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苏醒
身上沉甸甸的。
有什么东西绕着她的腿游走过去，耳边还有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说着什么，鼻尖传来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恶……魔……苏醒……毁灭……”
秦珏非常不适，眉毛微微皱起，想要翻个身。
但是没有成功。
身上好重……鬼压床？这种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便过去了，秦珏记得这个世界上似乎有恶魔，但确确实实是没有鬼的。
她睁开了眼睛。
看见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大朵大朵棉花一样的白云，金灿灿的太阳高悬着，投下耀眼的日光。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屋顶呢？
秦珏垂死病中惊坐起。
“谁给我埋土里了！我还没死呢！”
说是全埋了倒也不尽然，秦珏的双腿还被泥土埋着，但上半身已经脱离了束缚，只是胸口的衣襟处还有些黑色的尘土结成块儿，倒不脏，是肥沃的有着泥土香气的土壤。
秦珏挠了挠脸颊，摸到脸上一些黏腻的触感，拿下手来一看，果不其然是满手的红。
现在事实已经非常明了，在秦珏睡觉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王八蛋，把秦珏埋了，埋了也就算了，埋的还很浅，只是风轻轻一吹，就又把她弄醒了——
秦珏眼珠向四处一转，看清了周围的场面，突然又更改了心中的推测——不是风吹醒的。
显然她是被人挖出来的。
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女，穿着结实又轻便的银色铠甲，右手握持一柄银色的短剑，半跪在她身侧，左手掌上斜斜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眼带狂热，任由鲜血淋漓而下，淌了一地。
介于秦珏现在人就在地下埋着，所以约等于淌了秦珏一身。
这就是为什么她脸上会有那么多红色的鲜血。
秦珏翻身而起，蹭一下就站了起来。
“原来是你！”她咬牙切齿地说。
少女仰起脸，脸颊上七分圣洁三分癫狂：“被女神封印在神像中的恶魔，原来你竟然也认识我么？”
认识个鬼！
秦珏捂住鼻子，差点儿没吐出来。
土壤的腥气和鲜血的腥气混在一起，对她过于敏锐的五感来说简直是种酷刑，她竭力维持住脸上的平静，动作却不由带上了几分粗鲁。秦珏一把拽起少女的脖领子，把人从地上薅起来。
然后她尴尬的发现，少女骑士站起来之后比她还高……
她一松手：“你还是跪着吧。”
骑士少女单膝跪地，毫不在意地将流淌着鲜血，皮肉外翻的左手放在硬质的骑士服绒布上蹭了蹭，右手则驻在那把纯银单手剑的环形剑柄上，仰起头注视着秦珏那漆黑明亮的眼眸。
“恶魔，我名莉莉丝，是解开女神的封印，将你唤醒你的人。”
秦珏放下捂住鼻子的手，蹬蹬瞪往后倒退了几步，然后看着她叹了口气。
似乎这个骑士将唤醒她当做什么了不起的功绩。
“嗯……”秦珏耸耸肩：“然后呢？”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沾满泥土和血迹的衣襟，再一次叹了口气：“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似乎之前将醒未醒之时，她听到莉莉丝说过什么。
不是什么好词。
和这件事比起来，秦珏其实更想先去换个衣服。但这个莉莉丝有些疯疯癫癫的……
秦珏不动声色地抖了抖衣服，意念一动，将浑身的狼藉去掉，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体面些的衣装，远远地看着她。
莉莉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祷词。
“天外的恶魔降临阿尔卡纳，将战火带到深渊与大陆，海洋与星辰，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真名隐匿之恶魔，我于此解除你的禁锢，听从我的召唤，降临时间，将灾难带给灾难，厄运送给厄运，将这世界焚烧殆尽，陷入无边之寂静吧——”
秦珏：“……”
她深吸一口气：“我能麻烦你再重复一遍么？”
“将灾难带给灾难，厄运送给厄运——”
秦珏礼貌地说：“再见。”
然后扭头就走。
她听来听去，只听出四个大字：“毁灭世界。”
再一看莉莉丝貌似纯洁无辜的脸庞，上面老大三个大字：“中二病。”
她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能和未成年小鬼一般见识。
还是速速离开，远离纷争。
可惜秦珏想得挺好，一转身却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那一地断壁残垣——和断壁残垣里极度眼熟的百座神明雕像——秦珏抬头看了看天，低头看了看地。
是在地上没错。
“这里是——万神殿？”
她的声音开始危险起来：“万神殿不该在天上么？”
无怪乎她会被埋在泥土中醒来。
既然万神殿从天上掉到了地上，那么她自然也不会还在天上。
距离秦珏最近的是火之高兴的雕像。
那是一个圆滚滚的球形雕塑，简单极了，当初雕刻的时候，只是随意捡了一个正圆石头放上去，便成为了火神的神像。正如同他本人的个性一般，简约而流畅，且柔和。
秦珏记得是这样。
只是不知道这些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正圆球体变成了碎裂的两个半球，支棱在剖面上的是细碎的刺。
秦珏翻身跳到神像的最顶端，极目远眺。
入目的景象……
她低头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来到火神神像下的莉莉丝，心里一片奇异的平静。
“万神殿没了。”她慢吞吞地说：“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万事万物都有坠落的一天。”
“但是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里现在就像个旅游景点一样。”
不，不是就像。
秦珏看着那些穿行在断壁残垣之间兴冲冲的你来我往的熙攘人群，写生的，卖唱的，烤棉花糖的——这明摆着是个景点啊。
还是人流量不小的那种。
说起来……为什么阿尔卡纳会有烤棉花糖的？
莉莉丝在秦珏的死亡凝望之中，伸展开双臂，狂热地说：“正如我所言，天外的恶魔将世界拖入深渊，往昔的平静一去不回，纷争和战乱遍布阿卡尔纳，恶魔，我听闻你是主宰战争与灾难的背叛者，这难道不正是你的战场？”
“停停停。”秦珏摆摆手：“说人话。”
她从半球形的火神雕像残余上跳下去，有些疑惑，但是很好地遏制住了，没有表现出来。
“你说纷争和战乱遍布阿尔卡纳，可是我看逛街的那些人还都挺开心的？”
莉莉丝嗤笑一声，说：“那些又不是我风鹰的子民。”
“那些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魔鬼罢了。”
“七年前，一颗陨星出现在深渊与大陆的交界，而后这世界上就有了天外来客。”莉莉丝握紧了拳头，左手掌本来放缓的血流在她的动作下又开始汨汨流淌。
秦珏扫了一眼，心知她再不止血这手就废了。
“一开始我们曾以为他们是盟友，所以称他们为旅行者，但事实证明——”
“于阿尔卡纳来说，他们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他们自称第四天灾，一开始没有人知道为何如此，直到后来他们将恶魔放出深渊，引领了虫族的崛起，并且让智械掌控了天空。”
“那时人们才知道，原来在他们之上，还有更邪恶的存在。”
秦珏眨了眨眼睛，唇边忽然浮起一丝微笑。
“第四天灾？”她饶有兴致地说：“他们不该自称玩家吗？”
莉莉丝怔住了，她说：“有时候他们也会这么说他们自己。”
片刻犹豫之后，她诚实将心中疑问脱口而出，“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珏一时间有些踌躇。
难道要告诉她其实她是个熟知套路的穿越者？
恐怕她未必能理解这件事。
“我自有我的办法。”
她虽然没有解释，但莉莉丝也没有再追问，毕竟眼前的这位并不是常人，莉莉丝之所以在走投无路之际选择将她放出，为的也不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请你，毁灭这个世界吧！”她说。
在都城陷落，风鹰折翼之后，她目睹了母亲的死亡，对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这个世界，没有存在的意义。”
她是这么说的，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秦珏看着少女纯净的蓝色双眸，脸颊上浅浅的浮现出一丝笑意。
“我赞同你的观点。”
但真可惜。
“这是你的愿望，你的复仇。难道不应该由你自己来完成吗？”
莉莉丝：“？”
如果我自己做得到，我干嘛放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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