姑娘么？
等等，她好像就是
沈汶下意识地望向沈烨。
男人也有直觉。
麻烦大了。
——
“易廷早年有几首生僻的歌，资金不太充裕，mv没条件拍得完整，找个机会约一下音乐公司的老板谈。”
周六上午，秦茗给朱迪布置好任务，收拾手袋准备出门。
最近，苏妙和她的关系有点好。
说不清怎么好上的，逛几回街，吃几次饭，送点小礼物而已。
苏妙一口一个“秦姐姐”喊她：“秦姐姐，周末有个爱心集市，我们一起去吧～”
小白兔的声音挺好听，娇娇软软。
起码比催她干活的甲方要强。
秦茗打算乘楼道里的电梯到一层前台取包裹。
迎面碰上一身劲装的沈烨。
“关于你和国家队的纠纷，我表示抱歉。”
良久缄默后，到底是她先开了口。
沈烨戏谑地看着她。
许是因为没休息好，他眼周的轮廓又深邃许多。
“晨练？”秦茗换话题。
“嗯。”
“记得你上回说装修健身房？我知道有个不错的器材馆，还可以私人定制。”
“好，去看看。”
“我顺路，捎你。”
对话暂告一段落。
秦茗回神好久才顿悟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她的眼神无意识地描摹沈烨的后背线条，飘忽不定。
原来她说谎做局已经不需要经过大脑了。
器材馆是秦茗随口胡诌的。
谁知路上一查导航，爱心集市旁边真有这地方。
秦茗和沈烨“不经意”地走错入口。
苏妙抱着只流浪猫，站在阳光底下，笑容明媚灿烂：“秦姐姐～”
秦茗早已完成了心灵层面的自我开脱。
天意，天意。
爱心集市上也有餐厅，由各位全职妈妈献爱心展示厨艺。
秦茗和苏妙坐一桌。
沈烨在对面的器材馆里。
两边玻璃全透明。
“秦姐姐～”苏妙把流浪猫抱上桌，“我们叫她小花，好不～”
秦茗不自觉地往后挪椅子，勉强维持风度：“挺好听的。”
她内心抗拒地要命。
脏兮兮的流浪猫，身上该有多少细菌病毒，眼下正值春季，温度湿度又极适宜微生物繁殖传播，她回去该把自己从头到尾泡一次消毒液。
秦茗连吃餐点的食欲也没了，任由流浪猫扒拉她的那份松饼。
沈烨应该看着，她能感觉到。
看着就看着，秦茗自暴自弃，凉凉地想。
她就是无情冷血没爱心，正好反衬苏妙的善良活泼。
“秦姐姐，我能加一下沈烨哥哥的微信嘛～”苏妙提出请求，“他送我礼物，我要说谢谢的。”
秦茗别开眼：“你当面去谢他，不是更好？”
苏妙扭捏了一下，娇羞捂脸。
秦茗懂了。
女孩子，要矜持。
可惜她无法矜持。
她没有沈烨微信，除了走过去要，另一种结局就是穿帮。
“沈烨不喜欢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出去，我问问他的意思。”
到器材馆里，秦茗找到认真试跑步机的沈烨。
销售小姐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花了钱才把人家打发走。
免得人家背地里说漏嘴，夜长梦多。
沈烨居然很配合地把微信给她了。
秦茗还未来得及说话，对面餐厅先乱起来。
“你凭什么有资格穿wintour的最新款啊！”一个泼辣女人把苏妙堵在墙角，愤然质问。
照例，这应该是巨象的内部私事。
泼辣女人名叫叶菁菁，家里有矿，舍得屈尊当小明星纯粹是体验生活。
苏妙泫然欲泣，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秦茗按兵不动，幽幽地拿眼神示意沈烨。
诺，英雄救美的机会到了。
幸好爱心集市的人流不多，周围也没有记者狗仔。
秦茗瞧沈烨走过去，两三句话就把叶菁菁打发了。
她识趣，自然不会打扰一男一女的二人世界，留出充足的空间给苏妙谢恩用。
回家的路上，秦茗顺手按沈烨给的英文字符串加他微信。
只差一位数，她却把输入框删得干净，转而打开朋友圈。
秦茗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全是转载的文章工作。
未免太假。
她从相册里找出一张与苏妙的合影，丢到草稿箱暂存。
接着，把系统时间改回一周前。
在沈烨批准她好友请求的同时，秦茗编辑完内容，点击发送。
“文字：和闺蜜的下午茶～”
“权限：仅对沈烨可见”
“发布时间：7天前”
等红灯的功夫，秦茗也翻了沈烨的朋友圈。
最近一条是前天晚上发布的，即酒店露台那晚。
没有文字，用“干杯”的符号代替。
配文图片的背景很暗，镭射灯映在啤酒瓶上，画面中央放着盘炸薯条。
秦茗料想苏妙应该还没来得及加上沈烨的微信。
表面功夫得做两套。
她给这条朋友圈点赞，再编辑了条评论。
【妈让你早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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