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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海边的修道院


海岸峭壁上的修道院建筑群古老而破败,唯有其中的教堂与图书馆还保留有完整的外观,如同沐雨经霜的岩石一般几乎与它所坐落的崖壁融为一体。

        负责清扫工作的小伙子瓦列里吹着轻快的口哨曲,教堂里回声效果不错,让不着调的口哨几乎有了电音效果,也正因如此,皮鞋踏在石板地面上的声音也同样清脆地传进了他的耳朵。一气呵成地丢下扫帚并警惕地将手按上了别在腰间的枪,小伙子猛地回过头,却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不紧不慢地摆出投降手势,和颜悦色地冲他笑:“别紧张,小家伙,我是来找伊诺千提的,他现在在这儿吗?”

        陈年灰尘随着气流飞扬打转,在阳光下给眼前景象增添了一层哑光质感。即使再强烈的敌意也止不住让瓦列里暗自感慨,自己面对的这位不速之客长得真他妈好看,像是那种油画名作中才会出现的人物——美丽而静止的永恒态。“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你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他下意识地抬高了些音量以掩饰方才的一时失态,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里可是私人领地!”

        “哦,是么,”来者并未被镇住,而是继续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然后不慌不忙地吹了个口哨,很快一只乌鸦从窗户飞进来,稳稳地落在了她肩上,“是它带我来的,我猜,这是你的宠物?”

        “可是……”可是除此之外,修道院周围还布有高强度的幻术结界,普通人不可能进得来。但眼下对方来意不明,多说无益,小伙子吞了口唾沫,装出凶狠表情:“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滚出去!”接着他向金发青年肩上的黑色鸟儿使了个眼色:回来,佩妮。

        在金发青年观光般的注视下乌鸦听话地飞回自家主人身旁,落在一排长椅的靠背上把脑袋埋进翅膀梳理起羽毛。面对明确的逐客令多利亚纳却仍旧没有打道回府的打算,她笑容可掬地又往前跨一步,冲着小伙子无害地眨了眨眼:“你不用去上学吗,小家伙?”

        “谁他妈是小家伙!”

        “出了什么事,瓦列里?你的嗓门大到隔着地下室的铁门都听得见。”正当此刻,一个年长的声音打断了即将爆发的争吵,伴随于此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瘦高老头进入了他们的视野。被点名的男孩子有些紧张地向老人靠过去两步,小声询问他说老师你怎么会出来,却因为老人在看清金发青年的脸孔后面露的复杂表情而一时感到不知所措。

        布满皱纹的脸上展现的不知是怀念、诧异,还是别的些什么,与他相对,年轻的来客只是平静地同他对视着,嘴角上扬的弧度变得似有似无。将近半分钟后老先生才用眼过度般地按了按太阳穴,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最后还是找到我了,格雷。”

        “或者说是你找到了我。”她这样说完,一边的乌鸦突然配合地展了展翅膀,仿佛在为自己替人领路的事迹邀功请赏。

        “我在这片区域必要的地方安装了摄像头,在你踏进的里雅斯特的一刻我就知道你来了。只不过……在这里看到你本人比我想象中更有冲击力,”老头撑着拐杖向前走了几步,瘸着的一条腿使他这一举动显得并不太轻松,“那只蠢鸟从不亲近除了瓦列里之外的任何人,真的是它带你来的?”

        “它喜欢我——就像其它那些夜行动物一样——虽说它一开始也的确挠伤了我的脸。”

        “那伤口去哪儿了?”小伙子瓦列里突然为自己的宠物鸟打抱不平般暴躁地喊了一句,但下一秒就因为老人猛地拿拐杖敲了下地面而噤了声。年轻的男孩子身上有种单纯、冲动、不谙世事的气息,多利亚纳好笑地将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到了伊诺千提,在无意间同老先生视线相对的一刻,她恍然记起那双眼睛尚未苍老浑浊时的模样。

        “当时你只有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就连性格也挺像。”然而再怎么笔直的身板或是稚气未脱的脸也最终要被时间带走,即便作为唯一的例外她也对别人的老去无能为力。多利亚纳垂了垂眼帘,最终上前给了对方一个饱含人情味却并不怎么温暖的拥抱:“好久不见了,我的老朋友。”

        “你说过当你跟一个人说再见,他有机会再见到你最早会是在他的葬礼上,这么说来你从我生活中消失并没有多久,”老先生却没有回应这个拥抱,只是无所用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拐杖不知故意与否戳到了年轻人的脚背,“如果你不介意,就陪我这个老年人散散步吧,否则我总有一天会在这里,在我死去之前,就变成一具活生生的尸体。”说完他甚至不等到回复,就一瘸一拐地向教堂外走去,缓慢而从容,让多利亚纳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不急不躁地放缓了步伐。

        教堂后墙紧靠崖壁,仅差一步之遥便可能崩塌于海中的程度,不远处的残垣围墙参差不齐地沿着峭壁边缘断开,如同一块被钝斧劈开的干柴。老科学家就那样在崖边驻足,低头向下望去的动作让多利亚纳有一瞬间几乎以为他会就那样跳下去,然后永远消失在礁石与翻卷的海浪之间。

        “日复一日,海水都在侵蚀着这里的崖壁,教堂地下墓穴临海的一面墙上甚至已经露出了一个硬币大小的洞,从那里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我刚到这里时岸边的陆地比现在要多一些,修道院刚建成时无疑要多更多。有人说任何人在这里待得太久,海水就会一天天地带走一点他的生命,不可逆转地,直到他的生命不再足够让他离开这里。”

        听这样的话从当初绝对的唯物主义者口中讲出来,只能感慨岁月所带来的改变委实翻天覆地,英国人踱步至崖边,脚尖无意中将一块小石子碰落高崖,被海水吞没时激起的波澜又被更大的浪花吞没:“你也相信这种说法吗?”

        “我得了风湿,瘸了一条腿,有一年多没同除了瓦列里以外的人面对面交谈过,并且沉默的时间居多,即使说话或许也同大海讲得更多。你看,格雷,当一个人老了以后,他就会开始相信一些他从前绝不相信的事,多多少少。”

        “人们年轻的时候喜欢诉说,老了以后就习惯于沉默,有些是因为沉默便有时间回忆和思考,另一些则是因为沉默便不必回忆或思考,”她自言自语般地呢喃道,再度抬起头时眼神变得充满了诚意,“跟我离开这儿吧,老朋友,你没必要永远留在这里。”

        “这里的图书馆里有不少珍贵的东西,尽管它们有一部分发了霉,一部分被蛀虫和老鼠用来果了腹,但剩下的那些还是给了我不少有用的信息可以作为我研究内容的启发——为此我完全可以再在这儿留上好一段时间。说吧,格雷,你现在是在为谁工作?我知道倘若不是这个原因,你绝不会来找我。”

        被看穿后多利亚纳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眼神中流露出对伊诺千提不减当年的不留情面与犀利言辞的三分赞赏:“我是和迪诺·加百罗涅一起来的,只有我和他。现在他在城区里等我,如果你不介意,他也会愿意请我们吃上一顿不错的午饭。你不必马上做出决定,但很多人都在找你,他们中有好人,也有更多的坏人。”

        “有好人也有坏人……那你呢?”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所以我想,我是作为好人来找你的。加百罗涅会为你提供保护,我也会。”

        “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制作匣子的技术,你又想要什么?”

        “我想来见你,”几乎是在伊诺千提的问题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就飞快地回答了,并毫不躲闪地用那双蓝宝石样的眼睛以她招牌式的“诚恳”眼神向对方望过去,像是在证明这并非一个草率的回答,“你曾经说过,你会为我做任何事。”

        老人对她露出一个“想不到你还记得这种事”的表情。

        “如果是在五年以前,我也许还会这么说。回去吧格雷,如果你只是来看望一个老无所依的老头,我倒不介意和你多说会儿话;但要是你是代表那些唯利是图的家伙们来说服我去替他们工作……那我只能说后会有期了。”说完他一步一拐地开始往回走,身子沧桑到有些凄凉。

        “在这里说再见之后,我们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身后传来的这句话让老科学家顿了顿脚步,多利亚纳以为下一秒她便会看到一张回心转意的脸,但随后老先生只是轻咳了一声:“那记得倘若你有一天想起去埋我的墓地看一眼,别费心买花了,我有点花粉过敏。”

        玩笑话放诸此情此景便不再好笑,英国人陷入了沉默,蓝眼睛里几乎流露出了货真价实的难过情绪。她再次低头望向高崖下的海面,这是个刮着风的日子,海浪在石壁上冲撞得支离破碎——或许还连同着它带走的那部分人的生命。

        “我要在的里雅斯特待上五天,明天我还会来找你,到那时我们也许可以聊些……让人高兴的事。”

        ……

        “你不用跟来的,这片森林里布有简易的幻术网,到处乱走很容易迷路。”离开修道院后她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往回走,经过一棵树时顺手用指节敲了敲树干,正不拘小节盘腿坐在树底下,试图拿一只蜗牛喂宠物龟的金发男人便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抖掉沾在上面的草屑和土渣,说自己坐得有点腿麻:“我跟丢你以后确实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所以我就等在了你来时候走的路上,我想你一定还会经过这里……伊诺千提果然没同意吗?”

        “我感觉或许我们不该打扰他,”避开迪诺的视线,她看了一眼被他放在了肩上的安翠欧,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自二十世纪以来,我在一个地方只会居住五到十年,顶多二十年,否则我便无法解释年龄问题。而一旦离开,在那里认识的人我就永远不会再去见,即使我当初和他们关系不错。这是我第一次时隔几十年再见到同一个人,我一直以为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但现在看来,这只会让我们中至少一个受到伤害。”

        “你们以前很亲近?”

        “我们曾经是彼此的情人。”

        这个回答委实出乎意料,迪诺有那么一刻不自觉地发出了一个感叹的音节,可惜英国人抿着嘴唇,看起来绝非在说谎。

        “那这会让你难过吗,见到他现在的样子?”

        多利亚纳看了同行者一眼,并未立刻回答。在首领好脾气地为此说了句抱歉准备结束话题的同时,一串脚步声在身后由远及近,伴随着一声高昂的“喂,等一下”,他们回过头,一目了然地看见飞奔过来的瓦列里。小伙子跑得气喘吁吁,头顶上还跟着那只叫“佩妮”的乌鸦。

        终于追上人以后他大口喘了会儿气才得以开口讲话:“那个谁,你,老师说他愿意今晚请你们来吃晚饭了,只能你们两个来,你,还有他……这家伙是加百罗涅现任的头领没错吧?”

        “他是。这真是太好了,”闻言英国人脸上终于重新露出了笑,“不过小家伙,你该好好去上节礼仪课了。”

        “谁他妈是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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