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未闻之闻（上）
这屋子里七八个人，都是熟人，金钟铉金俊勉吴世勋姜涩琪裴珠泫，徐英浩虽然进社早但年龄最小，因此和沈意疏又久违地坐在了下首，拿起夹子专心烤肉。
以前薛明之带着一起出去吃饭，就是他们俩负责烤肉。沈意疏不太会，第一次动手还把肉给烤焦了，席间资历最老的那位前辈本来就看不惯中国人，再者她问了好就不再说话，旁人都觉得她傲慢，于是一双筷子劈头砸来，指着脑门就开始骂。
她当时的韩语水平仅限于基础会话，又被筷子给砸懵了，因此并没有听懂前辈都骂了些什么，但事后看薛明之黑得如同乌云的脸色，想必绝对是最恶劣最肮脏的词句。她是他带过去的，理当出面维护，但那也是他的前辈，不好明说什么，只得打着哈哈转移前辈的注意力。
也许是因为没听懂，沈意疏并没有感到多么的愤怒和屈辱。韩国人排外她是知道的，何况那位前辈直接冲她发脾气已经称得上“光明磊落”了，有些女练习生的暗箭和冷枪才叫人疲于应付。
薛明之看到她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更生气了，放话说一定要给那个人一点教训。沈意疏只当他是想找人修理那个前辈，没想到不久后就听见了开除的消息。
开除不比清退，练习生圈子就这么大，消息流通非常迅速，被sm开除的人其他公司也不会要，相当于是被断了路，以后也别想出道了。
沈意疏能猜得到薛明之家里条件不错，他一个没出道的练习生，穿的用的却比很多艺人都精致，要不是家里有钱，哪能供得起？但是吧，他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练习生的命运，这就让沈意疏很意外了。
她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薛明之是在为了给她出气，那个前辈据说本来就和他不太对付，冲她发火好借机下他的面子，薛明之这么做无非是想找回自己的场子罢了。
这件事让沈意疏认真地审视了一遍这个前辈，理智告诉她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为了避免惹来麻烦最好及时远离，但扪心自问，薛明之对她真的不错，他真的是个很好的前辈，为了别人而疏远他，又似乎显得她太冷酷无情了些。
薛明之在新团的选拔开始前不告而别，这让沈意疏一直耿耿于怀。她猜他是否遭逢不测才同公司里的朋友和后辈断了联系，但心中又不免期冀再同他见面的时候。那时自己已经长大，不再是当初的小女孩，作为爱豆也还算优秀，并且一定一定，要郑重地同他道别，一扫而光五年前的遗憾。
可薛明之又真的出现在面前时，沈意疏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甚至连视线都不敢投去，仿佛那是什么可怖又丑陋的怪物，同他四目相对便会被视作猎物而捕捉。
你……吱个声？沈意疏用夹子轻敲烤肉架子，眼神示意徐英浩去询问薛明之到底为什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他俩明明认识了好多年，芝加哥人却一进来就安如鸡，活像被人封住了嘴似的。
要问你问，我怂。徐英浩同样用眼神表达了抗拒，他们聊得正欢，他才不想凑上去败人兴致。
两人这番眼神交锋全被薛明之收在眼里，于是主动开口：“你们俩为什么不说话？”
“哪有？”异口同声。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他俩。
沈意疏和徐英浩交换了目光，又齐齐说道：“我才没有！”
徐英浩捂住眼睛，晕了。
“大家先吃着吧，有点热我出去透个气。”沈意疏突然放下夹子站起来，摸了手机出去了。
“我去前台要瓶冰水。”徐英浩赶紧起身跟上。
“意疏看着好像不太高兴？”金钟铉小声说，“她在生气吧？”
“生气很正常，你见了我不还很想冲上来狠狠捶我吗？”薛明之抬眼反问，“没大碍，待会儿我出去看看她。”
追着沈意疏的背影出了烤肉店，又拐进了不远处的便利店，徐英浩走进来时正好看见她坐在窗边的高脚凳上，拧开瓶盖，咕咚咕咚一瓶水就下去了大半。
“你在生气吗？”他也跟着坐下，问。
“是。”
沈意疏点头承认，眼睛朝前望着便利店外的马路，对面就是一个公交站，巴士到站停车又开走。她觉得薛明之就是宽敞明亮的双层观光巴士，她只是其中一个乘客，过去的相处不过是有幸被他载一段路罢了。
也不对，他明明是豪华的超跑，永远来去如风随心所欲，根本不会真正停留。哪天想起了就开回来看看，然后又去往不知道世界的哪个角落，山高水远有缘再相见。
“他和钟铉哥和涩琪说话，聊得那么开心那么熟稔，就好像这五年的分别根本不存在一样。”沈意疏的语气恨恨，似有火星往外迸溅，“他是不是觉得，哪怕他一句话不说地走了那么久，只要他回来，他就还是那个大前辈薛明之？人群中央众星捧月，不管是谁都会一直喜欢他亲近他吗，他未免也自视过高了。”
“你别这么说，明之哥不是那样的人。”徐英浩小声为薛明之辩解，“他对人好，所以别人也都喜欢他，你忘了你刚来的时候他是怎么教你说韩语教你跳舞的吗？”
“我当然没有，但感激他和气愤并不冲突。”
“你要是这么生气的话，为什么不直接问他？近乡情更怯？”
沈意疏梗着脖子不愿意示弱：“你别瞎说，我只是看他们聊得正开心不方便插嘴罢了。”
深谙沈意疏傲娇又嘴硬的性格，徐英浩也不拆穿，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前有阵子他需要做体重管理，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就偷偷去公司附近的便利店买东西吃，但运气不好常常能撞上来抓人的形体课老师，还连累陪着来的沈意疏一起被骂……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一起安静坐着放空闲聊了？
“其实我挺想念那个时候的，现在出道了考上了大学反而烦恼更多了。”
“比如呢？”
“比如cody姐姐有时候给的衣服好难看，公司非要用《7月7日》作为主打曲，竞争太激烈别人都在进步我们却好像在退步，队里的好气氛什么时候可以回来，诸如此类吧。”
“可是人只要活着就会有烦恼。”
“是啊。”所以我这不是还烦出病了吗？沈意疏心想，却不敢说出来，她也不知道可以瞒得了其余人多久，不过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诶，是明之哥！”徐英浩突然出声，指向外边，“你要不要去和他聊一下？”
沿着徐英浩的手指的方向望去，便利店外的路边，某棵高大的梧桐树下，薛明之侧对他们站着，手里拈着一支点燃的烟，放进嘴里吸一口又吐出烟圈的动作竟然有种说不出的优雅与潇洒。
沈意疏眉头紧蹙，在此时此刻，她发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前辈。公司对练习生管得严，出于保护嗓子的角度也不准吸烟，薛明之虽然是舞担兼rap担，但也有着歌手的自觉，烟酒不沾甚至冰也少喝，每天早睡早起坚持锻炼，比同年纪的韩国男生活得克制多了。
可是自他离开已经过了五年了，谁敢说人能永远不变呢？
沈意疏拎着水出了门。
“前辈不做/爱豆了，就把从前的生活习惯全都推翻了吗？”
微微垂首看见沈意疏并不明快的脸色，薛明之把烟往树上戳灭，笑：“小丫头真的长大了啊，教训起人像模像样的。”
“我不小了！”沈意疏险些炸毛，不管是个子外表她都和小女生不沾边好吗，怎么老有人把她当孩子看？
“五年足够我从沈意疏变成euphy了。”
“啊说起这个……”他顿了顿，“祝贺出道的话现在说太晚了，那就祝贺一位吧，恭喜你，我们练习生时期说过的那些话你都一一做到了。”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真诚，又或许是那张脸太能蛊人，心里的郁结被戳破，一下子全都流了出去，她弱弱地回了个“谢谢”，本来就比薛明之矮了一大截，现在更是气势全无。
“其实……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就……”确实是没料到曾经畅想过的未来这么早就实现了，沈意疏原本想着先在组合里出道，过个四五年再争取以个人的名义发歌，运气好能空入实时100，运气不好……那也没关系，反正总有人会听她的歌的，没人听能发出来总归也还是好的。
“我说过了，你很优秀，自信一点。”薛明之的语气略略严肃，“想想当年升上a班的时候，整个公司都为你侧目，你就是应该站上舞台被人喜爱的人。”
“不，前辈才是应该在舞台中央发光发亮的人。”但一想起薛明之放弃了甄选沈意疏就更痛心了，他教别人跳舞rap的时候严格又铁面，但没想到对自己反而更狠，“亲手终止近在咫尺的梦想，前辈不会觉得遗憾和痛苦吗？”
听到这话，薛明之终于有所触动，他脸上还有笑，但说话的口吻却不再温和：“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突然离开又突然出现？”
沈意疏被他这个样子给震慑，隐隐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便往后退了两步试图拉开距离，而薛明之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直接逼近——这已经称得上是入侵私人领域了。
“前辈自重！”
“怎么，现在我不再是你最信任的人了吗？”他幽黑的瞳孔中映照出她有些慌乱的面容，语气隐有遗憾和讥讽，“小丫头还真无情。”
“我当初会离开，是因为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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